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梅跑了,下了楼才想起来,那是她的房间,为什么是她跑?就算要离开,也该是慕子瑜那个混账东西走。
可是他还有伤在身,若是回去了,就该辛苦慕娘照顾他了。不好不好,还是让他留在醉花楼养好伤,然后直接把他赶到景国去才好。之后她就可以将慕娘接走奉养,混蛋慕子瑜爱去哪里去哪里。
不过那也不必让他继续住在她的房间吧。醉花楼那么多房间,随便腾出一间来让他住进去。住得远远的,以后她就不会再看见他了。
可是他都已经住了好些天了,换房间好辛苦啊。醉花楼的伙计已经因为照顾他辛苦好几天了,如今他醒了好不容易才可以松快一些,怎么能再让他们忙碌。
而且,她最近也不会有时间再来醉花楼了。
沈怀梅心中矛盾,便在楼中乱走。
不再看见慕子瑜,她便也就不想流泪了。大概是因为她也并没有那么想私奔,对于慕子瑜的拒绝确实没有那么不接受。相反,她如鲠在喉的是那句“右相公子与她门当户对。”
什么臭鱼烂虾就与她门当户对啦。虽然两家家世确实差不多,可那人品是一样的吗?
右相家的小郎君一掷千金,为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妓女赎身,都已经成了京城趣闻了。若真的为了门当户对,他慕子瑜就该去找个南风馆挂名。到时候,她还可以和这位小郎君比一比谁更能花钱。
她若是真的图夫君门当户对,当初连看都不会看慕子瑜那个混账一眼。她都不曾在乎过这个,慕子瑜那个混蛋凭什么替她决定。
大概背后说人真的会犯口业,沈怀梅在自家客栈里游荡,却被一个陌生男子堵了。
当时,两人处于二楼一个角落的位置。二楼本来就因为屏风相隔,互不干扰,现下又在角落里,两人交谈都没人能够发现的。
“在下林巡之,见过女公子。”这男子一身绣着青竹的绸袍,行举都规矩板正,像是世家出身的样子。
沈怀梅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也不太在乎对方是谁,只是问:“你有何事?”
“在下想同女公子谈一桩交易。”林巡之示意沈怀梅入座详谈。
因为此人突然出现,沈怀梅的心情倒是平复了一些,却也没有兴趣同他谈什么交易,转身便走。
林巡之也不阻拦,只是对她说:“那么女公子就是对婚约满意了吗?”
沈怀梅停下脚步,回身过去问他:“你什么意思。”
林巡之指着已经摆好的茶水糕点,向沈怀梅示意:“女公子,请。”
沈怀梅皱着眉头坐了下来,却不动那些吃食,催促林巡之:“有什么事快说。”
林巡之苦笑,“看来女公子还没有认出我来。我便是右相独子,林巡之,女公子的婚约对象。”
听闻此话,沈怀梅才终于认真地打量了一下林巡之。他面貌周正,行举端方,若不是已经听说过那段风流韵事。沈怀梅可能真的会承认,他是一个不错的夫婿。
可既然已经知晓了,沈怀梅自然不会满意。她拿起茶杯,以喝茶来遮掩自己的表情,“那个一掷千金的大情种,那我确实知道。”
“正是在下。”
林巡之的表情中甚至带了一点骄傲,看上去,他以这则韵事为荣,看得沈怀梅心头火起。她又喝了一口茶,将这口火又咽回了嗓子里。
他也确实应该骄傲,时人对他多有称赞。就连沈怀梅最亲近的嬷嬷,都夸他是个良人。就连慕子瑜,都说他是良配。只有沈怀梅是个异类,觉得他不好。
沈怀梅当这个异类已经习惯了,学会了视而不见。只要她不说出去,便没有人知道她是个异类。
她连喝好几口茶,才压下了口中的难听话,组织出一句稍微客气点的:“你想谈什么。”
林巡之等沈怀梅放下茶杯,就来帮她斟茶,一边说:“在下以为,不仅在下是个情种,女公子也实在是个痴情人。最近京中传闻沸沸扬扬,在下抽丝剥茧,猜到了一些东西。现在说与女公子听,还请女公子帮在下辩个对错。
“百姓传闻那日受伤的是镇国公之子,在我看来错也不错。那人应当是女公子的情郎,若你二人喜结连理,他也能算是镇国公的半子了。女公子你说呢?”
