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灼”陡然一愣，接着，脸部扭曲起，活像个面团被揉搓，五官不清。

直到脸变的平展，无五官，皮面惨白，身上原本穿着的衣物也消失，四肢格外长，浑身裸.露。

舟轻晏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不对了，单是在识虚森里喊人时，叫谁也不应，他就已被带入幻境。

这种幻境不单在识虚森里有，一些妖域或禁地也存在。

进了幻境，别人就会看不到你，若是上当，跟着幻境里伪装的人走，就会被困住，不过这种方法只要心细些就能观察出来。

幻境中看到的人一般被称为常骨者，可以变幻形态，却不是幻境中的主人，一般能制造幻境的，实力定是无比强悍。

再者，舟轻晏懒于置辩，这常骨者演得一丁点都不像！

常骨者知道被发现后，虽然无五官，却可以从他那抖动的身躯知道，常骨者极为生气。

舟轻晏足下一蹬，惊刃如雷电般刺去！

常骨者骨指和木棍一样长，指尖锋利，它用长指空划，躲过飞来一击，明明没有五官，反应却无比的快。

“这没长鼻子没长眼的，怎的反应如此好…”舟轻晏小声嘟囔了一句。

没曾想嘟囔过后，常骨者竟歪了歪头，脖子折叠到只剩下白皮的肩上，模样既滑稽又怪异。

舟轻晏顿时闭上嘴，提剑挥下。

常骨者四肢一曲，撑到地面，脖子后仰，剑刃擦过脖颈。

流出来的却不是红色的血，而是浓黑的液体，常骨者长啸一声，极为嘶哑。

舟轻晏看准了时机，手挽剑花，迅雷不及掩耳直直落入常骨者脖颈，刹那，黑液喷涌，像墨水倾洒，收剑回鞘。

舟轻晏急急往后退了几步，还是被这黑液溅至衣上，浅青色的衣角晕开几滴黑点。

那常骨者逐渐没了动静，白皮包骨，半蹲于地，四肢化为根根惨白的枯木，植于地面。

杀了常骨者，待枯木消散，幻境就会消失。等了少顷，抬眼仍是那堆白花花的枯木。

—

程松朗领着群弟子脱离无头蛛的追击，喘了几口气问道：“没人走散吧？”

随后他扫了眼弟子，视线经过温灼周身，很快发现不对：“舟师兄呢？”

应该不会丢吧。

众弟子神色惶惶，摇着头四下寻找起来，都没有看到舟轻晏身影。

温灼眼都没抬，说出了别人未敢开口的话：“丢了。”

程松朗：……

魂没丢，人丢了。

程松朗只干愣着着急，手碰上腰间佩剑，丢下一句：“我回去再找找。”

随后就被弟子们一声声“舟少主”打断，抬首就瞧见了舟轻晏。

舟轻晏隔着弟子望过来，嘴上带笑，剑眉斜飞入鬓，凤目下，几分矜贵，几分不羁。

“来迟了，”舟轻晏解释道：“方才出了点小意外。”

弟子们心中也息了，一个个拥上去亲切无比。

程松朗心中为他抹了把汗，无奈道：“师兄，你要是再晚点，我就没了。”弟子也会没。

温灼瞄了一眼舟轻晏，眉头不由得一蹙，又很快消散。

“话不能这么说，”舟轻晏笑道：“我还是相信师弟的。”

程松朗点点头，抬步走到他身旁，问了句：“师兄，你方才到底为何这么晚才跟上来？”

弟子们都往这儿瞅一眼，不由觉得程松朗这句问得有些没必要，毕竟无头蛛沾到人身上是很难摆脱的。

舟轻晏待他话落，道：“肯定是那无头蛛太难缠了啊。”

程松朗愣了一瞬，干巴巴笑起来：“我就知师兄你不会丢。”说完后眼神就与温灼对上，眉间说松不是，说紧也不是。

弟子们没发现什么异样，不久前被舟轻晏帮过忙的那位女弟子急道：“舟少主你没事就好！我们先继续走罢。”

舟轻晏听到时怔了一下，抬头找到了那个女弟子，眼中渗杂着其他意味，笑起来：“对，你们跟紧点儿。”

他刚抬脚，手臂就被人猛地一拉，脸上闪过一丝促狭的凶戾，但因为还未回头，谁也没瞧见那极为短暂的表情。

舟轻晏侧了脸去看，温灼唇角带着极松的弧度，似是在笑：“别急啊，你身上可还挂了只无头蛛。”

“没有啊。”舟轻晏脱口而出。

没有。

几乎是下意识反应，连往身上看一眼的动作都没。

程松朗双眼微瞪，顿时明白。

像识虚森阴气那么重的地方，必然存在着幻境一类的东西，最常见的，就是生有常骨者的幻境。

而无头蛛有个天性，从不接近常骨者。

程松朗与温灼止步，后方弟子不明所以。气氛生出来一种冷凝，弟子们只唯唯诺诺道：“怎、怎么了？”

舟轻晏更是不解，眉头紧皱：“干什么，你把手松开！”

弟子现在也才后知后觉，温灼此时是拽着舟轻晏手臂的，嘴上惊得差点合不上。

两人不是避之不及吗？怎么走一块去了！

“温师兄，”适才那位女弟子开口道：“舟少主他现已回来，就不要在此地消磨时间了。”

