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捂着脸,声音凄凄,良久,才又长叹一声:“妾身并不知她的尸骨在何处,但她残留的魂魄与我同在一处,都附于那木雕神像中。她魂魄残损严重,神像可护她不会魂飞魄散,恳请仙长定要寻到她。”
“当然,”林歇斩钉截铁应道,说罢又看着她沉默,良久,又问,“你的……尸骨呢?”
刘忆香怔住了,她怔着突然间笑了一下:“妾身,也不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沉着的沉默气氛,刘玉香整个人沉浸在了回忆中,笼罩着一股黑色悲伤的氛围。林歇和程觉都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灵境中的天气也与刘忆香的心情有关,原本还算清朗的天空中缓慢地飘下来了一丝一丝的细细雨滴。有冷风吹过,吹得程觉不禁打了个寒颤,拢了拢衣服,又咳咳的咳了好几声。林歇微微扭了扭头,垫起脚握住他的手。
一丝暖意从掌心传来,流向全身。
良久林歇才努力抬头,郑重的对刘忆香说:“我也会找到你的。”
“谢谢仙长。”听到林歇这样承诺,刘忆香笑了笑,就看着林歇现在小小的个头,内心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她垂下眼,继续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名叫大丫的乡野姑娘和久病不出的深闺女儿就这样相遇了,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什么特殊的缘分。
头发乱蓬蓬的小姑娘只愣了一瞬,见到那吓呆的小姑娘赶紧跑过来,做出了一个“嘘”的姿势,小声说道:“别怕,别喊人呐。我不是坏人啊。”
或许是看这个小姑娘瘦瘦弱弱的样子,也或许只是看着她那双大而黑而灵动,像鹿一样的眼睛。她竟然真的没有喊人进来,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
“你是谁?”好一会儿,基本没见过同龄人,也没有玩伴的刘忆香才从怔愣中缓过神,疑惑的问道。
“我叫大丫儿。”那女孩儿神气的说道,“是李婶家的。”
“大鸭子?”小姑娘口音有些重,刘忆香没听清楚,反问道。
怎么会有人的名字叫大鸭子?她心中暗暗的想,有些想笑。
“什么大鸭子!!我叫大丫!”那小姑娘气红了脸,微微提高声音,反驳道。
“对不起,是我听错了。”刘忆香有些羞愧,一方面,是为自己把人家的名字听错了,另一方面,自己现在内心中的想法也不太好,
大丫也没比大鸭子好到哪里去呀?嗯,不行,不能这样想,羞愧,羞愧。
“好啦,没关系啦。”大丫说,脏兮兮的小姑娘豪气的一挥手臂,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与自己年龄相仿却处处精致的堆在锦玉里的女儿,也是新奇的很,又天然的带来了一些好感,好奇的问题,“你又是谁呀?”
“这是我家诶。”刘忆香笑了,反问道,“你偷偷跑来我家,还问我是谁?”
“对不起啦。”小姑娘吐了吐舌头,“我不是故意要进来的啦。”
她挠了挠头,犹豫了一下。右手伸进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露着牙齿,笑道:“今天我帮卖烤鸡的婶婶做事,婶婶送了我一些鸡骨架和两个馒头呢。我要带回去和娘还有弟弟一起吃的。”
说着,她又气愤的跺了跺脚:“谁知道?要街上那几个赖皮小子从哪里知道了,要抢我的鸡和馒头。我就要被追上了,看到这边墙角有个洞,才钻进来的嘛?”
“话说,”叫大丫的小姑娘挠了挠头,“这儿长得这么漂亮。又在这个地方的?是刘府吧?”
