内厅里,温括先是自己找了半天,最后终于在小厮的指引下,又看见看赌坊掌柜的。
“哟,司马这是又想起来什么了,想问什么,尽管直说!”
“掌柜,刚刚多有冒犯,还请您勿怪!”
“司马客气了!小人岂敢受您一拜!您尽管直说,小人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那好,我想问问你,每次这几个人来的时候,是只有他们俩吗?有没有别的什么,看起来就不对劲的人跟着啊?比如——凶神恶煞的,架着人往里走的?拎着算盘,随时准备往外借账的?或者是那种——一看就老奸巨猾,是个做局之人的?”
温括既像是闻讯,又像是引导他重现之前见过的画面一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嘶——那倒——没有!”掌柜的说的肯定,“不过嘛,倒是有个人,每次来都很奇怪。”
这下子温括可就来了兴趣了,自己这话也就算是问到点子上来了。
“是何人?有什么奇怪的?”
“这个人来咱们赌坊的时候,一般都是下午,黄昏十分!而且还头戴斗笠,身上啊,更是穿着夜行服!我每次的见着他呀,跟你说的那人,挤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这么可疑,那你不报案?”
“司马,瞧您说的,我这里是赌坊,什么人没有啊!打扮成这样的,说不定就只想躲开债主,进来碰碰手气呢,想着翻身多赢点钱呢。我这开门做生意的,哪儿能还往外赶客呀。您要是不问跟那个褚大人有没有关系呀,我都想不起来这个人,毕竟每天晚上,都会有这么几个人,来我这儿翻本儿。”
“这个人来的时候,是直接去找褚世安他们的吗?”
“哎哟,这个我得想想了,他吧···哎!对了!每次都是褚大人留着人在门口等他,带他进去的!我没什么印象,因为他们每次都不让我们的人去带,我就不知道内情了。不过看着吧,倒是听神神秘秘的,看着像是做大买卖的。”
“他们每次来,都在哪里玩儿?”
“这个不一定的,有时候在楼上,有时候在城外。”
“城外?”
温括初来乍到,又少来这种地方,所以不知道黔州赌坊的规矩,就显得有些惊讶。
不过掌柜的随后看向侯镇的眼神,还是给了他提示的。
“你知道?”
转过脸来看向侯镇,温括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侯镇不想在这里丢人,所以赶紧支开掌柜,拉着温括就离开了赌坊。
“你知道那里啊?”
“知道!”
侯镇一脸的难为情,像是那个地方,曾经带给过他不太寻常的回忆一样。
“带我去吧。”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知道那里?”
“那你说吧。”
温括憋着笑,就等着侯镇这句话呢。侯镇也是说完之后,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我···你诓我呢?”
“说不说!”
“我说,说还不行嘛!就是以前,办案子的时候,有时候抓了些赌坊里的赌鬼,他们想躲仇家,或者是想暂时解决麻烦的,都会来找我。”
“那你是怎么解决的?”
“把他们带到城外,或者是——把他们的债主,带到城外。”
“什么?那你不怕被人找麻烦呐?”
“有刺史在,谁会找我麻烦?再说了,我也是为了黔州的百姓安定着想嘛,除了我来收拾这些恶人,除了我愿意沾手这种事,谁又能奈何得了他们呢?”
温括没有答话,虽然他说得有些在理,但自己还是得亲眼去瞧瞧才行。
见他不说话,侯镇还以为他对自己生气,或者是失望了呢,赶紧就追到他身边,极力解释起来:“我真的没帮他们赌,我一次都没有上过赌桌的!真的!就是有人找我帮忙的时候,会给点钱,我···我收了,又帮了他们很多,我错了!”
“我知道,你要吃饭嘛,你得先想着怎么活下去再说,我理解的。安戟肯定也知道,所以后来他就给你加钱了,对吧?”
侯镇用力地点了点头,自己确实是一个自私自利之人,唯利是图,还小心眼。可就算是做过那么多的没良心的事,他也没后悔过,除了现在,被温括知道了以后。
“你不怪我吗?你会讨厌我吗?”
