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街四季网咖后巷阴暗潮湿，隔壁挨着小吃街，下水又做得不是很好，整个巷子一年四季都弥漫着一股油烟腐烂的臭气，夏日更甚。

言瑾斜眼瞧着围堵在巷子口的七八个黄毛，微微挑了挑眉：“陈燃，这就是你电话里非得叫我过来的原因？”

他身后站着一个同样染着一头红发的男孩，仔细瞧去，男孩怀中还搀扶着另一个卷发男孩，看上去奄奄一息。

陈燃咬牙切齿：“回去再给你解释！”

“哦。”言瑾面无表情，“加钱。”

“……给你转二百！”

“草，还打不打？”梁冬不耐烦地骂了一句，手中的棍子在巷子围墙上划出刺耳的嗡鸣。

身后的几个小弟有样学样，也都举起棍子往前走了两步，包围圈瞬间缩紧了些。

言瑾后退两步，抬手制止：“且慢。”

梁冬愈发不耐烦起来，他用力敲了下墙，恶狠狠地问：“又搞什么鬼？”

言瑾微微笑着，语气淡定地和他商量：“我说句公道话，明明是你叫来这么多人欺负方也，本来就不占理，不如就各退一步，互相服个软，这事儿就过去了，怎么样？”

“退？”梁冬怪叫一声，转头看向身后的小弟，几人爆发出一阵狂笑，“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管老子的事？方也那小子抢老子的生意，老子就算是带人打死他，跟你又有鸡毛关系？”

言瑾嘴角抽了抽，表情依旧没变：“这么说，你们是不打算善了了？”

梁冬眯起眼睛，往前跨了一步，抬起手中的铁棍指到言瑾面前：“老子再说一遍，今天是我和方也那怂货两个人的事，和你没有关系，识相点儿赶紧滚开，不然，老子连你一起打！”

铁棍的距离很近，再差半寸便怼到言瑾的鼻梁。

他盯着黄毛，脸上的微笑一寸寸收敛。

“没人告诉过你，这样指着别人说话很不礼貌吗？”言瑾抬手看了眼腕表，小心翼翼地将它摘下来妥帖地放进口袋里。

“而且，很不安全。”

他的动作快的出奇，还没等梁冬反应过来，手中的铁棍早已被抢了过去。

梁冬还想反抗，被他硬生生用铁棍将手反剪在了身后。

“既然没人教，那我就替你父母好好教育教育你。”

言瑾手上用力，只是轻轻推了一下，梁冬便一头扎在地上，痛苦哀嚎起来。

“疼疼疼，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他的叫声实在太惨烈，言瑾抬手掏了掏耳朵，唇角勾起一抹笑，抬脚踩在梁冬的背上，手中的铁棍轻轻点着地面：“你们还是一起上吧，我赶时间。”

“梁哥！”有个小弟叫了一声，立刻举起手中的棍子就要朝着言瑾劈来。

言瑾挑了挑眉，闪身一躲，抬手敲在来人手腕上，棍子应声而落。

几个小弟对视一眼，竟分成了两批，一半上前扶着梁冬撤出来，另一半则纷纷举起棍子朝言瑾他们三人打去。

虽是以一敌多，可言瑾却丝毫不落下风。

陈燃则不同。既要护着身后的方也，又要提防着随时从背后打过来的闷棍，体力也逐渐下降，终于露出一丝破绽。

梁冬早就气急败坏地站在一旁，见此清醒立刻举起棍子来，想要偷袭，却忽听巷口传来一阵刺耳的警笛声。

他被吓了一跳，险些连棍子都拿不稳，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有些慌张地望着身后。

身后的巷口站了一个人，那人背着光，看不清长相。

几个小弟慌了神，连忙停下动作，低声劝着：“梁哥，有人来了，咱还是先走吧！”

梁冬低下头来权衡片刻，只好冲地上啐了一口，又冲被牢牢护住的方也发话：“行，算你小子走运，今天老子就放你一马，咱们来日方长！”

说罢，几人连棍子也不要，像是生怕被抓到，逃也似的跑出了巷子，徒留言瑾一行三人伫在原地。

“……哥。”陈燃挪到言瑾身旁，有些局促地站着，似乎想解释，又不知怎么开口。

言瑾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窘迫，一双眼睛反倒目不转睛地盯着自警笛声响起时就立在巷子口的那人。

