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散伙饭先是吃得斯斯文文，后来不知道是谁开了先河，说了一桩老张过往的糗事，全场哈哈大笑，气氛立刻起来了。关胜男本想提醒大家适可而止，毕竟堂而皇之笑话老板不太好。她虽然已经离职了，但其他人还要在公司里混的。

这种场面，哪里刹得住车，大家越聊越起劲，一个个都走过来敬关胜男的酒，大有想把她灌醉之势。

“来！所有人都上来敬关姐一杯，祝她新婚快乐！成功把自己嫁出去啦！”

这一个个平日里装的人畜无害，喝起酒来倒是一点都不含糊，这都开了多少瓶了？关胜男面上不显，只装得颇为豪迈：“好！你喝光，我随意！”

毕竟是老秦带出来的人，她只喝了几杯，便开始装疯卖傻，装醉装晕，七歪八拐想往卫生间钻。

“哎呀，关姐你跑什么！这瓶酒都没喝完呢！”

“行呀，喝呀，谁怕谁啊！今儿谁不喝完，谁就倒立！呕——”

正说着，关胜男捂着嘴就往门外冲，机灵的女同事见了，赶紧帮她开了门。

人在江湖飘，不免需要逢场作戏。关胜男晃晃悠悠地爬出洗手间，洗完手出来的时候，走廊早就空了，那些人倒还没有赶尽杀绝，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关胜男歪歪扭扭地走回去，弯了两个弯，居然走回酒店的大堂。

呵呵。走错了。

江南轩的环境雅致，大厅的天花板上有一个很大水晶吊灯，金灿灿地像一块水晶毯一般，旋转着滑下来，颇为亮眼。

以前老秦请客吃饭经常带她来。今天，老秦没来，老张也不肯来，这饭还算吃的简单。待会儿等大家吃饱喝足，关胜男把账一结，大家就此别过，江湖有缘再见了。

她心中其实有些舍不得，毕竟从大学实习就进了康信，前前后后都快有十年了，占据自己生命的三分之一。

总是有代价的，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更多，否则谁与你交易，上帝都懒得搭理你。

今早陈明宇飞多伦多，故关胜男此时此刻感慨万千，却只能用手机给他留言。她拿出来又放回兜里，写了许多又点了“撤销消息”，真够矫情的。没事儿居然开始自我反思起来。

正惆怅着，关胜男只听一声冷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哭完没，让让。”

谁他妈这么扫兴？！

关胜男歪着脑袋，扶着墙直起身来。

“天大地大，走廊这么宽，你不长眼吗？”

这人是鬼吗？走路没声音的？

她迅速抹了抹脸上还没干的泪痕，往墙边贴了贴。想必，刚才自己那倒霉模样早就被人看了去。关胜男全身紧绷，很是尴尬，此时她宁可不回头，一张脸紧紧贴着墙壁。

“行了吧？这下不碍着你了吧？可以走了吧？”

“小姐，你到底喝了多少？”

“要你管。”

关胜男依旧不肯转身，对着墙壁幽幽抱怨：“你走你的阳关道，少咸吃萝卜淡操心。”

真是奇了，这明明是成年男人的声音，怎么感觉像是从斜下方传来的。

莫不是个矮子吧。

想到这，关胜男乐呵呵地笑开了花，不过什么都没说，胸贴墙倒是贴得更紧了。

她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哪知面前的”墙”突然移动了？！

“胜男？”

打开包厢移门的正是老秦，他收到蒋彦的“求救短信”，本是满脑子疑惑，这下一目了然了。看着自己徒弟喝得两颊熏红，姿势可笑地趴在门框上，老秦真是哭笑不得。

“师傅？师傅你来了啊。”

今天的酒有些上头，好在没全部喝了。

关胜男直接上去抱住老秦：“你不是说不来的吗？果然，果然主角都要最后出场压轴的。”

关胜男开心地一个劲儿地拍着老秦的背。

“谢谢师傅能赏脸来。”

关胜男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睛，当年老秦走的时候，她一度想跟老秦一起走的，没想到老秦怎么都不同意，还极力跟上面力荐关胜男顶他这个位置。

“这姑娘，你们别看是女生，做起事来比男人还上路。尽管用她，她一个顶俩。”

老秦对自家徒弟评价非常高，不过那时候关胜男刚刚认识陈明宇，还没有深陷。老秦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好徒弟居然会是个恋爱脑。

“好了好了，别哭了。蒋总还在后面看你呢。”

蒋总？

关胜男一回头，挂在脸上的伤心一下子全散了，精神劲儿直达神经中枢。

原来刚才那位催自己让路的男人还没走，他穿一套修身的黑西装，没有打领带，暗灰的衬衫领子松了一颗扣子，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

“你就是蒋彦？”

