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国原本的国土是成片的草原,一眼望去没有边际。这样的地形若是在一国之中,便是完美的草场。可若是分别属于两国,那只能代表空虚的边防。
因此,两国伐历之后,瓜分战利品的时候荣国放弃了一些土地。固守在熟悉的地方,对于边境上的驻军来说是更简单的选择。
可历国与景国,终究是不一样的。至少在十年之内,景国训不出可以同荣国匹敌的骑兵。而在草原之上,骑兵就意味着优势。
所以在景国的边军迟迟不来的时候,镇国公带领着荣镇的人民在城门外扩建着他们的城镇——原本就模糊不清的边境线,随着荣镇军民的建设一点点南移。
荣镇城门洞开,对来往的人检查也不严密。
慕子瑜的马车很轻松就出了城门,向着景国前进。相比起他几年前初次北上的难度,实在不可同日而语。当然,慕子瑜的身份为其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在他离开前夕,镇国公亲自接待了他。镇国公看着这个权势滔天的年轻人,心中满是感慨。
那一夜,两人聊了许多,也喝了许多。最后镇国公喝多了,开始给慕子瑜讲起自己的妻子,也就是沈怀梅的母亲。
若是让沈怀梅来听,一定会说他爹来来回回只有那些话。不过慕子瑜第一次听到这些,兴趣盎然。
而且,镇国公不仅是在描述一个人。他是在回忆,说着他记忆中发生过的许多事情。涉及了两人互动的故事,不仅让慕子瑜觉得身临其境,更是感受到了镇国公对自己的亲近。
如果是他的话,大概只会将他与沈怀梅的甜蜜故事讲给自己的孩子听。
推己及人,慕子瑜觉得这是镇国公在隐晦地表达他对自己的认可。即使一整晚,他们都没有提及他与沈怀梅的婚事,可镇国公还是在祝福他们的。
听了不少故事,又自觉受到了祝福的慕子瑜,天还没亮就乘着藏了李潜的马车离开了荣镇。而他的手中,带着沈怀梅寄出的行商图,身后,跟着镇国公派出保护他的兵。
想一想曾经,对他来说的第二次赴景,他的身边也曾经有荣国的军队保护。只是那一次,是沈怀梅施计,巧立名目才让他得到了庇护。而这一次,他是得到了镇国公认可的,堂堂正正地被荣国保护着。
慕子瑜看着手中的那幅行商图出神,心中有许多感慨。
而在李潜看来,慕子瑜只是在发呆罢了。李潜将车帘掀开一角,先是看向已经远去的旧城门,又看了看已经打好地基的新城门,最后又将视线落在跟着马车走的士兵们。他的视线来回乱转,看了许久才放下帘子,又看向慕子瑜。
他问:“慕兄就这么直接离开了?不等握瑜夫人了吗?”
李潜对荣景之间的事情只能算略有耳闻,具体的也不甚清楚。而那次他与慕子瑜的交谈,也没让他得到更多情报,只是从慕子瑜的笑容中领会到沈怀梅正在来的路上。
此时提及,倒也不是真的想知道。只是按照“与慕子瑜说话的时候先谈沈怀梅,会让对话进行得更顺利”这样的经验,随口问问罢了。
慕子瑜斜了他一眼,“谁和你说虞虞要来的?”
他将行商图折起来,随身放好,又说:“已经出了荣国,你一没有人,二没有钱,三进了景国还有被杀的风险。现在你能说你为何一定要同我进景的原因了吧。”
那天,虽然李潜说的话很动听,可真要说信息量,可以说是一点没有。他东拉西扯,就是想让慕子瑜带他进入景国。
若是只有慕子瑜自己,他只需要正常地通过城门,走出去就可以进入那片草原。然后再正常地通过城门,走进去就回到景国了。
可李潜不行。不说他是昌国追查的逃犯,是景国小皇帝在族谱上已死的兄弟。就说他在荣国,也是个没有身份证明的人。荣镇的城门虽然说比起以往好过多了,也不是他这样的可以随意通过的。
李潜想要慕子瑜带他入景,却又不愿意说自己的目的。
慕子瑜不想管李潜的事情。可又怕若是将他丢在这里,他搞出事情不好处理会换了其他事,还不如将他留在身边看管。
这才有了慕子瑜在荣镇亮明身份,去荣国的镇国公府拜访。也正是因为这样,沈怀梅送出的行商图兜兜转转到了他的手上,镇国公隐晦地表达了对他的满意,以及路上又多了许多人保护。
全都是好消息,慕子瑜的心情都变好了,也能分给李潜更多的耐心。
李潜又掀开帘子向外看,一边看完了又换另外一边。他见荣**队全都离得不近,这才凑到慕子瑜的身边低声说道:“我怀疑谢衍没有死。”
慕子瑜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证据?”