那个人身形单薄瘦弱，肩上背着一个十分破烂的背包，不说话也不动，只静静看着巷子里的三人。

他微微侧过身子，夕阳斑驳的光影透过巷子的围墙映在他脸上，在他额前的碎发上打下光晕。

言瑾盯着对面那人的脸，慢慢眯起眼睛。

刚才那阵警笛声应该是他搞出来的，按道理说算是帮了他们，可言瑾总觉得这人出现的时机太过微妙，让他不得不提防起来。

思索片刻，他抬脚往前跨了一步，扬声道：“谢谢你刚才帮……”

话还没说完，巷口那人像是受惊的兔子，细长的手指攥紧背包的带子，转身离开了巷口。

“……”

陈燃走上前来，看了看空荡的巷口，又看了看言瑾，疑惑发问：“哥你认识？”

言瑾回过神，转头白了他一眼，陈燃立马闭嘴。

“需要去医院吗？”言瑾不理他，只转身关切地问着一旁唇色苍白的方也，俨然一副温柔体贴的邻家哥哥模样，看的陈燃一阵恶寒。

方也摇了摇头，仰起头来用圆圆的眼睛望着言瑾，声音有些虚弱：“没事的瑾哥，我就是熬夜太累了，回基地休息休息就好了。”

“没错没错，”陈燃插嘴，“我把他送回基地休息就好了，哥你不用担心——”

言瑾脸上挤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出口的话却掷地有声不容反驳：“我现在打车，把你们两个都送回基地，别再在外面鬼混！”

两个人对视一眼，又小心翼翼地觑了眼言瑾的脸色，谁也不敢违拗，只好灰溜溜地跟在他身后，上了计程车。

将两人安全送回QT战队的基地，言瑾才扫了辆单车，慢悠悠往家赶，甚至还顺便在菜场买了兜生菜，到家时刚巧赶上二姨开始做晚餐。

“小瑾回来啦，怎么今天这么晚？”

言瑾将手中的菜递给二姨，声音也刻意放软了些：“老师今天拖堂，又赶上有几个同学问我题，就多留了会儿。”

二姨笑着拍了拍他的脸颊，眯起的眼睛里盛着慈爱：“好啊，上一天课累了吧，快去屋里歇会儿。你妈去接你爸下班，差不多也该回来了，等下饭好了二姨叫你！”

言瑾点了点头，依言走进自己房间。

他一如往昔平静地坐在桌前，将背包里的功课一本本拿出来整齐摆放好，摊开课本却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刚才那个人，虽然和自己一样大的年纪，但好像身上并没有穿哪个学校的校服，瞧上去像是用什么旧衣服改了大小。

那个巷子人迹罕至，怎么会突然蹿出一个人来，还刚好帮了他？

要说是偶然路过，也太巧合了些，难道是故意尾随？

言瑾皱紧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搓捻着橡皮，渣滓落在习题本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从小巷离开前他特意看了看，那里是监控死角，巷子口的砖缝里落了一只报警器，看来当时那阵警笛声就是那人用这东西弄出来的。

他抬手按了按跳动的右眼，愈发没有头绪，只好面无表情地合上书本。

不过，倒也无所谓。

他和那个人肯定没什么交集，打架这事即便说出去，以他立了这么多年好学生的人设，也不会有人信。

“小瑾，吃饭了！”

右眼跳的更厉害了。

“来啦！”言瑾闭了闭眼，认命地撕下一块卫生纸，打湿后贴在右眼皮上，走出房间。

……

琼华一中是南城重点中学，高一到高三都有早自习，每天早上七点就会上课。

大部分学生为了保障自己的睡眠都会选择申请学校提供的宿舍，言瑾也不例外，只不过他家庭情况比较特殊，基本只有中午才会在宿舍休息。

因为昨天的事晚上没休息好，言瑾早起时还有些困倦，这会儿正用书挡着脸昏昏欲睡。

桌斗里的手机震了两下，他捏了捏额角，趁没人注意，低头悄悄看起来。

班群里热闹非凡，几个“包打听”又在群里上蹿下跳起来。

“听说了吗，咱们班要来新同学了。”