沈怀梅面无表情,只是说:“现在要成为那个半子的人是你。”
至于慕子瑜,他要去景国谋他的大好前程了。未来,镇国公,荣国,都和他没有关系了。沈怀梅,也与他没有关系了。
林巡之突然起身,冲着沈怀梅一揖到底,“在下与青鸢情比金坚,容不得他人,还请女公子成全。”
沈怀梅看林巡之突然觉得很碍眼,说话自然带了几分火气:“那你便自己上门退亲,我又不会扒着这门亲事不放。如今什么礼都还没有走,你下退亲帖子,我立刻答应,什么都不耽误。”
林巡之没有起身,便保持着这个作揖的动作同沈怀梅说话,“家慈不喜欢青鸢的出身,一定要我迎位正妻回家。就算不是女公子,也会有其他人。可是女公子与其他人不同,女公子心中也住着别人,只是如今你们身份悬殊,有些阻碍。”
沈怀梅听他提起慕子瑜就觉得烦躁,打断了他接下去的长篇大论,“你坐下,直接说你想做什么。”
林巡之却不起身,只是直接说道:“还请女公子与我假结婚。”
“说具体点。”
见沈怀梅表现出了一点兴趣,林巡之这才起身坐下,“我迎娶你进门做我的正妻,我尊你,敬你,请你帮忙操持家事。之后我便将青鸢接进府里来,我们两个人去过自己的日子。我们与你,互不相干。等过个三五年,你我便和离,想来到时候那位仁兄也该有些起色了,女公子也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们。”沈怀梅品味着林巡之的用词,觉得真是精妙,他与那位名唤青鸢的便是“我们”,他与自己,便是“我们与你”,亲疏远近,一目了然。由此可见,他们确实情真意切,沈怀梅只是这么听着都觉得甜蜜。
可沈怀梅并不满意,“你看不上我?世间男子皆好三妻四妾,你却想将我迎进家里做个摆设,你怎么敢如此羞辱我?”
沈怀梅用词虽然严重,可语气却非常平淡。叫林巡之也看不出来她是否真的生气,既然分辨不出,索性就据实相告。
林巡之说:“世间男子爱慕三妻四妾,却也不是真的爱慕具体的人,他们只是在享受权势。可我爱慕青鸢,是因为青鸢是青鸢,她已经住进了我的心里。我的心只有这一个,再不能给别人发出一点了。
我近日观察女公子行事,觉得那个人应当也是住在女公子的心中,再没有别的地方让给别人了。想来女公子是能理解我的。女公子进入我家中也并非摆设,家慈已经年迈不愿管事,女公子进门之后定要接管家事的。从女公子进门计,直到你我二人和离,所获家财女公子都可以带走一半。”
沈怀梅已经被他那个“一心论”说动了,可听他提起家财,却又不满意起来,“我缺你那点家财吗?那你又要如何处理你的那位青鸢,你想好了吗?”
说起这个,林巡之便有些为难,“这个,家慈实在不满意青鸢的出身,我已努力劝说,家慈都不肯青鸢做我的妻。还是青鸢劝说我,无论妻妾,只要心意不变,便没有什么区别。我想着,若你同意,便你我成婚那日从小门将她也一并抬进来。”
“我若不同意呢?”沈怀梅垂眸,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答案,她其实已经同意了的。
林巡之叹了一口气,“本也没想过你能如此轻易就同意的。若你不同意,我就再同你多说几次,请你选出一个同意的方案来。”
沈怀梅轻笑出声,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只是心中实在酸涩,想要弄出点动静来。总不能当着林巡之的面哭吧,那便只有笑了。
对上林巡之不明就里的眼神,沈怀梅对他说:“带我去见见这名青鸢吧。既然以后要日日相处,总要先了解一下才好。”
说罢,沈怀梅便起身,示意林巡之带路。
两人越走,沈怀梅越觉得这路有些熟悉。等到林巡之停下来,正是之前沈怀梅带人围过的那处宅院。
沈怀梅还在发愣的时候,林巡之已经上前推门,嘴里还喊着:“青鸢,我来啦。”
沈怀梅被这一声喊唤回了心神,正见着之前那个很没有存在感的妇人快步迎来。
那妇人脸上带着笑意,步履轻盈,像一只小鸟一样飞到林巡之的怀中。沈怀梅在旁边看着,都要叹一句:“怪不得叫做青鸢。”
青鸢这时候才注意到还有旁人,红着脸从林巡之怀里退出来。她也认出了沈怀梅,便向沈怀梅福了一礼。
沈怀梅还礼之后,又看向林巡之,“这里不是左相的宅子吗?怎么是住在这。”
林巡之察觉到青鸢的紧张,向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家慈实在不喜青鸢,我也不敢带她去家中的宅院,还好秦兄大方,借我这套宅院。”
沈怀梅追问了一句,“秦?”
“左相的小儿子,秦明翰,是我书院的同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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