“你拿着他们给的钱,买米买粮回家的时候,你也会这样问吗?做过的事就不要后悔了,人这一辈子,哪儿有那么多的时间用来忏悔呢?生则生,死则死,人生一旦罢了,谁还会知道你干过这些事呢?除了你自己,会一直在心里惦念这件事以外,无人在意。别想多了,又不是草菅人命的大事,这钱你不收,他们也会给别人的,不如拿上,给芳怡做身新衣裳,给台平换套新的文房四宝。”
温括这样的话,倒是让侯镇心里舒坦了不少,其实他自己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的,要不是被他知道了这件事,侯镇也不会这么把它放心上的。
他真的是生怕自己那点肮脏龌龊的过去,会玷污了温括的名声,更怕他会因此不要自己了。
“你不怪我就好。”
“你活着就好,我不怪你,你也别怪你自己。坏人的钱,不拿白不拿,拿了他们还能少去赌几次呢。”
“也对!”
跟在温括身后,侯镇含着脑袋就开始乐个不停,嘴角就一直没放下来过。要不是快到城门口,要遇到熟人了,侯镇还能一直跟个小媳妇一样,迈着小步,乐乐呵呵地被温括牵着走呢。
“城外什么地方啊?”
“就是一个山洞,以前是山里的老猎户落脚的地方,打猎没个时间,进城有时候又晚了,住客栈呢,又贵,所以他们就自己找了地方,盘了点东西进行,搭成了个窝棚。后来那些赌鬼占了那里,越搭越大,后来又不知道是谁,出了钱,将那里给扩建起来了。”
“黔州新奇的玩意倒是不少嘛,听着还挺有意思的。”
“就跟长安的鬼市差不多,不过这里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地方,这里呀——只吞金!”
侯镇一描述,温括大概也知道了,这里应该是就是赌坊给玩得比较大的贵客们专门准备的地方了,既隐蔽,又有野趣,想必应该也是很多城里的大富商争相要去的地方吧。
“哎对了,你觉得,城里的外地商客,会不会也去那里玩儿啊?”
“应该不会吧,平时走货的人,都是货不离身的,去了赌坊,货怎么办呐?除非——他不走货的时候去,一去,就是半年。”
侯镇的提醒也让温括想了起来,城里的客栈几乎没人见过这个楼春生,赁屋铺子也未曾听闻,有长安商客租住过宅子。而这个楼春生,在黔州又生意广泛,不可能没有住的地方。看来这个赌坊,他们是非去不可了!
“哎等等!你穿这身去那里啊?”
“怎么了,正好啊,还能找人打听打听。”
“你穿官服是不会有人跟你说实话的!那里不像是城里的小赌坊,那里的人都是些非富即贵的,谁还不在朝廷里认识两个人呢?再说了,要是真是长安的人,你还真跟得罪啊?跟我来,我带你去换身衣裳。”
带他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出来竟然,温括竟然发现那小路变得豁然开朗了起来,那边竟然是一条染布的小作坊连起来的地盘。
“侯公子来了。”
“哟,纪绅,又来办什么案子了?”
“哎呀,纪绅呐,我给你说个娘子吧,你都好久没应承我的活儿了!”
那里的几乎每一个都认识他,每一个人都在跟他打着招呼,侯镇也都是一一笑着回应的。怕他走丢,再加上巷子口窄,侯镇便借机,拉着温括的手,一路往前走去。
“刚刚那个大娘说,你好久没有应承她的活儿了,到底是什么活啊?我看她,有些像是媒婆的样子哎,你还帮人说媒啊?”
侯镇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先拉着他走,到了地方了才肯松手停下。
“你不拉了?”
温括既是在笑话他,但也是打心眼里高兴,这里应该是呀经常来的地方,刚刚外头那些,也应该是他时常见到的老朋友吧。他带我来这里,心里肯定是认可我这个人的。
笑着笑着,还没看够他呢,侯镇就先给他介绍起了眼前这个地方来。
温括也开始观察起了这个院子,看着幽深阴冷,里头还时不时地刮起一阵寒风来,关键是两头都是山石,上面还长满了青苔,就更显出了这里的诡秘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做什么的地方。
“侯公子!”
还没等他多细看一会,里头就小跑出来了一个人,迎着侯镇就冲了过来。
这倒是挺让温括意外的,不过倒不是他喜欢摆官架子,就是到了这里面之后,他就明显感觉到了,里头的人,对他这个司马,一身官服的人,有些视而不见,跟看不着他似的,满眼都是对侯镇路过的热情,丝毫没人在意自己。
“哟,您在啊!”