她莫名其妙的兴奋起来:“啊,我跑了那么远,这都没被追上,不愧是我,真棒。”
她又转过头亮晶晶的盯向刘忆香:“你就是刘府里那个从来不出门的刘小姐,你好漂亮呀,像个瓷娃娃。”
“谢谢,”刘忆香仿佛感觉自己脸有些发热,她木呐呐道,“你也很漂亮。”
“唉,是吗?我也觉得。”小姑娘兴奋的跳了跳,抓住了她的手。
那淋了雨的凉凉的爪子,冻得刘忆香一缩,又咳了两声。将手抽了出来。
小姑娘惊慌失措的站直了,低下头,羞愧的说:“对不起啊。我忘了,那个,那个……”小姑娘偷偷抬头,悄悄观察刘忆香的脸色,没有说出来。
“噗嗤”一声,看着眼前这小姑娘站立不安的样子,刘忆香忍不住笑了出声,她笑着说道:“我体弱多病,没关系的。”
“一定会好的!”那小姑娘望着他,信誓旦旦的说到。
这病已经病了个十多年了,能不能好他自己心中还是有数的。别说可以好了,再能多活个几个年头就已经很不错了。
虽说如此,听到眼前这小姑娘信誓旦旦,亮晶晶的安慰她,她还是很高兴的。
她看着眼前淋着雨,显得有些狼狈、却神采奕奕的女孩,回屋里拿了把伞出来,递给她。
“淋着雨不冷吗?给你拿着吧。”刘忆香微微笑着,温温和和的说道。
“是有点冷,不过还好啦。”大丫说到,没有推拒,接了那把伞,笑着说,“那就谢谢啦。”
“哎,你说,我们可以做朋友吗?”小姑娘小心地向前靠了靠,没碰到刘忆香,她笑嘻嘻的说道。
做朋友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这个女孩好自来熟啊,好厉害。刘忆香心底暗暗的想,忍不住有些心动。她从小到大因为生病的缘故。新人都没见到多少,更别说有朋友了。
这对于她来说可真是一件极其有吸引力的事情啊。
“你要和我做朋友吗?”刘忆香不可置信的反问道。
“是啊?”大丫说道,“不可以的吗?”
“他们都说我是我爹和我娘的拖累,一个病秧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刘忆香有些低落的说。
“呸,呸,呸!”大丫瞪大眼,生气地跺脚,“瞎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不能说。”
“你是你爹和你娘的小孩。怎么是拖累呢?又不是你想得的病。你听他们瞎说!”小姑娘着急着手忙脚乱、语无伦次地气愤道。
“你这样想想啊,生在了你爹你娘这样富裕的家里,那就是上天要让你活着啊。”小姑娘摇头晃脑夸张的说道,想要安慰新出炉的小伙伴。
“噗嗤,”刘忆香原本低落的心情也被带的开心起来,“也是,你说的对。”
“那你就是我的朋友啦。”小姑娘宣布道,“当我的朋友。第一步,不要乱听别人说的话;第二步一定能和我一样长命百岁!!”
“好,好,好。我努力长命百岁。”刘忆香忍俊不禁道。
“是一定!!”小姑娘严肃的纠正道。
“一定,一定。”刘忆香笑着说。
在这一天,两个完全不同的小姑娘相遇了并结下了深厚的友情。做了一个一定要长命百岁的好笑承诺。
那时的刘忆香,虽然知道自己活不太久了,但心中却想着她的新伙伴一定能长命百岁。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才至碧玉年华,年岁已然停止。
尸骨都不知何处寻,若不是偶然间见这木雕神像,带着大丫的魂魄附魂于此,怕是连残魂都不能保留。
两个人靠在一起,颇为一见如故的聊了会儿。从大丫的口中,基本没有出过刘府的刘忆香仿佛看到了碧蓝的天空,浅青的草原,彩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清澈的河流几乎可见底。在这美妙的风景中,古灵精怪的姑娘在割草、爬树、捞鱼、掏鸟蛋,她灿烂而自由。
“等你好了,我一起去玩啊。”小姑娘呲着牙笑。
“嗯,”刘忆香答应道,在一睡不起前也去玩一次吧。
风有些冷了,刘忆香不禁打了几个寒颤,裹紧了衣服。皮糙肉厚,天不怕地不怕的大丫倒是没什么感觉,但她还是知道刘忆香的身体并不怎么样的。看到小伙伴这样,便赶忙说道:“你快先进去吧。也不早了,我走了。以后来找你玩啊。”