“没有证据,就是一种感觉。”李潜说道:“你想啊,我被赶出昌国之后还有什么选择?不是去荣国流浪,过隐姓埋名的日子,就是去景国,搏一搏荣华富贵。那我肯定选后面的啊,这不就是谢衍一直想要的吗?”
慕子瑜听懂了,“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全是谢衍设计,所以你要去景国找谢衍?”
李潜一点头,“对啊。”
慕子瑜将自己的右手举到李潜面前,对他说:“人,是我杀的。尸体,应当是虞虞手下的人处理的。除非谢衍真的是什么妖怪变的,不然他不可能还活着。”
慕子瑜没给李潜说话的机会,他接着说:“别提你那些怪力乱神的话了,咱们已经纠缠得够久了。既然你想找我合作,不如拿出一点诚意来。”
李潜张张嘴,没有出声。他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改变,身体却向着远离慕子瑜的方向而去。
慕子瑜就像没看到一样。
“不过,你是真的没有人没有钱吗?谢衍死得突然,可他的势力还没有死呢。既然他曾经嘱意你做下一任景国皇帝,总不能真的把你当成幼童糊弄,总要给你一点东西吧?”
李潜的眼神变了。他狠狠地瞪着慕子瑜,双手被衣袖盖住,浑身紧绷,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扑过去。
慕子瑜全都看在眼里,可他连一点防备的动作都没有做。而是面带微笑地说:“你入景的目的是什么?”
……
卓直刃是来送消息的,自然是送到了消息就离开。
第二天,车队继续北上,卓直刃则带着沈怀梅的嘱咐,独自回京。
三人讨论了一夜,都没想出一个对付白羽的好办法。因此,虽然白羽是个麻烦,可沈怀梅还是决定先不管他。
不管是皇帝被毒死,还是太子想要早日登基,说到底还是皇室自己的事情。对于荣国、对于镇国公府来说,那把龙椅上坐着的是谁,大概没有什么区别。现在沈怀梅更担心的,还是景国的问题。
毕竟换不换皇帝,荣国的百姓都要照常耕作。若说是荣国变成景国,荣国的百姓说不定再也不能耕作了。
先分了轻重缓急,再想一想京城的遥远,他们鞭长莫及。最后的结果,也就是让卓直刃以后有什么消息,给两位丞相送一份。
车队行进的速度仍然缓慢。就像投入湖中的小石子,虽然会荡起一丝涟漪,却也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卓直刃的到来,并没有让车队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然而若是有足够的石子,连大海亦能填平。一块小石子,带来的改变虽然不明显,却也是将深海填平的一部分。
接下来的行程,下人们仍然时不时凑到一起玩乐,兄妹两个却再也没有参加过了。沈怀梅倒是还会抱着箜篌,却也弹不出什么曲调,仿佛只是需要抱着点东西而已。
“我觉得不对。”沈怀瑾突然说道。他躺在马车正中间,面对着天花板双目失神,把这辆马车的真正主人沈怀梅挤到了一边。
对于沈怀瑾所说,沈怀梅的回答就是随手拨了几下弦。
随着车队距离荣镇越来越近,沈怀瑾时不时就会冒出这么一句来。初次听的时候,沈怀梅还会配合地问一句“哪里不对”。现在听得多了,沈怀梅就觉得无趣了。
不对,当然不对,不对的事情太多了。不管是突然对自己父亲起了杀心的太子,还是突然进了荣京的白羽,还是计划献国的左相与皇帝,以及不知时不时追逐白羽而来的巫人,全都非常不对。
兄妹两个已经将所有能发现的不对数过许多遍,可这既不能解决问题,也不能发现更多的线索,只是加重两人的忧虑罢了。因此,沈怀梅对哥哥新的发现并不期待。
沈怀瑾翻身面对沈怀梅,他用手肘撑起自己的身体,“你觉不觉得,这些事情都太巧合了。就好像有人计划在京中搞个大事,现在就是各角色逐一登场的阶段。”
他又重新躺回去,感慨说道:“我们这次离京可能要错过大事了。”
沈怀梅听完沉思了一下,终于说:“献国于景也不算小事吧?说不定我们在第二幕戏里。”
……
“谢衍是个很有想象力的人。”李潜突然全身都放松下来,他对慕子瑜笑了笑,“他曾经有过一个计划,非常有意思。如今我走投无路,所以借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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