拉上走神的温括,侯镇就赶紧介绍起来:“这位是——”
“州里新来的司马,老朽知道。”
还没等侯镇介绍完,他就自己猜了出来,不过看他对侯镇那个殷勤的样子,温括倒是挺意外的。
“这位呢,是这裁缝铺的掌柜,袁掌柜!这些年,帮了我们家很多,是我的恩人。”
“见过袁掌柜,在下有礼了。”
“哎哟,不敢当不敢当啊!您是司马,不用跟我如此客气的。”
“我也是纪绅的——朋友!他敬重您,我也理应如此,您不必客气。”
“是啊,老袁,我们是来挑衣裳的,司马要出城办差,在你这儿买身合适的衣裳,你跟着帮忙选选呗。”
“哎,好嘞好嘞!我这就带你们进去。”
他在前头带路,后面的温括也不近跟侯镇好奇起来,为什么这个店,会在这样一个,既偏僻,又阴冷的地方,还是个裁缝铺!
“这里的衣裳啊,便宜,开在大街边上,每年要交不少的租赁银子,老袁没这个钱,所以就来了这后巷,便宜嘛。”
“那不会没人来吧?我看这后巷,除了你,也没什么人能找得到这里了。”
说起这个,侯镇还有些难为情起来,不敢看他,更不敢答一个字。
这时候掌柜的端着茶水出来了,热心地给温括这个新来的,解释了起来:“司马有所不知啊,我这个店的生意,都是侯公子帮我拉来的,要说恩人,该是他——是我的恩人才对呀!”
“哦?是吗?那不知道他是怎么帮您拉来生意的呢?”
“嘿嘿,说起这个啊,那就不得不说巷子那头的媒婆了。”
温括往那边瞧了瞧,想起了刚刚过路时,那个冲着侯镇摇手帕的大娘。
“知道,刚刚她还叫侯镇去帮她干活了呢。”
“司马有所不知,黔州啊,有一风俗,是从南诏传来的,就是每年的三伏天,会在河岸边举行的花火节。这个花火节呀,到了我们这里以后,慢慢慢慢地,就变成了未婚配的男女们,相识的大好地方了!”
“您的意思是,侯镇经常去这个花火节?”
温括看了看他,虽然嘴上挂着笑,但侯镇已经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那股子扑面而来的寒意了。
“是啊,侯公子每年都去!不过呢,是这个媒婆请他去的。”
掌柜的一边搬出自己的存货,一边给温括解释着,侯镇那些让人着迷的过往。
“为什么?他是媒婆的——护卫?”
“不是不是,他呀,收了媒婆的钱,是去撑场面的!”
“场面?不是花火节吗?应该是手艺人的场面才对吧?你会打花火吗?”
看向侯镇,温括认真地问道。
“不会不会,那个掌柜的,咱们还是先看衣裳吧,这个以后再说。”
侯镇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可温括却在这个时候来了兴趣,一定他刨根问底,听他说完才肯罢休。
掌柜的左右看看,见侯镇不敢违逆他,便顺着温括的话,接着说了起来。
“花火节呀,其实呢,分人!有人去呢,就是去看花火的,有人去呢,就是冲着这个男女相看去的!那边的那个媒婆啊,做的就是这个生意。每年到了初夏的时候,她就开始四处搜罗人,她呢,就靠着收人头钱,来把这场花火节之外的节目啊,撺起来!”
“所以要是那些姑娘,知道侯镇要去的话,就会争相参加的,是吧?那个媒婆,也就能多收些钱了?”
“是这样是这样!司马真是厉害,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侯镇本想制止,可没想到那个掌柜的吗,嘴边竟然这样的快!
“那您呢,您又为什么感谢他?”
“侯公子啊,每年去花火节,都会穿一身我店里的衣裳去,到时候每一个去参见花火节的人,完事之后,就都会来我这里,买一身衣裳!”
“哦!原来是这样啊!”
温括转过身去看他,没想到他已经脸红到脖子根儿了,根本不敢跟他对视。
“哎,司马可别小看这花火节啊,大半个黔州的百姓,都会去的!就连刺史大人,也是每年都会亲自驾临的!这个花火节在晚上,男女相看呢,就在傍晚时分,要是看对眼了呀,还能一起去看花火表演呢!”
