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听雪低头看了看他的校服裤子，原本纯黑的运动裤变得斑驳，灰尘主要集中在膝盖的部位，让那里变成了灰黄色。

“是的，我不小心摔倒了。”对他来说，摔跤是一件像呼吸一样自然的事，他和他周围的人，都不会对这件事表示关心。

但是虞绍会。

“是不是从副驾驶去后备箱的路上摔的？”虞绍有些心疼，他可以想象得到那短短几步路，少年摔倒了多少次才得以抵达。

贺听雪点了点头。其实并不只是摔倒，发烧消耗了他太多体力，从第一次摔倒后，他就没有再成功站起来。事实上，他是爬到后备箱，取出轮椅的。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你涂点药，我在这家店发现了一些外伤药膏。”虞绍拿出一小瓶红花油。

贺听雪沉默了，对他来说，拒绝虞绍和让虞绍看到自己的病腿都很难接受。

见贺听雪久久不言，虞绍把红花油递过去，“好吧，也许你自己涂药更加方便。”

“不，”贺听雪否认道，“虞老师，你来帮我吧。”

他脱下自己的裤子，动作极为缓慢，露出了膝盖和小腿上的伤处。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虞绍的表情，害怕从他脸上观察到一丝一毫的嫌恶。

虞绍看着他腿上的淤青和红肿，难以想象贺听雪当时有多痛。

他走到贺听雪身前，蹲下身子，把红花油倒在掌心，尽可能轻柔地覆盖到伤处，缓缓揉搓着。

“疼吗？疼的话，我就再轻些。”虞绍问道。

“不疼，我的腿基本没有知觉。”贺听雪回答。

听到他的话，虞绍觉得更难过了，他沉默片刻，问道：“你的腿疾是天生的吗？”

“是的，虞老师。”

“但是它们却没有肌肉萎缩的迹象，说明你有在努力锻炼，对不对？”

虞绍的声音很温和，贺听雪想，他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对我说这些话的人。

“嗯，我经常跟着网上的康复训练视频进行锻炼。”

“你是个非常了不起，非常坚强的人。”虞绍抬起头，直视贺听雪的双眼，认真地说道。

“我……”贺听雪想到了第一次吃到糖的感觉，那种甜蜜与喜悦再次包裹住他的心灵。

给贺听雪上完药，虞绍看了眼手表，发现已是晚上十点了。

他检查了一遍店门，发现锁依然牢固后转身对贺听雪说道：“小贺，我们休息吧。明天再去找车。”

地上已经铺了一层防水布，他拿出两个睡袋，放在布上，然后抱起贺听雪，把他塞进了其中一个睡袋，自己则钻进另一个睡袋。

但是在他进入自己的睡袋之前，贺听雪抓住了他的脚腕。

“小贺，怎么了？”

“虞老师，我觉得好冷。”贺听雪说道。

怎么会冷呢？现在是春天的尾巴，要入夏的时候啊。虞绍十分不解。

难道又发烧了？

他摸了摸贺听雪的额头，又摸了下自己的额头，更疑惑了。两人的温度差不多。

贺听雪等他做完这一切，才开口说道：“我觉得，可能不是发烧，而是我的能力带来的副作用。”

“888，他的异能有这个副作用吗？”虞绍在心中询问。

“我也不知道。有些人的异能确实会出现相应的负面影响，但是主角受的异能有没有，原著里没说。”888说道。

虞绍瞥了眼缩在睡袋里的贺听雪，觉得他并没有撒谎的必要。

“我不太了解你的能力，你知道什么解决办法吗？”虞绍问道。

“刚刚虞老师你摸我额头的手很温暖，所以，”贺听雪偏过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提出自己的请求，“虞老师，你能和我睡在一起吗？”

虞绍警觉地看着贺听雪。

经过上个世界的洗礼，他已经能够察觉到贺听雪提议中的危险。

可是，虞绍打量着快把自己埋进睡袋里，根本不敢看他的贺听雪，心想：这孩子，真的会对自己有那方面的想法吗？

“虞老师，你还是当我没说过吧。”贺听雪背过身去。

他的表现进一步打消了虞绍的怀疑。

也许上个世界只是特殊情况，他没必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贺听雪此人，虞绍接触下来，觉得他还是挺单纯的，大概率真的是因为冷才这么说。

虞绍拍了拍贺听雪的肩膀，说道：“我不是不同意，只是在担心睡袋能不能装下我们两个人。”

“这样说，老师你同意了？”贺听雪转过身，光线昏暗，他的眼睛却闪闪发亮。

虞绍点了点头。

“能装下的，老师。快进来吧。”贺听雪保证道。

虞绍又有几分不确定了，但是此时已经不能再拒绝。他脱掉裤子，穿着白布背心和短裤，躺进了贺听雪的睡袋。

这个睡袋果然是单人睡袋。虞绍躺进来的那一刻，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空间狭小逼仄，虞绍的手脚被迫和贺听雪紧紧相贴。而且他不能完全平躺，只能侧睡。背对着贺听雪显得太疏离，所以虞绍此时面对着贺听雪侧躺着，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吐息。

“老师，果然很有效果。你躺进来，就一点都不冷了。”贺听雪说话时吞吐的气息让虞绍感觉脸有些痒，他抑制住自己挠脸的冲动，应和道：“那就好。我们快睡吧，今天也够累了。”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尽管心中的尴尬还没有完全消散，优秀的生物钟依然让虞绍快速地进入了梦乡。

贺听雪听到虞绍的呼吸变得绵长，轻声叫道：“虞老师，你睡了吗？”

没有回应。

贺听雪笑了笑，不再收敛。

他伸出手，开始描摹虞绍的轮廓，感受每一寸肌肤。

额头很饱满，按照迷信的说法，是有福之人；鼻梁挺拔，很好看；嘴唇不是很丰满，但是很柔软；脖颈很脆弱，手臂上有一些肌肉，但是并不多，看来虞老师不是经常锻炼的人……

贺听雪的手继续下滑，直到把虞绍的身体全都熟悉了一遍，才停下动作。

他的手搭在虞绍的腰上，双腿放在虞绍的两腿之间，头贴在虞绍的左胸处，听着规律有力的心跳声，安逸地闭上了双眼。

他并没有欺骗虞绍，能力觉醒后，深入骨髓的寒冷就缠上了他，而靠近虞绍，确实能够驱散这种感觉。

但是，他也有着自己的私心。

每个看见他的人都知道，上天给了他一副残缺的身体。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的灵魂同样并不完整。

这些年他表现得像是正常人一样，甚至某些方面超过了正常人，可是这并不能填补他灵魂的空缺。

夜深人静时，他的心中总会响起一个充满审视意味的声音，询问他：这真的是你想做的吗？

但是遇到虞绍后，这个声音消失了。虞绍的面容、声音、行动，他的一切填满了贺听雪的心，化作最后一块拼图，填补了贺听雪灵魂的空缺。

这种感觉，非常的陌生，同时也，非常的幸福。

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在耳边响起，贺听雪带着笑容沉入黑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