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柏虽然是早产儿,却生了一副气血丰盈,黑发红唇白齿的样貌,站在那儿就是一副浓墨重彩的风景画。
久病的人,总是希望常常推开窗户,看看太阳。
“殿下,您在为那个小兵悲伤吗?您为什么是这副神色,他那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可怜。”
以诺在康复仪器上慢慢行走,没有血色的嘴唇抿得很红,在赫柏说完那个叫泽维尔的小兵出了车祸失去双腿时,没什么反应,目光只看着仪器上跳跃的数字。
他怎么可以不理她?
即便是在星际法庭上被人审判,他出于礼仪,也不会在他人说话时心不在焉,唯一的可能,他生气了。
赫柏的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戾气,他一定是猜到了吧,是她做的,她总是用很多卑劣的手段,争权夺利,铲除异己,暴露在他面前,一定会让他厌恶至极。
她来到以诺面前挡住窗外的阳光,对上那双带着诧异的琉璃眼瞳,立刻委屈得想哭。
“他背叛了您,不是吗?为了钱财,诬陷您背叛帝国,死一万次也不能赎罪,我只是让他断了双腿,让他感受到您的痛苦,我做错了吗?”
以诺听完这番剖白,面色逐渐凝重,按停仪器:“你的意思是说,你弄断了泽维尔的双腿?”
赫柏恍然发现自己暴露了事实真相,原来,以诺根本没往这儿猜,她垂眼流泪承认:“是我做的,您责怪我吗?”
“赫柏,这样不好。”以诺站不了太久,手刚抬起来,赫柏已经为他拿来拐杖,双眼发红,看着乖巧又可怜。
以诺拄着拐杖慢慢走回座椅,“泽维尔的家境很贫穷,也许他是为了钱财,才站出来指控我,总归他不能带给我更多的实质伤害,如果这样做能让他改善生活,未尝不好,再者,他做的不对,还有帝国的审判程序来给他定罪,你不该动用私刑。”
赫柏却站在仪器旁不动,背对日光站在阴影里。
神情倔强地流泪:“我没错,我看不得有人那样对待您,没有实质伤害也不行!我想直接杀了他,留他一条贱命,已经是看在他和您从前有交情的份上。
她是为了他才做恶事,但她这样理直气壮,毫不悔改的态度,让以诺却从心底泛起一股冷寒。
赫柏从来不是什么温室花朵,她是在丛林法则的皇室厮杀出来的小狼,为了保护自己平安长大,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行事法则。
僵持了几分钟,以诺轻叹着说:“过来吧,别站在风口了。”
赫柏过来跪在他脚边,腰背挺直,双目曈曈地直视他的脸,尖尖的下巴却带着泪痕。
以诺看向赫柏,跪在那儿认罚,却鼓着双颊撇开眼睛,明显不服气的模样,总会一个晃神,觉得她还是十多年前的小团子。
他蜷了蜷手指,抑制想为她擦泪的冲动,“我想给泽维尔送去一些钱,让他以后可以好好生活,你答应我,不要再去找他的麻烦,这事就过去了。”
“我要把他逮到您面前,让他亲自磕头赔罪……”
“赫柏。”
赫柏的睫毛短而浓密,沾满湿润的眼泪,每次眨眼都非常缓慢,显得异常执拗认真,“我答应您,再也不做这样的事情,但是”,她的腰身塌下,在以诺细微的战栗中,迟缓但坚定地,把额头贴向他的膝盖,“请您一定要原谅我。”
这是伏膝礼,莱茵帝国最高规格的礼仪,下位者跪在上位者的脚边,用额头轻贴他膝盖,表示至高无上的驯服和遵从。
她是储君,按规矩不该对任何人伏膝,连皇帝也不行,以诺感受到膝盖上的重量,忘却所有情绪,只剩下浓浓的不安,“赫柏,你起来吧,我没有责怪你。”
“那您就是不会再原谅我了,您那样光风霁月,从心底里介意我的狠毒,却碍于我是储君,您现在只能活在我的庇护之下,所以违心地说出不会责怪我的话!”
