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五)

但此时此刻容不得他想入非非。

林可成一把将陈弦按下,两人刚才被人流逼退至延伸舞台的一角,二人蹲下后,那些壮汉和两侧墙壁,刚好给他们隔出了一个三角安全区域。

这也是在美国读书时,学校教过他们遇到枪击案件的自保技巧。

“别怕。”林可成握住陈弦的手。

陈弦的心跳剧烈,从来没有那么近距离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刚才那个人就在他的眼前,被子弹穿过喉咙,血肉横飞。他想起那一瞬就几欲呕吐。加之唇齿间的铁锈味,更将恐惧放大了数倍。

但林可成的声音就像有魔力一般,渗入他的耳膜,让他奇异地镇定了下来。

又是几声枪声。

似乎过了半辈子那么长,保安带着特警终于赶到,将罪犯擒拿。

救护车和警车随后呼啸而来。陈弦勉强从藏身处站起身,腿部肌肉因为过度紧张而僵直,踉跄了一下,跌入旁边人的怀中。

二人的手还交握着,陈弦脸上闪过一瞬尴尬,想抽出来,却没拽动。

他抬眼看他,林可成皱着眉头,眸色漆黑,但似乎好像在极深处泛上来压抑不住的汹涌。

陈弦只疑惑了一瞬便懂了,他怎么可能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林可成却将他的手松开了。

下一刻,他伸手取下陈弦的眼镜,侧头用力吻了下来。

陈弦的脑子一下子短了路,他来不及做出思考判断,林可成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交织着自己熟悉的味道,哦是自己借给他的卫衣上洗衣液的青草香氛。

刚才磕破的伤口被轻柔地舔舐,陈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那一瞬露出的破绽被对方尽数捕捉,林可成几乎是急躁地、疯狂地,想要将那一点腥甜卷入腹中,连带着陈弦一起。

电流传导至神经末梢,爆裂出星点火花,陈弦的大脑宣告彻底宕机,任由自己的本能摸索着,颤抖着,让这一刻的放纵将方才的恐惧搜刮殆尽。

恐怕对方也是这样想的。

直到林可成终于因为缺氧而从他唇上离开,陈弦的脑子被亲得发晕,倚在他的胸口。

青年的嘴唇被吻得略微发肿,泛着潋滟光泽,伤口因为吮吸而更是艳红,林可成喉咙紧了紧,又恋恋不舍地吻了几下。

过了许久,陈弦眼眸里的迷雾方才缓缓散开,理智重新占据上风。

他狼狈地从林可成怀中挣出,夺过眼镜戴上,尴尬地环视四周。好在亦有许多人崩溃大哭、搀扶着拥吻,他们不是唯一,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出格。

即便如此,他的心脏依然剧烈跳动得几乎要跃出胸腔。

陈弦紧紧闭了闭眼睛,试图将方才那一切超过阈值的情绪压回到界限之内。

身后人却再次环过他的肩膀,死死扣紧。

方才的晕眩感再次袭来。陈弦却突然感到自己的颈侧有一滴湿润。

啪嗒,又是一滴。

他在哭吗?陈弦心里升起异样的感觉。

林可成勒得那么紧,下巴几乎将自己的肩胛骨硌痛。

“我害怕……我发现我害怕失去你。”

林可成的声音暗哑,似乎是后怕极了,牙齿咬得咯咯响,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和平日里游刃有余的,总是从容不迫的他截然相反。

陈弦抬手,慢慢地,一下一下轻拍他的手腕,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现在轮到他来安慰对方了。

安东从后场跌跌撞撞地找到他们时,看到的便是这个画面。

林可成哭得眼眶通红,陈弦嘴角有血。两个人衣衫不整,狼狈不堪。

他差点以为他们也受了伤。方才他横穿过整个场馆,看到医生将一些伤员搬上担架,将一些冰冷的遗体盖上白布。

消毒水将部分血迹刷去,但仍有不少暗褐色的血迹喷溅在墙上、地面上,触目惊心。

因此安东看到陈弦脸上的血,差点疯了。

他几乎是扑过去掰开林可成的手,将陈弦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其他外伤,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下。

但陈弦在这次旅行中两次遭遇惊魂记——虽然不是因他而起——却是在他的家乡、邻国,单纯敏感的青年还是愧疚得几欲落泪。

陈弦有点无奈地望着那俩泫然欲泣的男人,长叹一声,拍了拍俩人的脑袋:“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儿吧。”

惊心动魄的一夜过后,陈弦竟然沉沉地睡了一个好觉。

梦里没有枪声,没有骇人的血肉,却有林可成。

他盘腿坐在自己面前,弹奏了一曲勃拉姆斯Op. 118,然后红着眼眶说:“我不能失去你……陈弦。”

