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能算是什么冤情吧,”那少女垂下眼帘,昏暗的日光映得她的脸色晦暗不明,她嗤笑一声,“只是那老混蛋说的话半真半假,仙长们若是信了他的话,怕不是要脱了层皮才能救的了我们华光城,甚至命丧于此。”
“啊?”
“算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吧。”刘忆香的魂魄微微昂起头,说道,“妾身所知的也不多。所以才想来找仙长,用灵境来看我的记忆,想来,凭两位仙长的见识,应能看出更多东西。”
“妾身现在只能确认一件事,害了我的那个东西,要向整个华光城出手了。”
“姑娘请说。”林歇面上一副认真倾听神色,他严肃道,“华光城乃我映月宗域下,我等映月宗修士对此,自当鼎力相助。”
“多谢仙长,”刘忆香笑了笑,垂下眉,面色染上一丝悲凉,轻声道,“妾身还有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林歇问,语气却无甚起伏。
“望仙长见我提供了讯息的分上,莫要阻止妾身复仇。”许是想到了生前死后,都不得安宁的那件事,刘忆香原本单薄的魂魄又开始弥漫着怨气,隐隐浮现之前才见过的恶鬼相。
不过,这隐约又现的恶鬼相和之前好似又有几分不同。
师尊还在这儿,程觉自己又是半头雾水,便没有从中插话问,只听林歇囗吻淡淡道:“一但成恶鬼相不可回头,你就没有转世投胎的机会了。何况一旦成了邪崇,失了灵智,在冥界来鬼将你投入十八层地狱或修士除了你之前,是停不下来的。魂飞魄散可能都是一个下场。姑娘,你的恶鬼相还未形成,尚有办法洗去你身上的血债,还可以回头。”
“仙长,妾身宁愿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也不想回头。”刘忆香凄凄切切笑了几声,恶鬼相无法抑制的想要冒出,很有几分渗人,“但妾身也不想伤及无辜。若仙长同意,等妾身杀了那老混蛋,就将妾身除了吧。”
“姑娘先说吧,我需要想一想。”林歇沉默了会儿,没有松口。
刘忆香忽然转身又看了身后那纸醉金迷的府邸一眼,仿佛要透过那厚厚的墙再看到坐在刘府大堂的刘夫人,她回过身。
“从哪说起呢?”
“先从妾身自己说起吧。”刘忆香看着自己葱白似的纤纤玉手,这双手已经染上了许多血,从他从那木雕神像的保护中出来,杀了第一个人开始,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既已做出选择,何须回头。
“妾身刘忆香,少时家境贫寒,随父亲母亲四处漂泊,后来到华光城,在此安顿下来,后来父亲做生意发了大财,成了大家口中的刘员外。”
“那时四处漂泊的日子,妾身年纪太小,并不记得,是妾身母亲常常感慨,并感叹妾有个好父亲,母亲有个好夫君。”刘雨香的眼神黯淡下来,厌恶地“呵”了一声。
那时的她天真的以为虽然自己体弱多病,常年卧床不起,但有全天下最好的父亲,和最疼爱自己的母亲,还有一个经常“姐姐,姐姐”叫着她粘着她的弟弟,已经是世上难得的幸福的人了。
她也曾天真的以为或许和谐的家庭的代价就是自身的健康,便也有许多慰藉,只是心中仍埋怨自己,拖累的父亲母亲还有弟弟。
呵,她的健康,或许不只健康,的确换来了些东西,换来了她父亲,莫名其妙来的极大的一笔财富。
只是刘员外装的好啊,从小到大,从生到死,他都是那一副慈父,大善人的样子,府中人都说:“小姐真是好福气,投生到老爷这样好的善人的家里,但凡换一户人家,哪怕是和老爷一样富的人家,就小姐这年年病歪歪的拖油瓶的样子,早就仍了,反正是个女娃子,又不是男孩。”
“可不是,老爷还把小姐宠到天上去了,要什么给什么,对少爷都没这么好。不过小姐倒也尊敬老爷夫人,孝顺乖巧,要是没有这么个怪病就好了。”
总之,最后呢,总要叹上这么一句。不过在他们,以及那时候她自己的眼里,倒也没说错。
府外人也对刘员外的善名大有耳闻。
“刘员外那可是大好人呐。”人们常常这么说,“就是可惜了。有那么个病殃殃的女儿。”
在她第一次听到这些言论的时候,还难过了好大一会儿。那时她身体变差还不是很久,也没有像之后那样差,小小的刘忆香,难过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
是他把自己扒拉了出来,安慰自己道,“爹爹的小忆香为什么伤心啊?”