赫柏带着哭腔的声音拔高,从未有过的情绪激动,让以诺震惊地掐住手心,良久,拍拍女孩的肩膀。
到底为什么呢,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助力的亲王,一度被战友和亲人抛弃,她为什么,这样在意他。
赫柏握住他的手,濡湿的脸颊在他的掌心里轻蹭。
以诺想她也许需要长辈的抚慰。他想到从前的塞克,对他放下狠话“我绝不会娶你”,眼下却有未干的泪痕,和重度沉迷烟酒带来的萎靡颓恹,他当时觉得她很可怜。
赫柏和塞克不同,她没有痛苦地逃避,而是以勇者的姿态直面这个她不喜欢的世界,利用规则,掌握话语权,可她们本质上,都背离了家族、祖训,轰轰烈烈地离经叛道,内心深处一定很空虚。
而他是一位还算正面的长辈,所以赫柏把所有的敬畏转移到他身上,表现出过分的谦卑。
如果塞克当年有一位合适的长辈引导,也许不会走向毁灭。
“赫柏,你不必这样害怕,我说过,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的……”
“皇爷爷已经和我彻底决裂,他说,他很后悔,没有在我出生时就把我举起来摔死,谁都不喜欢我,我只有您了啊,您绝对不能离开我……”
赫柏抱住他的小腿,以诺的腿在术后恢复了一些知觉,非常敏.感,清晰地感知到女孩温热的双手落在那儿,带来难以忽视的痛和痒。
“赫柏,松手。”他无法挪动双腿,被女孩牢牢桎梏着,喉间滚出一丝痛苦的呻.吟,声音颤抖,“你弄疼我了。”
赫柏松了力度,下巴蹭着他的膝盖,抬起无辜的眼睛。
“不会的,赫柏,你别怕。”以诺温柔地解释,“我已经无处可去了,家族,军队,都不再是我的容身之所,我依赖你的供养活着,所以,我不会,也不能离开你,你无需害怕。”
“可是,我要您的心和我是一起的,永远不要有嫌隙,我不要您讨厌我,不要您和那些人一样,当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我不想要您变成那样。”
以诺沉默了会儿,在想他要如何做出更多的承诺。
他要怎么告诉赫柏,他苦恼于自己对她的过分依赖,在她不来看他的日子总是经常想起她,等她到了面前,会不由地被她吸引目光,看见她微笑着对他说话,会让他心情很好。
他想那样不对的,是不应该的,赫柏早晚有天会不再关注他,到那时,他需要依靠自己,怡然自得地活着。
他安慰女孩说:“我向你承诺,不会变成那样,在你仍然愿意看向我的时候,我会始终如一,如果我认为你做的不对,一定会告诉你。”
“这可是您说的。”
“是我说的。”以诺闭上眼,声音像一张绷紧的弦,“你先回去吧,赫柏,今日多谢你来看我,我会好好进行康复训练,不会辜负你的好意。”
赫柏放开他的小腿,他轻轻挪开,是一个微弱抗拒的姿态。
“那,亲王殿下,我走了。”赫柏行礼告退。
离开房间时亚瑟迎上来:“殿下,您与亲王发生了争执么?怎么哭了?”
听说公主殿下来了,亚瑟换了件衣裳,在房门外等待了半个小时才见她出来,却是一副狠狠哭过的模样。
赫柏看着他:“亚瑟,你有时间吗?能不能陪我下去走走?”
以诺的康复仪器正对窗边,他在仪器上行走时,一定会看向花园步道,赫柏和亚瑟并肩走在步道上,问:“以诺亲王最近晚上睡得好吗?”
亚瑟奇怪,以诺亲王每天的作息情况,医护人员都会禀告她,他也会常常反馈亲王的情况,赫柏殿下不可能不知道,他还是如实回答了一遍:“殿下很好,他积极进行康复训练,刚结束审讯那两天睡得不好,会主动找医生询问情况,更改训练强度和药方,现在已经能一觉睡到天亮。”
说到这儿他有点佩服以诺亲王,本质上他真的是个非常坚韧的人,经历了那么多诬陷和背叛,差点被送进监狱,却迅速调整了心态,用尽全力好好活着,这种溪流般纤弱却不息的生命力让人震撼。
“亚瑟,感谢你为以诺亲王的付出,你知道的,我真的非常担心他的情况,医护人员不会近身侍奉,难免有不够周到的地方,真的辛苦你了。”赫柏忽然停下脚步,在以诺的窗边,含笑望向身旁的年轻侍臣。
亚瑟脸红垂头,结巴着说:“没,没有,殿下,这是应该的,我很荣幸能成为亲王的侍臣。”
察觉轻柔的视线从窗边投来,赫柏往前一步,展臂抱住亚瑟。
“谢谢你。”
这动作可以解释为一个感激的拥抱,不算太过分,但赫柏的神色实在太温柔,离开后,握住亚瑟的手臂,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他脸上,亚瑟激动得浑身战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殿下……我,我……”
“我知道,你不求回报,但我还是要感谢你。”
黑发少女和红发少年,一个大方浅笑,一个腼腆脸红,在春意盎然的户外,构成一副极好看的画面,一楼房间的薄纱窗帘却轻轻放下,风中浮荡着,划出一道孤寂冷清的结界。
感觉这章写的不太好,稍微改了一点细节,赫柏是一边哭唧唧一边超A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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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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