梦里的陈弦像是被海妖塞壬勾了魂魄的旅人,侧头向他吻过去。

那个吻和傍晚场馆里的又不同,后者是劫后余生式的、救赎式的,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而带着急躁和不安;而梦里林可成的嘴唇柔软、湿润,他眼睛里的黑色藤蔓汹涌而出,攀伸上陈弦的舌尖,青草的芬芳积郁成粘稠的树汁,不知是因为缠缚还是因为溺水,陈弦几乎无法呼吸。而后一滴微咸的眼泪,落在他的齿边。

陈弦从梦中惊醒,梦中的黏腻感还未散去,他呆怔了一瞬,皱着眉头弓起身。他竟然可耻地,因为一个梦,石更了……

休假的最后一天,陈弦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但偶尔和林可成说话时候的僵硬,以及刻意找安东说话还是暴露了他的心虚。

倒是安东受宠若惊。虽然他们相识不过短短数日,但还是对这个青年产生了莫名的特殊好感,虽然外表有些阴郁,但心地善良,那种不自知的美让他偶尔会露出怯意,但又被倔强掩盖。

接触久了以后真的……很吸引人。

只是林可成看安东的眼神几乎在冒火。

好不容易捱到临回国,安东恋恋不舍地在机场安检口送他们进站,林可成才有机会和陈弦单独相处。

但陈弦坚持自己非必要不交流的政策,而且因为不是一块儿买的机票,十几个小时的返程飞机,他们也没说上几句话。

下了飞机,陈弦拖着箱子没有等他,快步走在前面。

林可成能感受到陈弦昨日以来莫名其妙的冷淡,但他不理解。

明明两个人的关系显然是近了一步的,为何对方似乎比过去还要冷,而且这种冷,和过去不一样,不是斩钉截铁的拒绝,而是有种别扭的感觉。

林可成说不上来。

他不甘心,快步追上陈弦,一把拉过他的手。

陈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突然牵起,吓了一跳,几乎是猛地挣脱。

林可成有些委屈:“你……你是讨厌我吗?我这次又做错了什么?”

“不是……”陈弦有点惊惶,这回的确和林可成无关,也不能说无关,但是自己的原因,“那个……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拜拜。”

在理智上还没有自圆其说的情况下,身体先行一步做出了羞愧难当的反应,这件事令他感到无措,他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但林可成不想给他消化的时间。

自那天开始,他百分百确信,陈弦绝对是对自己有特殊的感情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解决自己的心理问题。

林可成生平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陈弦就像是乐曲中没有被解决的和声,看到他,甚至吻他,都无法缓解乐谱的紧张,而只会积累更多的渴望,渴望获得一个原始根音,解决掉他心里的不安。这种不安折磨着他,烧灼着他,像是得了病。

陈弦先一步将箱子放到计程车的后备箱里,刚要关上,却被林可成一把撑住,将自己的箱子并排放在他的旁边。

“你……你干嘛?”陈弦惊恐地转向他。

“上车。”林可成将他和自己都塞进出租车后排,并不给他拒绝的余地。

计程车迅速滑入夜色,陈弦本来就是随便编了一个借口,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唯一能用来找借口的朋友还在波黑和她的小男友你侬我侬。

司机不耐烦地问了他好几遍,要去哪里。陈弦这才别扭地报出自己公寓地址,转过头去看向车窗外。

半个小时后,车子开到小区大门。林可成跟着陈弦下车,拖着箱子随他进了小区门。

直到走到电梯口,陈弦忍无可忍:“你到底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林可成的肚子适时地咕噜叫了一声,替它的主人找了一个理由:“我饿了……”

陈弦痛恨自己的心软,看着林可成坐在自己家沙发上,慢条斯理用叉子挑着泡面一根一根送进嘴里的的时候,他暗自决定要改掉老好人这个坏毛病。

尤其当那人边吃边慢悠悠道:“方便面不太健康,你以后要少吃一点。”

陈弦恶向胆边生,夺过他手里的叉子:“那你别吃。”

林可成满脸委屈:“我又没有胃病……我第一次见你在办公室,你就胃疼是吧?泡面重油重盐,确实有点伤胃。”

陈弦自知是误会了对方,语气稍微放缓了一些,将叉子又丢回面里:“多谢关心。你一会儿吃完了,我叫个车送你回去。”

“我没地方住……”林可成扮可怜。

“云城那么多酒店,你之前住哪现在还住哪呗。”陈弦听出他的意思,有点烦躁。就算过去林可成瞒着自己这件事翻篇了,那也不过是一个吻而已,怎么就蹬鼻子上脸了。

“那是因为有公务需要,郭正文能给报销,现在活干完了……”林可成顺口编了个理由,听起来煞有介事。

“不行。”

“……”

林可成沉默着吃完了面,磨磨唧唧走到门口。陈弦已经先行一步替他打开了门:“慢走。”

林可成叹了口气,提着箱子出了门,刚还想道个别,门就已经在他身后咔哒一声合上了。

门里,陈弦长出一口气,走到水池边,洗了一把脸,将紧蹙了整晚的眉心揉开。

哎,陈老师只是害羞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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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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