“那侯镇是不是也经常带人去看花火啊?”
温括这样问,就有些吃醋的意思在里头了,侯镇是想拦也不敢拦呀,只能抱着脑袋,尽量不去看他假模假样,睁着脸笑的表情。
“是啊!那个媒婆,每年就指着侯公子发财呢!侯公子呢,假装跟一个姑娘看对眼了,然后就带着她去看花火节,然后嘛——”
他也看了过来,温括也盯了过来,在下侯镇可以说是彻底被架在火上烤了!
“然后怎么样啊?”
见侯镇不敢说话,温括便收敛起了自己假笑的表情,继续追问起了掌柜来。
“就是跟姑娘看看花火,然后这个姑娘就会回去口口相传了,来年呢,媒婆的生意才不会太难做。”
“哦,就只是看看花火就完了呀?”
“这···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侯公子是个好人,不轨之事,他是一定不会去做的!”
掌柜的话都已经这么多了,他还敢给侯镇打保证呢,侯镇自己听了都快不相信了。
“掌柜的,把衣裳拿给我试试看吧,我们还得着急出城去呢。”
“哎好好好,司马这边请!”
温括倒是一眼都没看他,不过那个掌柜的,却像是察觉出来了什么一样,回头望了他好几眼,眼里还满是愧疚。
“就这身了吧,掌柜的手艺真好,难怪生意这么红火。”
“哎哟,都是托了侯公子的福了,要不是他,每年带来些年轻的男男女女,我这里呀,早就关门了。”
“男男女女?不只是小娘子来您这儿做衣裳啊?”
“是啊,您身上这身啊,就是之前一位被侯公子引荐来的公子订做的款式,我觉得不错,后来就又多做了几身,放在铺子里卖。您眼光真好,这还是侯公子帮忙改的样式呢,真是合身呐!”
站在里屋门口等人的侯镇,真是连句话都不敢插,生怕温括以为是自己心虚,所以才要打断他跟掌柜的聊天。可就是因为他一句话都不说,温括看他的眼神也是越来越寒气逼人了,有点要活吃了他的意思。
“多谢掌柜的,多少钱呐?”
“哎呀,可不敢收您的钱呐,这身衣裳,算是小人孝敬给您的。”
“那可不行!要是让人知道了,还不定怎么议论我这个新来的司马呢,该算的账可一定要算清楚了!更何况——这还是侯公子亲自改的样式呢,怎么能辜负了侯公子的一片心意呢?”
“那在下就——收下司马的钱了。”
出了铺子,掌柜的还特地给他们拿了个包袱,好让他们把官服给装起来带走。
侯镇想帮他拎,可温括却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就往前冲了过去,一点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以前就是为了媒婆给我那点钱,我才去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干!每次花火节一结束,都是赵回声来接我的,连用的理由都一模一样,就是衙门有事,让我现在就回去一趟!我真没干过什么,就是带着他们来做两身衣裳,别的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侯镇极力解释,温括这才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他,质问道:“那那个男人呢,你亲自带来裁缝铺的那个!”
“他···他就是来黔州的一个行脚商客,偶然间听说了花火节,就留下来看了。媒婆见他有钱,所以就···我就是带来他做了一身衣裳,袁掌柜也没多收他钱,就是那个媒婆吗,她多给了我些银两。我真是···我冤枉死了!”
侯镇委屈巴巴地坐在地上,他干脆也开始耍无赖,不走了!
“你生气了?是不是觉得我太矫情了啊?”
“没有!”侯镇又赶紧站起来解释道,“我想的是,花火节,我不用花钱,还能拿回一身衣裳,还能挣点钱,又不出力,又不用帮人办事的,这不是大好事嘛!再说了,那时候你还没来呢,我就一个人,我哪儿会知道现在会变成这样嘛。”
“我错了,纪绅,我不该怀疑你的。”
“没有没有,是我的错,我这个人贪财,什么钱都敢挣,鬼迷心窍了!要是你不来的话,估计我让人卖了,我自己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那你以后还去吗?”
“不去了不去了!”
“胡说,得去!不过——得跟我一起去!我也给你钱,不过你就不许再跟别人眉来眼去的了。”
“放心,绝不会了!”
