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宥霭和雾尘被声音惊扰双双回头,她们身后正站着一对身着锦衣罗衫,举止端庄的夫妻。
“哎呀,好巧呀,是沈老板!”
那夫人不是旁人正是上次光临沈宥霭酒摊的金贵贵妇人。她身边站着的男人,瞧上去四十出头,精神焕说,应该就是她官人。
沈宥霭不知二人身份没有贸然招呼,贵妇人却不见外,挽着男人手臂,对于偶然碰见非常惊喜。
“好巧呀夫人。”沈宥霭对二人拂了个见面礼。她身后的雾尘在对上妇人目光的时候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她俩不愿招惹这样的富贵人家,可富贵人家却喜欢她们。贵妇松开了丈夫手臂,走上前不见外的拉起沈宥霭道。“官人,昨日你说滋味不错的那酒便是从沈老板家买的,没想到今日缘分,又见面了!”
“是啊,真是有缘。”男人顺着夫人的话接着,目光在沈宥霭和雾尘身上已经扫了好几个来回。雾尘觉得别扭,扭过身继续研究壁画。沈宥霭不经意间打量了眼男人,长相斯文儒雅,穿着低调,不像是寻常的商人喜爱招摇夺目,一举一动都是被大家规矩教养灌输出来的涵养。
“沈老板一个人带着妹妹经营生意真是辛苦了,今日是来佛母庙许愿吗?”男人没开口,全是她夫人拉着沈宥霭问东问西。
“昨日亏得夫人照顾,只是银钱太多,我无功收下,于心又愧。今日特来佛母庙捐了香火为夫人祈福,愿夫人顺遂平安。”
沈宥霭在人间久了,早学会了真话假话掺着说。贵妇人听此,更是开心,拉着沈宥霭天南海北的说。
说佛法、说经典、说诗词;沈宥霭配合她应答如流。男人站在一旁听得也逐渐带上笑意。谁都没想到,一个沽酒女能有如此学识。
“哎呀,我真是与你投契,聊起来就忘记了时辰,亏待了官人和你家小妹。”贵妇人用帕子遮住唇边抑制不住的笑意。
“怎会,能与夫人投缘,是我的福气。”漂亮的便宜话沈宥霭说的驾轻就熟,眼见时间差不多了,沈宥霭转身拍了拍雾尘便要走,贵妇人忙忙拦下。
“我与沈老板投契,今日不若干脆认作姐妹。沈老板家住哪里,有机会我还要上门讨口茶吃。”贵妇人笑得开怀就要打听沈宥霭家务事。雾尘闻言抬头,与那对夫妻对上目光,两人眼中哪有半分开怀,笑容都没到眼底。
“我与夫人萍水相逢,还不知夫人姓甚名谁,若是乱攀关系,怕邻里乡亲要笑话我,枉攀高枝。”沈宥霭话说的谦卑,拒绝的干脆。可妇人似一定要知道她的住处,打蛇随棍上。拿着帕子作势一拍手,满是懊恼道“你瞧瞧我这记性!竟然还没来得及介绍!”说着强拉着沈宥霭到男人面前。
“这是我官人,姓吴,口天吴,专门做些布料营生,小有所得。妾身姓霍,与官人是年少夫妻,相携至今。”说着,霍夫人还有些羞怯。
“吴老爷和妇人真是恩爱,让人好生艳羡。”沈宥霭顺着敷衍不多说其他,只想走人。
“怎么,沈老板还没有婚配吗?”吴老爷抓到机会顺势开口。
“官人不知!沈老板为了谋生,照顾小妹还未曾婚配,好生可惜!不如!”
“真是可惜!”吴老爷拦下了夫人的话头,拉着人的手笑着把吴夫人拉到自己身旁,温和的拍了拍。
“你看你,和沈老板说的尽兴,怎么忘记还要拜佛母?”
吴夫人被他拦下,愣了一瞬后赶忙接上话。
“是妾身糊涂,老爷说的是。”
有了吴老爷阻拦,沈宥霭才有机会拉着雾尘告辞。两个人头也不回的走出佛母殿,在佛母金身的俯视下,吴老爷拉着不在言语的吴夫人,目光紧紧盯着沈宥霭和雾尘离开的背影。
直到两人彻底走出了他们的视线才开口。
“有劳夫人了。”吴老爷声音很低,听得吴夫人一激灵,嗫喏的没敢回话。
“只是夫人也太急了,会吓到她们的。”说着吴老爷转头俯视着吴夫人,吴夫人没敢抬头对视,低着的头怯怯的点了点。
吴老爷拍了拍吴夫人的手,心情大好,拉着人去跪拜佛母金身。
出了佛母殿的沈宥霭和雾尘,寻了庙中边缘无人的环廊站定,环廊下是一汪鱼池,手臂长的锦鲤在里面安逸游动。沈宥霭看着它们自在的追逐着人投喂的吃食奋力游动叹了口气。
“怎么了。”雾尘凭栏而坐,背对着水池,看着沈宥霭“想那对不正常的夫妻?”
