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礼通常是三天,第一天做好布置,通知亲朋好友,第二天亲友上门吊唁,第三天出殡,中间还掺杂着冗杂的法事和仪式。
这期间,蜡烛香火不会停,丧乐和唱经机也不会停。
吵吵嚷嚷,加上蜡烛和烟灰的味道,林光宗感觉太阳穴有一根筋一直在跳,头很疼。
苏雨光走后,有喜欢管闲事的来问他什么情况。
林光宗正愁无处发泄,四十岁的大男人罕见地落下几滴泪,满腹委屈。
问他的人仿佛深有同感,拍了拍林光宗的肩:“都过去了,别太难过。”
晚上是第一次法事,请了镇上庙里的师傅们来唱经。
林光宗对此没有什么经验,等到法事开始前,带头的师傅告诉让他不要参与法事,站在一边看就行。
“为什么?有什么讲究吗?”林光宗第一次问。
师傅耐心解释:“一般丧偶呢是不能参与法事的,男女都一样。怕逝者有怨气。”
林光宗还没回应,被杨永梅插嘴:“那有什么化解的方法吗?”
师傅给了杨永梅一个眼色,暗示是另外的价钱。
杨永梅立马领会,拉着师傅的胳膊到墙角商量去了。
林光宗作为林家的独生子,自他成年之后,林家上上下下的大事都是他主持的。
他第一次不能参与家里的大事中,生出几分感慨。
看林光宗一直神游天外,林思嘉探了头问:“爸爸,你还好吗?”
“我没事,你一会儿跟着师傅们好好唱经,送送你妈妈。”
“知道了,爸爸。”
林思嘉嘴上应肯,心里有点犯怵,神神叨叨的事情他没参与过,特别是大晚上做法事。多少让人感觉有几分阴森。
但他知道,但凡站在正屋里的人,有一个是一个的眼睛都在盯着他。
好奇的、探究的、同情的,少年丧母让他这个少年在别人眼里成了研究的对象。
一整天下来,林思嘉的神经都是崩紧的。
他在村里的名声一向好,长相出众,成绩优越,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越是在这种关键关头,越不敢犯错。
尽管他现在很想去睡一觉。
法事是看过吉时的,必须按时开始,不能耽搁。
林思嘉没发呆太久,就被杨永梅和唱经师傅套上孝布,推推搡搡地到屋外。
“叮铃——叮铃”唱经师傅举起法铃开始唱苏雨阳的生平。
曾经最熟悉的亲人,恍然变成了一个可以随时擦去的符号,林思嘉心里闷闷的。
寒风从领口灌到肚子,吹得人后背发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除了林光宗仍坐在冰棺边守灵,所有人都站在门外看师傅做法事。
黄纸的火光亮起,林思嘉和林光宗不约而同地觉得,苏雨阳是真的没了,她再也回不来了。
林光宗只吃了早饭,剩下的时间里没吃没喝,脸上早就冒出来胡茬,看着形容枯槁。
他沉浸在新丧妻的痛苦里,没察觉对面做了一个人。
蔡晓雪早把妞妞哄睡了,趁林家做法事的空档,从后门偷偷进来。
她看着躺着的苏雨阳,轻声:“姐,真替你不值,也替我自己不值。”
林光宗一直趴在那,差点都要睡着了。
外面做法事的人进来喊他,他才抬头。
“光宗,那个是谁啊?”有人抬着下巴,指了指他对面的蔡晓雪问他。
林光宗心里一惊,面上还是淡定自若:“雨阳的朋友,城里来的。”
“怎么以前没见过?”
“离得远,都是电话交流,很少过来。”林光宗忘了什么守灵不守灵的,起身到蔡晓雪身边,抓起她的手腕,“晓雪,怎么大晚上过来不说一声,我派人去接你。已经很晚了,我安排人送你去邻居家将就一晚吧。”
林光宗说话的神情和语气没一点错处,好像真就只是关系好的朋友一样,看得蔡晓雪心里凉了又凉。
“光宗,这么着急送我走吗?”
蔡晓雪一把拎走他的手,冷笑:“朋友?你就这么介绍我的?”