“等一等。”刘忆香拉住转身要离开的大丫,有些急躁的走进屋里,没过多长时间,出来将一个袋子放在了大丫的怀中。
“一些糕点,我不能吃太多。”刘忆香笑着,温和道,“你拿去和你娘亲还有弟弟一起吃吧。”
“太谢谢了,”小姑娘兴奋的虚拢着抱了抱刘忆香,高兴的说道。
“下一次可以走正门,你直接跟看门的伯伯说,来找我的就可以啦。我爹爹娘亲都很好的。”
“我记住啦。”大丫说着,又从来时的那个小洞钻出去了。
好像一场梦啊,刘忆香感叹道,转身回了屋里。
但他的世界真的不一样了。就好像黑白色单调的颜色里,蓦然间闯进一抹嫣红,在这张黑白色的画纸上晕染开来。
大丫并不常常来找她,基本上十天左右来个一两次。在爹爹和娘亲查了一查,确定这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乡野姑娘后,对于女儿有了一个朋友也是乐见其成的。
大丫她自己倒是想天天来找刘忆香的,但是家中贫寒,李婶年纪又大了,弟弟才四五岁,家中也没个男人支撑。于是家中的农活大部分都被大丫接过去了,这样一来,她便也没多长闲着的时候。
倒是天天来找她也没用,她一年中大概有一半时间,都是在无意识的沉睡中度过的。巧的是,大丫来找他的那些天,她虽然依旧病殃殃的,却都是清醒着的。
这或许就是缘分吧。刘忆香垂下眼,偷偷笑了笑。
大丫自己倒是乐呵呵的,每天都有很多的活力。刘忆香很羡慕她这样的性格,也主动找爹娘想给大丫一家一些帮助。但被她拒绝了。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我这生活的好好的,真的不需要啦。我们是朋友啊,真有困难,我会和你说的。”
随着两人的往来,友谊也越来越深厚。她们两个相见恨晚的人,经常去到刘忆香的屋子里、游廊上、或者在某些天气晴朗并且刘忆香感到身体还不错的日子去到后面花园里,谈天说地。
谈论的内容,五花八门,涉猎甚远。
从激烈辩论“谁的弟弟更可爱?”以及“红豆糕好吃还是枣泥糕好吃?”
到“以后有机会要一起去更远的地方看看人间。”
值得注目的是,关于“谁弟弟更可爱?”这个问题,她们两个人无聊地讨论了不下300次,最后直到死也没有讨论出来个结果。不论是大丫还是刘忆香,都觉得自己的弟弟是天下最可爱的生物。
让人在感叹两人对于弟弟的八百米滤镜之外,也不得不感叹道幸好她们俩个弟弟是两个小天使,而不是两个小恶魔。若是两个熊孩子,那问题就要是“谁的弟弟最讨厌?”了。
在他们相处的那些日子里,刘忆香一直大丫大丫的叫着她。说的大丫她自己也有点羞涩了,毕竟自己的小伙伴名字这么好听,自己的名字就有点俗气了。
虽然名字受之父母不好更改,但是可以起一个只让忆香喊的名字呀,大丫得意洋洋的想,我可真聪明!(???????)
她照着刘忆香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李愿香,并且只告诉了刘忆香。
总之,刘忆香的生活就这样平静幸福的过着过着。她有着爱着他的父亲、母亲,总跟着她屁股后面的可爱的弟弟,以及非常合拍的亲密的朋友。哪怕剩下的日子没有几年了,纵观这一生,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遗憾了。
嫣红、鹅黄、草绿,流光溢彩的颜色在她的世界中点一点浮现,再直至一天,碎成深渊,她的世界天翻地覆。
那天原本只是非常普通的一天罢了,甚至那天还是她的生辰。
生辰日总是愉快的,哪怕是一直平平淡淡的刘忆香。
那一天,她快快乐乐的邀请小伙伴李愿香一起前来,与爹爹娘亲还有弟弟一起为他庆祝生辰。
一切原本都十分正常。
傍晚,暮色的霞光笼罩天穹,又在边缘处染上一丝黑色。刘忆香在屋子拿着绳子编着李愿香教给他的独特的绳结。
却见到李愿香,跌跌撞撞、惊慌地跑进来。
“忆香,伯伯,你爹,你爹他……”她的眼神惊恐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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