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非病而是毒入骨 青史不留她姓名

李若第二天醒来时,嫖姤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桌上放着野菜肉汤。

小屋暖洋洋的,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李若自从她爹死后,就没有连着两天吃到肉了。

“麻烦孃嬢了。”李若看着她。

嫖姤摆摆手:“本来开春要出去的,但你提前来了,我便提前离开,是一样的。”

“刚好你帮我把东西吃吃完。”

李若又道谢,接着快速洗漱,把那碗汤吃的干干净净。

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本来就在长身体。

嫖姤笑眯眯地看她,小孩子就应该这样吃很多的饭。

嫖姤牵着李若,风雪既停,便是个好天气。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嫖姤好像很喜欢这首曲子。

李若听了几遍也就会了,但她不懂是什么意思。

……

江南小镇上,有一男子在勾栏院内听曲儿。

江南冬日好风景,日头照人身上暖呼呼的。

他抛着手上的铜板,嘴中念念有词。

台下唱着西厢“君不见满山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

不久,他面色一变:“糟了。”

得把阿妹找回来了。

有灾。

……

李若带嫖姤回家。

李意行吐了一大滩血在地上,颜色乌黑。

嫖姤不嫌弃,给李意行看了病,往他嘴里塞了颗药丸保命。

“囡囡啊,他这是娘胎里带毒……现在毒入心脉,再晚点来人就没了。这毒没解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只能吊着他一条命。最晚,及冠之前你们得找到解药。”

李若一愣:“娘胎里带毒?”

“嗯,他娘应该生下他不久人就过世了。”

“可是他爹娘建在啊。”李若没听说过李草他有死过老婆。

嫖姤皱眉,手一翻,挂在手上的铜钱泠泠作响:“不可能,他娘已经死了。”

“爹……还活着。”

李若还想说什么,垂眼一看,李意行不知何时醒了,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她们。

“你们在说什么,姊姊。”

李若不知道说什么,沉默。

嫖姤看他们的反应意识到不对。

“孃嬢,你是不是算错卦了?”李若小心翼翼道。

“不可能。”

李意行的脸惨白,却仍嘴硬道:“怪力乱神之事休得胡言。”

但他其实已经隐隐料到——他爹娘带着他兄长不声不响的离开已经两个月了。

那是来自一个孩子对母父敏感的直觉。

与他朝夕相伴,疼爱有加的家人,不要他了。

李意行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终于忍不住扑在李若怀里哭起来。

眼泪像一条溪流,只不过有些发苦。

李若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于是只会像鹦鹉一样对李意行重复几个字。

“哎呀,你别哭了。”

李意行哭得更凶了:“姊姊,我是不是很不招人喜欢我爹娘才不要我的……”

那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李若看着心疼。

她对小时候的事情隐隐约约有些许印象。

李若那个便宜爹活着的时候,好像,还挺疼她的。

会给她骑大马,把她举高高,她想要弓箭他就做了一把很小的弓给她——那把弓还放在她的宝贝箱子里。

村里的女儿多说是赔钱货,更何况李若不是亲生的。

可李若在很小的时候那些模糊的,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记忆告诉她,她娘爹都是很好的人。儿时的记忆就像是晴天白胖胖,软乎乎的云朵。

“不会的。”李若抱着李意行,“我都有人疼,你这么好看又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招人喜欢。”

嫖姤看着他们两个,她也不怎么会安慰人,憋了半天才开口:“没事,我亲生的爹还想吃了我嘞。”

语出惊人,李若和李意行睁大了眼睛看她。

嫖姤觉得有趣——这些年风调雨顺的,绝大多数人都能满足温饱,人相食已经是很久之前的记忆了。小孩子鲜少知道,知道的老人不是去世就是从不提起,因为简直是人间炼狱。

“大概六十多年前吧……”嫖姤起了个头。

“骗人。”李意行擦了把脸。

她看着才双十出头的样子。

“哎呦,乖儿。”嫖姤捏他的脸,“我可是会巫术的。”

但李意行满脸不信。

嫖姤不跟男的计较,接着讲:“那个时候大渊还未建国,却是一个时代的末路。天灾不断,闹了很久的饥荒。”

“一开始还有树叶,树皮,虫子可以吃。到后面什么都没有了,就开始吃土,吃人。”嫖姤陷入回忆,满目哀伤。

“但是吃土会死掉,死的时候人很胖,肚子胀得很大。然后其他人就回来把他吃掉……”她垂下眼帘,“我娘就是这么死的。”

“我娘一死,我爹就要吃了我和兄长。”

“那你们怎么活下来的?”两人明显被李若的话吸引,异口同声。

嫖姤从回忆里抽出身来:“先把你这臭小子安稳下来再说。”

“啊……”

……

顾行舟躲屋里头算卦。

阿妹还在塞外应该,但开春就要走了。

他盘算着把阿妹从塞北绑回来的成功率有多大,许久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原因很简单,他打不过。

阿妹行踪不定很难找到人。

但他祭祀不了。

祭祀只能女人来,女人天生承载天命,沟连天地。而男人不行。

听阿娘讲,在先前是有男巫的。男巫称觋。觋想像其他男人一样取代女人的职位,但觋能沟通天地是苍天怜悯,于是觋败了,只剩巫。

男人抢掠了女人大多数的职权,只余下巫这一职没有男人可以替代。

男人对此感到不满,大肆杀巫。许多大巫被活活烧死,许多人只能无奈逃往深山——她们知道男人骨子里的凶残,暴虐,但也不愿祈求苍天降灾。因为巫能明白孕育生命的痛苦。

此后巫这一脉就销声匿迹了。

而史书上留下的却是巫觋二字代指所有的祭祀者。

他们的娘是大巫。几十年前饥荒,她用一袋掺着砂石的米面把他们带回去。他们原本是要被吃掉的。

顾行舟不知道娘的名字,只叫她娘。而旁人叫她嫖姤。

娘生得不好看,只是一双眼睛永远带着神性的悲悯。

后面他娘死了。

上山祭祀后,回来的路上被一群饿疯的人分而食之。

巫承天命,容颜不老。同时她们也不会感到饥饿,若非口腹之欲不必进食。

所以娘在饿疯的人眼里……非常好吃。

娘死的第二天,天降大雨,久旱逢甘霖。同日,新朝建立,此后十几年风调雨顺。

人人称赞新君贤明,苍天有眼。

青史不留她姓名,只赞新王贤德灵。

他那个时候已经在学占卜了,那场旱灾原本要再持续一年。

饶是知道母亲不想让人知道,但他还是不甘。

她不该是这样的结局,不该是。

后面过了很多年,阿妹才释怀,背上那个药篓,做了嫖姤。

娘在世时,就夸阿妹像她。

顾行舟看着卦象上的大凶,烦躁起来。

……

京城传言说成王独子被一女子下情蛊,痴恋到在家中大闹。

而传言的主人林锦思正乐呵呵的和高胜愁闲聊。

“听说你前些日子带了个女人回来,说是弹琵琶的。”高胜愁瞥了他一眼。

“表叔,她是正经人家的女子。”他眸中露出几分痴色,“我是真的喜欢她。”

“藏哪儿了?”高胜愁笑起来,“你娘应该不会让她进府的。

“嘿嘿……”林锦思抓了抓脑袋,“不行,隔墙有耳,不可言,不可言。”

高胜愁又和他聊了会儿,就把他赶出去——三句不离他那心上人,欺负他一把年纪没老婆没孩子呗。

等等。

高胜愁面色一僵。

他好像,有一个儿子。

咕咕哒咕咕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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