“这都上了快半个月的课了，这会儿才转来，能跟上吗？”

“你管人家呢！不过我听说，新来的这人还挺帅的！”

“诶？咱们班来人，这事儿班长不知道吗？@言瑾”

言瑾看着班群里你一言我一语的消息，因为困倦而宕机的脑子慢慢转动着，还没想出个结果来，班级的门突然被人推开，班主任老刘带着一个身形瘦弱修长的少年从外面走了进来。

果然，老一辈说的话还是有道理，右眼跳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言瑾仰头望着讲台上那张熟悉的脸，心跳停了一瞬，刚才那点儿昏昏欲睡在瞧见少年之后一下子烟消云散，彻底清醒过来。

讲台上的少年虽是换上了琼华一中的校服，可背上那个破烂的背包并没换，甚至连额前碎发的弧度也和昨天傍晚一模一样。

言瑾捏紧了桌角，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想要从他脸上瞧出点蛛丝马迹。可少年的目光只是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便挪开了视线，似乎早就不记得昨天的事。

“先向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老刘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低声鼓励着。

少年没说话，只是一味低垂着头，右手捏紧了背包的带子，似乎紧张极了。

老刘叹了口气，帮他解了围：“这位是新转来咱们班的同学，名字叫慕玖，人有些腼腆，但既然来了咱们班，大家就要互相照顾。”

正说着，他停下来，四下环顾之后，目光落在言瑾身上。

“班长旁边还有个位置，之前的同学请病假还没回来，你先坐过去吧，等摸底考试结束后再重新安排位置。”

慕玖垂下的睫毛微微颤动，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拖开凳子坐下来。

班里的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老刘只好皱起眉头清了清嗓子：“好了，不要说话了，继续安静上自习！”

说完这话，班里果然不再有喧闹之声。

老刘满意地巡视着自己班的孩子们，特意在教室中绕了一圈，才站到言瑾和慕玖的座位旁边，抬手轻轻在桌面上敲了两下：“你们两个下了课来一趟我办公室。”

言瑾点了点头，又转头瞥了眼慕玖。

他畏畏缩缩地蜷在座位上，略带迟疑地点了点头，显得那么小心翼翼，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右眼又开始跳了。

言瑾面无表情地按了按，思索片刻，决定友好破冰。

“你叫慕玖？是哪两个字？”

沉默。

“……”言瑾捏了捏书桌下面的拳头，挤出一丝微笑，愈挫愈勇，“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依旧是沉默。

草。

言瑾在心里骂了一句。

他最头疼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无论什么事都会把自己装得多无辜，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这么多空座位，怎么老刘偏偏就看中了自己旁边？

言瑾无语，转头又看了眼正在默默收拾书桌的慕玖。

他睫毛长长的，眼睛湿漉漉的，眼角微微下垂，衬得他像一只委屈巴巴的小狗。

死脑子到底在想什么鬼东西啊！言瑾暗骂自己一句，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在他身后，慕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眼飞快地往他那边瞥了一眼，又迅速转了过去。

好容易挨到下课，言瑾率先起身，在慢了半拍的慕玖课桌上敲了敲，冲外面抬了抬下巴。

“走吧。”

不知道是什么毛病，这人好像只要一和他对视，就会立刻挪开视线。

慕玖微微垂下眼眸，默默点了点头。

所以是他长得太吓人了，多看一眼都难以忍受么？

言瑾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在前面带路。

他步子走得飞快，慕玖就像一条小尾巴一样紧紧跟着，竟一点儿没落下。

他礼貌地敲了敲门，得到许可后才轻轻推门进去，老刘正弯腰在饮水机前倒水。

见他们两人进来，老刘满是鱼尾纹的眼角堆满了笑意：“快进来，慕玖，还适应吗，感觉怎么样？”

慕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哎。”老刘担忧地看着他，叹了口气。

他扯了把椅子让言瑾坐下，语重心长地嘱咐：“言瑾，你是班长，言瑾有些特殊，你还得多照顾啊！”

是吗！

言瑾缓缓转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慕玖，再重新转回来，对上老刘的视线，微笑着点了点头。

“好的，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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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转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