侯镇郑重其事地保证道,其实要不是今天偶然间又来了这条巷子,他自己都快忘了,花火节的日子,又要近了。
眼看着快要到夏天了,就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寒冬啊。
出城之前,侯镇又不知道在哪个老熟人那里,借来了两匹马,他俩倒是不用走着出城去了。
“你怎么谁都认识啊?”
温括不禁更加好奇起来,侯镇这些年,到底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现在这样的。
“老朋友了,他以前是一个商队的把头,后来被人劫了货,雇主要取他性命还债,后来我帮他把东西找了回来,他就不做把头了,在黔州娶妻生子,安定了下来。”
“那你也算是他的恩人了?”
“也——不算吧,他这个人呐,武功不错,就是人太耿直了,那次丢货,也是因为性格耿直,被自己人给暗中算计了。后来他在黔州安定下来以后,还教过万事两招呢。”
侯镇说着这些往事的时候,脸上无一不是挂着笑的,他没想到,他因为的水深火热的日子,竟然被侯镇过得如此有滋有味!而且,就算是在黔州,混成了如今的模样了,他也仍旧愿意放弃一切,去争一个回到长安的机会。那里对他来说,其实应该不算是故乡了,而是执念,也是一种责任。
他活得很好,没有任何人在,他都能获得很好,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温括呆呆地望向他,尽管他知道,侯镇已经察觉出来了自己看向他的目光,但只要他不动,自己就不会轻易地挪开眼睛。
“怎么不说话了?”
“你不是在看我吗,我不敢动。”
“笨蛋,我看你你就不动了?你怎么那么傻呀!”
一指推过去,侯镇也没有反抗,反而还挺享受这样被温括捉弄的。
“我一直在想你,如今再见,求之不得,不算傻。”
侯镇的话,和他这个人时常让温括觉得,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孩子,他就是一个久经风霜的老大人了。年龄,样貌,都代表不了他的心智,他是一个成熟的,稳重的男人了。
“那你就不问问我,见到你高不高兴?”
“以后你一定会高兴的,以前的事,不重要,你不记得了也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日子。”
“现在不杞人忧天了?高兴了?心里舒坦了?”
“你在意我,我就高兴,心里的烦心事,也就都没有了。”
温括什么都答不上来,他只想笑,发自内心地开怀大笑。
“走!去看看你那个不争气的堂弟,到底是被哪个狗东西给骗走了!”
“这么好的时候,不提他不行吗?”
温括嘴上说着不情愿,但在追上侯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地笑了起来,连风直往心口里灌,他也没什么功夫管了。
有时候想想,自己照比他,真是差远了,想做的事,总是做一半就丢,从来没有觉得过,完成一件小事,会是多么的幸福。
可侯镇不一样,他就是在这样一件件的小事里,慢慢地把自己给养活大的,当然了,还有那一家人。
比起长安城里的那些风流公子,侯镇身上的这股子自带野气的江湖气息,简直是让他着迷得不行。有时候他就在想,到底是侯镇忘不了他,还是他自己主动勾引的侯镇。
再次相遇的那天,自己一个回身,竟然就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其实温括没有忘了他,只是他没有设想过,侯镇长大了,竟然会是这样一幅模样。这让他震惊,更让他着迷。
他没有变坏,没有变糟,反而,他活得很好。而待在他身边的温括,也越来越有生机了,这是温括自己就能感受得到的。
出官道,上小路,城外深林的一处光滑的崖壁之下,果然如侯镇所说,赫然挺立着一处吊脚的楼阁,看着还挺别有意趣的。要不是提前知道这里是个大的地下赌坊,温括肯定会以为是谁修建的城外别院呢。
“谁修的呀,花了不少钱吧?”
“不知道,背后的老板没人认识,不过这里的掌柜,叫张二哥,是城里哪个赌坊掌柜的族兄,两人也算是亲戚吧。”
“张二哥?城里那个呢,叫什么?”
“张三元,比起这个张二哥,他算是个老实人了。”
“哦?那我可得好好见识见识,这个‘老实人’张三元的哥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走吧,我带你进去。”
侯镇应该是来过很多次了,不仅知道地方,还很熟悉路。
门口照例依旧是有很多的护卫守着的,不过其中一些应该是认识侯镇,所以他们还有老远的时候,就有人开始跟他打招呼了。
“哟,侯二,又来干什么来了?咱们这儿,最近可没死人吧?”