见到父亲蹲在床边,刘忆香忍不住委屈的哭了出了,她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抹着眼泪,抽抽噎噎的说道:“爹,呜,爹爹,是,呜,不是我拖累了你们,我是,呜,不是你们的拖累,呜呜呜,都怪,呜,都怪我的病……”
“你听谁说的,”那时候的爹爹瞪大了眼睛,气愤道,“哪个傻逼瞎说话还传到了我女儿耳里!”
或许是看到刘忆香被他那恼怒的大噪门吓到了,他的气势立刻矮了下去,脸色好像挣扎着变换了几许,最后有些心虚的在他那完全说不出和蔼的脸上挤出满脸笑:“小忆香别信那些胡言乱语,你是爹爹的宝贝才对,爹爹的这么多钱当然要给小忆香和小忆香的娘亲用了,要说怪也应该怪爹爹,让小忆香有这么个身体。”说到这,他的目光骤然暗淡下去。
停了一会儿,他才憋出一个笑容:“爹爹一定会治好小忆香的。”
那时候的小小刘忆香完全没注意刘员外的神情变化,听了刘员外的话,破涕为笑。
换过一副又一副的药,看过一个又一个的医师,她的身体完全没有好转。病反到越来越严重。所能到的地方,从华光城到刘府再到基本出不了屋子。
许是上天垂怜,她久违的交到了一个朋友。
那时是她死前三年,时节正当惊蛰。
家家户户烧香拜佛的烟好似薄薄地飘向天空,化作雾蒙蒙的细雨丝丝缕楼的下着,草和花的芽从土中钻出。
许是太闷了,细细的雨又下个不停,惹人心烦,更惹病人心烦。
早春依旧有冬日遗留下的缕缕凉意。她烦恼的咳了两声,撇过脸,透过飞上去的屋檐、糊着银红色窗纱的窗子看向窗外的雨,爬了起来,裹上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衣裳。
才推开门,屋外的凉气倒灌进来,又惹得刘忆香咳了好一阵子,出了门。
屋外有一条长长的游廊。刘忆香挥了挥手,让身边一群跟着的小丫鬟退下去,自己倚靠在雕着福纹的栏杆上,看着外面的雨。
没看一会儿,却惊奇的发现,她屋子旁没多远的一处围墙根,突然钻出一个脏兮兮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淋着雨,在雨中站起来,抹了抹鼻子,古灵精怪的得意道,“不愧是我大丫,想追到我,下辈子吧。”
那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拿出藏在怀里的东西,有些远,那东西刘忆香看不清,却见那个小姑娘应当是珍惜的看了几眼,又小心翼翼的塞了回去。随后向四处看了几眼,挠了挠头,疑惑说道:“这是什么地方?好有钱的感——”
“觉…”那小姑娘的脸看向这边,正好和刘忆香的视线碰了个正着,小姑娘瞪大了眼睛。
完蛋,爬人家的墙根,被人家逮了个正着。那个名叫大丫的小姑娘心中绝望的想到。
说到这里,林歇忽然皱起眉,打断了刘忆香的话。
刘忆香有些疑惑,也有些忐忑,但对于林歇的这个行为,程觉立刻知道的是怎么回事儿,大丫,这不是寒云砂一直吵着的要找的那个姐姐的名字吗?因为这个名字实在很有乡土气息,还是很容易记得的,嗯,但是相对的叫这个名字的女孩儿应该也比较多。
“你说的这个大丫,是李婶家的孩子吗?”林歇问道。
“是的,仙长知道她?”刘忆香很是疑惑,问道。
“我师弟收了他弟弟为徒。答应了帮他找到姐姐。”林歇说道。
“是啊——一定要找到她!!啊!”刘忆香好像忽然受了什么刺激,或者说,在她提到大丫这个人的时候,整个人就变得非常激动,对象忽然间捂住脸,有血红的液体从她的指缝流下来。
见此,林歇短短的爪子突然间隔着衣服抓住了刘忆香的手臂,输了些灵力过去,他收回手。
血红的液体变成了透明的泪滴,刘忆香弯下腰捂着脸,眼泪顺着她的脸流下来,嘴里却溢出抑制不住的凄惨的笑声。
林歇踮起脚,一手反握住程觉控制不住细细发抖的手,一手轻轻的拍了拍刘忆香的肩膀,权做无声的安慰。
过了好一会儿,刘忆香慢慢停止惨笑和呜咽,她站起身,一手仍然遮住眼睛,笑了笑,语气悲凉道:“她已经死了。”
“是我害死了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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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故事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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