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邹漪离开后，我已不用每日去捣鼓那机器，因为那机器已随着邹漪消失。

但我和这个岛都还在，我们不是水中月，我知道自己如此真切的活着。

只是，决不能混吃等死。

我不想去纠结其他，只想着我想要做的事。

我要把邹漪教给我的，再教给孩子们。

为此，我日日去寻大当家，要他允我出门。我知他了解邹漪来处，甚至他可能与邹漪同样来自那个文明世界。

但我不会去问，因为他没有主动告知。

贸然去问，若是触及别人利益，我只怕下场不会太好。

毕竟，有谁会嫌自己命长呢。

于是我只作不知，一切如旧地生活在这院子里。

终于，我的坚持不懈让他松了口。

「换身男装去，别叫人认出来了。」

岛上的孩子们自打出生便已注定了未来，铁匠的儿子也会是铁匠，丫鬟的女儿也只会是丫鬟。

我虽并不认为以此为生有何不妥，只是，哪怕多一种可能呢？

当他们不用为了生存而不懈奋斗的时候，他们的精神是否也能得到满足呢？

可我的学堂却因为没钱而办不下去，只能另择它路。

书在这里并不流通于市，因为大家并不在意，没有人想要主动获取知识。

于是我将邹漪留下的，以及我自己制作的一些小册子摆到街上，支起书摊。

又在墙上绘上一些连环故事，惹得孩童驻足，而后他们甚至愿意为了看后续而将兜里那一星半点的银钱给我。

我开始引导他们看书摊上的书。

渐渐的，我书摊上开始有一批固定的读者。而我的书也从全部图画，逐渐增加了文字。

为了看懂，他们开始对文字有了渴求，希望能认识更多的字，看更多的书，了解更多的故事。

我在一心一意扑在普及文化知识的时候，二当家也没有闲着，他在逐渐收拢势力。

这是我从喝醉的大当家嘴里听来的。

二当家自失去邹漪后，对下毒的大当家便产生了恨意，原本对他的尊重，如今都变成了杀之而后快的憎恨。

两人时常的意见不合，让众人看出端倪，各有支持者。

大当家醉倒于书房。

原本我是不愿去的，只是碍于身份，必须要端上一些解酒汤水去做做样子，关心家主。

我与几个姐姐一齐站在书房外，等着被拒，然后回自己屋子。

可却是我被留了下来。

「邹漪根本就不爱他，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你陪在她身边这么许久，能看出来，对吧！呵，还威胁我！什么要为邹漪讨公道，根本就是他借题发挥要搞独裁政治！偏扯上什么爱不爱的。」

「想架空我！做梦！」

我虽在邹漪身边侍候许久，但其实对二当家并不了解。

对二当家所见的那面只有他对邹漪的好。

自从有了邹漪，他就很少去其他人的房里，哪怕邹漪对他一直以来都不咸不淡的，他仍殷勤的紧。

所以二当家是否要搞独裁，我无从得知。

「请大当家喝了这醒酒汤，好生歇息吧！」

他一把抓过我的胳膊，我与他的距离陡然靠近。

我看到他眼球上爬上了血丝，我看到他睫毛湿漉漉的粘在一起。

他哭过。

「你一个小孩儿，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你懂什么！」

他扔开我的手。

抓起桌上酒壶，又往嘴里灌了口酒。

「大当家总说我年幼还小，可是与我同龄的女子早已婚育，况且我现在也已是大当家的人了。」

他看着我说完，眼睛飘往别处若有所思，冷笑地扯起嘴角。

「你这年龄正是读书的好时候，应该在上高中才对。」

「我知道，不能早恋，得参加高考是吧！」

听了这话，他脸上闪过一抹惊喜，但很快又恢复过来。

「她倒是什么都肯跟你讲。」

「我喜欢听她说这些，很有趣。」

这是我第一次与大当家说这许多话，他喝了醒酒汤，与我说起他和邹漪的过往。

我是旁观者，也是其中人。

他们原本是同学，一场试验意外，他们被机器送到一片虚无的空间，不知飘了多久，当睁眼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婴孩，邹漪则不知所踪。

凭着从前的记忆，他成了众人口中机敏早慧的孩子，成长路上顺风顺水，一路被推举为大当家。

再遇到邹漪，是在一场宴席上。

彼时整个岛都在因为胜了水匪，拿回曾经被抢走的一切而欢欣沸腾，二当家带回来的女子却让大当家留了心。

作为大当家，他对邹漪的存在也多少了解过，听闻她颜色过人，且是个有才气的女子，不免另眼相看。

见过后，凭着她的一些只言片语，大当家发现了端倪，而后的逐步试探下，终于是执手相看泪眼，他乡遇故知。

可是在回去与否这个问题上，两人却出现了分歧，邹漪一心离开这里，大当家却只想留下。

但是，大当家还是一心为邹漪找回家的方法，后来竟找到了当年那具送他们来的机器。

再后来的事我也大概知道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冷血无情？还是贪恋权势美色？」

我摇摇头，「你们做的选择是自己最愿意的，无关乎对错。」

「我知道大当家您其实是个好人。」

他的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抹笑意，大约对我的回答是满意的。

喝过醒酒汤后不久便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