“当然没有了,一个朋友,来黔州卸货,带他来玩玩。”
说着,侯镇还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包袱。
“轻飘飘地,里头有货吗?”
那人似乎看出了端倪,想上手检查检查,却被侯镇一把拦了下来。
“哎!一会儿坏了手气,算你的还是算我的呀?我难得引荐一两个人来,你们怎么跟防贼一样啊?”
“好吧,进去吧,老位置,有人开盘了。”
以为,蒙混过关了,没想到刚要进去,那人就又叫住了他:“哎!”
“怎么了?”
“赢钱了记得请兄弟们喝酒啊,别整天扣扣搜搜的!”
“哎呀!知道了,赢了再说吧。”
赶紧拽上温括,侯镇转头就上了那吊脚木楼。
外头看着,它像是摇摇欲坠的样子,很是不稳,其实进来了之后你才会发现,里头别有洞天!
整个内里,被名贵的南诏黑水沉香木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一点不漏风,四面八方看过去,只有贵气,没有寒气!
上楼的转角,还有专人候在那里,问你需不需要休息。侯镇知道那是什么意思,骂了他两句,就拎着包袱上了楼。
“为什么要骂他?他刚刚说的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啊?”
“来这里不管是探案也好,还是找人也好,都不能太客气了,太客气的话,容易让人怀疑。至于他说的那里,应该就是一个地下的暗房。”
“暗房?难道是——”
温括瞧了他一眼之后,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多问。
“安刺史没有派人来管过吗?”
“想管啊,但是管不了。”
越往里走,人越多,两人说话也更小心了些,耳朵贴着耳朵的,生怕让外人听见了。
“有后台?”
“那倒不是,就是这个地方吧,开在城外,很多街上的地痞流氓,无赖混混,都来这里了,城里就清静多了。久而久之,除了偶尔出现一两次打架怒砍的事以外,几乎没什么大事发生。这里的事,一般都在这里解决了,所以安戟就默认了这里的存在了,一般巡城的护卫队,也不会来巡这里。”
说着,侯镇就将他拉到了一个角落里来,温括这也才有时间,细细打量起了这座无与伦比的楼阁。
悬于空中,但人踩在上头,却没有一点悬浮感,反而跟踩在地面上没什么两样,很是踏实,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害怕。整个阁楼上,还分成了两层,一楼是赌桌,二楼像是茶馆,亦或者是雅间之类的私密场所吧,估计是有些人在这里几天几夜都不出去的,干脆直接就睡在这里了。
通体的黑水沉香木做支撑,整个阁楼,照进了很多光线,也显得亮堂了不少,即使没有开窗或者是掌灯,里头应该也还是能隐隐约约看见不少东西的。
“这里到底是怎么修建的呀?”
温括不禁好奇起来。
“你就不觉得,这里的构造,跟城外的另一处地方,很像很像吗?”
侯镇的提示让温括很快联想到了城外的古罗寺,没想到说了之后,侯镇竟然真的点头认可了。
“还真是古罗寺?可那寺庙建造于南梁时代,这楼——不会意思梁武帝命人修建的吧?”
“不知道,以前这儿啊,就几块木头搭起来,上头盖了一个棚。后来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商贾,估计是有钱没地方花吧,就编出了一个什么梁武帝梦游至此的鬼话来,骗了不少人来这里朝拜,做发财的美梦。后来久而久之,这里就变成了一个赌坊,被张家的张二哥给拿了下来。至于这楼是不是他修的,还是他巧取豪夺骗来的,这个就没人知道了。”
“看来这地方,还是一个造梦之地呀。”
两人环顾起四周,这时候温括才发现,那边楼上,竟然一直有人在看着他们,好像还盯了很久了。
温括一把拽住侯镇,本想提醒一下他,可侯镇却笑着扯开脸,不紧不慢地说道:“不用怕,正常流程,来了生面孔,都会被人这样盯着看一会的。走吧,咱们上桌,免得人家一直看咱们。”
“你带钱了?这里应该要花不少钱吧?”
温括还有些担心,可侯镇转脸就给他请来了财神爷,只见他一把薅起一旁桌上的一个鬼鬼祟祟戴面罩的男人,轻轻松松便伸手扯开了他的面罩,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瞬间就呈现在了温括眼前。
——赵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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