关胜男万万想不到，这个精瘦的短发男人居然就是德明的空降兵蒋彦，更想不到的是，他居然会是一个病秧子，大半截身子都陷在一张轮椅里，即便隔着西装面料，那一双瘦骨嶙峋的腿关节，远远看着就很不健康。

“是。”

怎么跟自己倒欠他五百万似的。

见对方微乎其微点了点头，一身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慢气质，关胜男很是不悦。

等等，这人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真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吗？怎么有些眼熟……

她拍拍脑袋，心想长得这么出众的一张脸，自己是绝不可能忘记的，况且他身体情况这么特殊，可是任凭自己在记忆库搜罗了半天，依旧没个头绪。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关胜男偷偷瞥了一眼蒋彦，见对方坐着一动不动，那张高傲的脸冷得跟冰雕过似的。她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最后停留在蒋彦腿上两根黑色束缚带上，正寻思着这东西是干嘛用的，便立刻被蒋彦恶狠狠瞪了一眼，彻底断了关胜男“破案”的念想。

“行了，进来坐一会儿吧。你说巧不巧，咱们在这儿能撞一块，说明连老天爷都不同意你退休。”

老秦带着胜男入座，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绕错了路，认错了门，这分明不是她订的那间包厢，难怪刚才蒋彦要让她“让路”。

关胜男略微心虚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好撞见蒋彦挥动着两胳膊，跟在他们身后滑轮椅。他的操作熟练，轮椅滑得很是灵活，活脱脱一座会移动的“冰山”，安静得让人害怕。

两人虽然相隔着一些距离，但蒋彦仅仅直视前方，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反倒关胜男有些尴尬。

“哎哟，这不是老秦你的爱徒关胜男吗？”

在场的除了蒋彦这个生面孔，其余的都是关胜男认识的，一个老秦的中老年朋友圈。大家许久未见，一听关胜男已经辞职，即将追求新生活去了，纷纷道喜。

“好事啊。女孩子就应该安安稳稳找个好男人嫁了，这才是最最稳妥的。我们老早同老秦说了，他还不听。他啊，就是太不懂女人。所以么最后......”

这是要揭老秦伤疤了啊。

关胜男连忙接话，转移话题。

“王伯伯，你别说笑了。我这哪里是退休，家里的事又多又杂，可不比上班轻松。不过自己干是干，请人干也是干，我更喜欢亲力亲为。”

“老秦，你看看，你徒弟脑子清爽着呢，你还念她做啥？我看她心里没准儿还偷笑着呢。”

“你懂啥。”老秦愤愤不平，转头对关胜男说道：胜男，难道你今天是嫁了一座金山银矿，要守半辈子啊？你在康信说辞就辞，还把不把我当你师傅？”

“我哪敢，我哪敢啊。”

关胜男连忙站起来，拿酒瓶给自己倒上一杯白酒，作势要给老秦赔不是。

“谁要你敬酒。都要结婚的人了，喝这么烂醉，你未婚夫不管管？”

老秦夺过关胜男的酒杯，不让她喝下去。他是见过陈明宇本人的，印象就是三个字——不满意。

“回头是岸。”

老秦苦口婆心，指着关胜男身后的人：“你看看蒋彦，你们是同龄人，又是同个学校的校友，今天你的终点就是人家的起点。你好意思不？”

校友？

哪里来这么帅的校友？还带坐骑的？

没印象。

关胜男她摸着自己发烫的脸，冲着蒋彦呵呵一笑。

这一笑，害得蒋彦突然轻咳了一声，连带着推金丝边眼镜的手都抖了一下。

他原本只是隔着镜片冷冰冰地瞟了关胜男几眼，没料到见到这么惊悚的笑容。

这女人是要吃小孩吗？蒋彦不免皱了皱眉头。

“秦叔，不早了。我看关小姐怕是醉了，要不由我来送她回家吧？”

蒋彦把轮椅手刹一放，摇到关胜男身边。“关小姐不嫌弃的话。”

他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桃花眼机械地勾了勾，眼神里不存在一丝温度。

“谢谢蒋先生好意。”关胜男笑笑，指指隔壁包厢：“同事们还等着我回去开下半场呢，我先过去了。”

关胜男看了眼门的方向，随手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拔腿就想撤退。

场面上客套客套就行了，今后他俩应该也没机会再见。

“回来——”

老秦一把逮住关胜男，回头对着蒋彦感谢道：“那我徒弟就麻烦你了，小蒋。”

.....

.....

.....

蒋彦：你才是矮子呢！你全家都是矮子！

关胜男：可你确实要仰着头同我说话啊。

蒋彦：你有完没完？也不看看自己，把移门当墙贴，傻不傻？

关胜男：你说谁傻？

蒋彦：......我傻。

唉，我的小傻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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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