沈宥霭把目光从水池拉回到雾尘的脸上,笑道。“想你长得好看,容易被人觊觎。”雾尘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这话。
“在人间,长得好看也是错的。怀璧其罪。”沈宥霭想起了吴老爷的目光,叹息非常。
“你这话听着倒像是人不应该长得好看一样。姑娘们长到好看是人家的本事。被人觊觎是觊觎人的错,和长相有什么关系。”
“可是人间的姑娘不是你,雾尘。你可以凭借着本事震慑那些觊觎你威胁你的人,可受困礼教,力量权势远远比不上旁人的人间姑娘,她们长得好看,只是给自己带来威胁。只有少数人能凭借着时运和头脑破除重围,拯救自己于水火。那些没有能力的,只能成为美色的陪葬。”沈宥霭纠正着雾尘,她发现,雾尘对于很多事情并非不理解,而是因为她本身力量的强悍,对于很多事情刻意忽视。
从一开始,她和雾尘看人的视角就不一样。
“你为什么要用保护者的眼光去看待人类?他们与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就因为我们修习法术?我们是仙人?”雾尘也不理解沈宥霭,在她眼里沈宥霭对于众生的慈爱更像是对待心爱的小猫小狗,是因为因为同情弱小而生出的怜悯。
“她们和我们一样,没有能力弱小强大之分,唯一的区别只是大家修行的路不一样。你从没有公平的看过他们。”
雾尘坚持着自己的观点,她觉得自己没有错。很多时候,自我生活的缺失都是因为软弱的让步,可以去帮助她们思想蜕变,带她们去看新的世界。可是看过了,不想走同一条路,都是自己的选择,何苦强求,何苦怜悯?
沈宥霭发现雾尘有时候执拗的难以说通。
“人类是脆弱的,一个巨浪,一次疾风骤雨就有可能要了他们的命,他们没有永生,他们做不到你那样强悍的去对抗命运。更何况,你自己都没办法对抗命运!”沈宥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想要改变雾尘的想法。她们又陷入了各执己见的矛盾中。
“我没办法对抗天命,你也没办法,他们也没办法。那你为什么可怜他们?你连自己都渡不了。”雾尘话说的冰冷,两个人对视着谁也不肯低头。
“好巧,你们两姐妹还没回去吗?”说话的功夫,吴老爷和吴夫人已经拜完了佛母,相携从佛母殿走了出来。
沈宥霭和雾尘争执的冷意还没有消去,被两人出门撞个正着。吴夫人和吴老爷经商,自然在察言观色上都是人精。决口不问二人前情,由吴夫人出面拉着要送二人回家。沈宥霭推脱不掉,只得被吴夫人拉走。
雾尘却没有沈宥霭对人的和缓妥协的态度,扭头就要走。
“雾尘!”沈宥霭叫住了自己要走的雾尘,雾尘一脸寒意还是站住了脚。
“雾尘?好名字呀。文如雾豹容窥管,气似灵犀可辟尘。可是取自此处?当真符合姑娘气质。”吴老爷没有被驳面子的不满,只有对雾尘气质的欣赏。
雾尘站在了原地,吴夫人笑呵呵上前,拉住了雾尘,对沈宥霭劝到“你们姊妹之间可是拌嘴了?哎呀,你妹妹还小,做姐姐的应当多让一让。你也是。”吴夫人扭头又对着雾尘,满是长辈对小辈的慈爱“你姐姐如此不容易,怎么还闹小女儿脾气?”
吴老爷和吴夫人只把这当做小女儿间闹脾气,看着有趣。
就这样,吴夫人一手一个拉着她们上了马车。
在车下的时候吴老爷顾及男女大防要走路回去,沈宥霭实在不好意思打搅要走,吴夫人有拼命挽留的的情形下,两波人三推四推,最后同坐在一辆马车上,吴夫人和吴老爷坐在中间,沈宥霭和雾尘一左一右坐在他们两边。
车上一时没了话题。
“你们姊妹二人也是孤苦,没想过成家寻一婆家做依靠吗?”吴夫人先带起了话头。沈宥霭不好让话掉地上,只能说“没有夫人这么好的福气,能寻得吴老爷这样的郎君做夫婿。”吴夫人应和的笑有些僵硬,吴老爷却开怀,一直说她们抬举。
吴夫人到真像喜欢雾尘和沈宥霭一样,左一言右一语,把沈宥霭和雾尘编的假身世都套了出来。一转话头又说起了佛法,全程都是沈宥霭和吴夫人说,吴老爷时不时插一句。雾尘坐在边上一句话不想说,只看着窗外、
“你这妹妹性子好生有特点。”
“吴老爷见笑了,小妹怕生,有时也有些执拗。”沈宥霭意有所指回道,雾尘扭头看她,她又闭口不言。吴老爷看着两姐妹暗中较劲的氛围哈哈笑着,直说有意思。
沈宥霭家离佛母庙不远,没多久,吴家的家丁就把马车赶到了沈宥霭家门口,沈宥霭下了车和吴家夫妻又是好一会拜别寒暄,才得以进门。
进门之后沈宥霭狠狠出了口气。
这夫妻二人实在是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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