林思嘉愣愣地站在门口,腿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他知道的,不仅他知道,爷爷奶奶也都知道。
爸爸在开了诊所后,在镇上遇到了晓雪阿姨,后来还有了妹妹。
妹妹很乖很听话,晓雪阿姨也很温柔。
他们见过几次面,爸爸说在晓雪阿姨面前不要提妈妈,在妈妈面前不要提晓雪阿姨。
他答应了。
他见过爸爸抱着晓雪阿姨说,等他开第二家诊所的时候,他就把晓雪阿姨娶回家。
林思嘉在想,那他是装作不认识还是叫一声晓雪阿姨。
愣神的功夫,蔡晓雪喊他:“思嘉,不认识我了吗?你还叫我妈妈呢。”
话一出,就听到很多吸气声。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你们不知道吧?上个月,我看到这女的和林医生在诊所里那个,抱起来了,哎哟,光天化日,都不避着人。”
“我也看到了,还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不会是他们的……”
“哎哟,作孽。”
林光宗也听到了,他靠近蔡晓雪,低声说:“晓雪,别在这闹事,回头我再跟你解释。”
“闹事?”蔡晓雪简直要气笑了。
当初真是脑子进水瞎了眼才看上这个人,要不是昨天被苏雨阳附身,她就真的一直被瞒在鼓里。
蔡晓雪看向吃瓜群众,带着哭声说:“乡亲们!我是林光宗的老婆,当初这个人跟我说刚离婚带个孩子,知道我们家条件好,他攀不上。他跟我说,等他开了第二家诊所,攒够一百万彩礼加一套房,就找我爸妈提亲,跟我领证。”
蔡晓雪擦了擦眼角的泪:“可我昨天才知道,他是有家庭的。这个人,就是这个人……”
她颤抖着手指着林光宗:“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小人!”
“蔡晓雪,你不要胡说!之前是你故意勾引我,我拒绝了你,现在你还倒打一耙。”说着,林光宗扬手准备扇上去。
林光宗的手在离蔡晓雪只有几寸的时候,突然一阵风将香烛的烟吹过来,熏了他的眼睛。
林光宗一手打偏,没打中蔡晓雪,反而打在冰棺上。
“砰”的一声,冰棺里摆的元宝都被拍得跳了跳,放在苏雨阳肚子上的宝镜位置歪了。
眼看事主家里要吵起来,唱经师傅们收好报酬,直接跟杨永梅告辞了。
杨永梅送走唱经师傅,正好看到儿子和蔡晓雪。
“你你你,你这个女人,来这里干什么?”杨永梅有些心虚,不敢和蔡晓雪对视。
当初,苏雨阳嫁过来之后,是给他们家带来了不少好处。
靠着苏雨阳的嫁妆,林家建了新房子,地也不用种了。
家里的几亩地早就租给了外地的承包户,每年能有几千租金。
然而,坐吃山空,苏雨阳的嫁妆很快用完了。
杨永梅过惯了顿顿吃肉的好日子当然不愿意再过起早贪黑种地的苦日子。
林光宗开了诊所后,家里上下刚好维持,和富裕还差得远。
后来,林光宗又认识了蔡晓雪,比苏雨阳年轻,也比苏雨阳更慷慨。
一见面就给她包了两万红包,后来又补贴林光宗,让林光宗换了一个店面更大的诊所。
就苏雨阳这个贱人,以为林光宗的钱都是靠她以前的那点嫁妆挣的。
不过,杨永梅虽然喜欢蔡晓雪,但不意味着她能忍受蔡晓雪来家里闹事。
杨永梅两手举着就要撕上去,被蔡晓雪闪身躲开。
蔡晓雪当然不会放过她:“老虔婆,你不会以为你做的事没人知道吧?”
她扶着棺嘲道:“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你们林家早晚会有报应的。”
语毕,没给林家人反应的机会,蔡晓雪从后门跑出去了。
跑远后,蔡晓雪喘着气停下来:“姐,这样就可以了吗?”
“可以了,接下去等他们林家人自己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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