温灼看都没看那位女弟子，闻言眉头稍挑，手上松开了些。

舟轻晏紧着的眉也放下，把袖子一把扯回去，不在计较，正要起步。

温灼手彻底放开时，另一只手就顺着拔剑刺去。

反应慢了些，“舟轻晏”肩上破开一道血口，流出来的却是黑浓的液体，黑液冒出来时，身子霎时变得细长空阔，皮面上是可怖的灰白。

脸上表情淡了，后变得根本没五官。

原形毕露，弟子们双目睁得像是铃铛，往程松朗身后退了数步，不敢离那怪物太近最惊诧的还是那位女弟子，惊叫出声，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是为了个妖怪说话。

常骨者躲开了一招，温灼又是落剑而下，剑势烈而不急，常骨者只能用一双极长的枯指抵抗。

程松朗安置好弟子后，也出剑帮忙。

常骨者虽没五官，但却与普通人反应相似，在程松朗手中剑尖只离它几寸处，忽然挣脱温灼剑势，四肢弯曲撑在地上，疯狂摆动爬去。

速度如游蛇，肢体与蜘蛛般曲折，格外怪异。弟子们怕蛇的，怕蜘蛛的都能发觉到自己的腿都软了大半截。

常骨者快要离开时，一道寒光挥落，地上杂叶被剑气荡起，直直钉入它的手背。

惨啸传来，常骨者手背直淌黑水，然而，那把寒剑猛的抽出，回到温灼手中。

常骨者撕裂的叫声仿佛能把这幻境震碎，趁着剑出来续而爬行。

“咻”一声，弟子们亲眼看着剑光又是一现，常骨者惨白的后脖中漫出大滩黑液。

温灼挽了个剑花，剑上沾上的黑污消散。

常骨者散架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弟子们也一动不动。

随后迎来的就是一阵哗然。

那位女弟子说不出话来，眼睛呆呆的看着满脖黑液的常骨者渐渐化为一堆白骨枯木。

不少弟子感叹起来。

“不愧是温师兄！”

“幸好有温师兄和程师兄，不然我们就不知道被那怪物给骗了多少回了。”

……

枯木牢立于地，消逝成万片白粉，散去。

弟子们情绪一时太激动，竟都没注意到，若刚刚的“舟轻晏”是常骨者假扮的，那真的舟轻晏会去哪？

程松朗眉头不展：“舟师兄丢了。”他四下看看，视线定到温灼身上，斟酌了一下，移到温灼面前：“温师兄，你先带着弟子们走，我回去找舟师兄。”

温灼颔首应下。

就当程松朗要提步时，周围雾气深了几分，只能看到零碎的人群，余光却瞥见有个孤零零的身影向他们这边走去。

程松朗微眯起眼，一旁的温灼显然也注意到了，侧过面瞄看那个身影。

身影逐清，少年身姿笔直，一身浅青色锦衣，从身后灰雾显露，半模糊，如尘灰中脱颖的新叶，胸前流云璎珞随之晃动，响声如脆水。

少年面容缓缓明朗，他那双流金色的眸看到他们，绽放过一丝惊喜，脚下步子加得更快了。

“师弟！”舟轻晏跑到程松朗跟前，平了几下气。

程松朗本提起的心终于落地，其他人听到动静也纷纷看过来。

“师兄你去哪了！我还正要去找你，”程松朗的嘴停下来，眼被另一个东西吸引过去。

舟轻晏垂下来的袖摆上，晕着几滴浓墨。可这荒山野岭的哪会有什么墨，况且来之前也是没有的。

黑色…程松朗心上一顿

常骨者的血液！

舟轻晏还未缓过来，道：“你是不知……干什么！”语气突然转换。

剑刃直冲他胸前，舟轻晏反应极快，腰身一扭就轻松躲开。

众弟子一瞧，是舟轻晏回来了，再一瞧，程松朗与他打起来了。

舟轻晏心里简直要疯了，难道又是常骨者？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幻境，演得再像你也不是我师兄！”说着，程松朗又是一剑。

幻境？舟轻晏眉心一蹙，听他这师弟的意思，是把他当常骨者伪装的了？

“我是真的！”舟轻晏侧身闪去，“我是你师兄！”

剑果然顿下，就当舟轻晏缓了口气时，程松朗剑再次挥落，“谁信你！演得也太不像了！”

舟轻晏：……

他彻底忍不了了，惊刃拔出，碧光横挡。

脾气一下子涌上来，舟轻晏唇角一抽，还未说出一个字，低沉的声线传进耳内。

“怎么证明？”温灼噙着浅笑，“常骨者出血现形，你要放血为证么。”

舟轻晏扭头瞪着他，温灼这模样明显知道他就是本人。

怎么？自己本就不是假的，还放血，真当他冤大头？可他转念一想，血……

舟轻晏垂头瞅见自己袖摆上的几点黑色，顿时明白。

舟轻晏咬着牙，一字一句：“我方才也被困入幻境，杀那常骨者时沾上了它的血，师弟，懂、了、吗。”

程松朗手上没有了动作，听到舟轻晏发脾气，严肃的眉眼间呆了一瞬，眨着眼皮望着他：“我，信了。”

舟轻晏惊刃回鞘，鞘尾敲了下程松朗的头顶，没那么气了，可眼神经过温灼，脸色依旧一沉。

程松朗以为他还在生气，一手挠挠头，瞧了眼在周围看戏的弟子，开始自己的分析：“师兄，你说你也碰到了幻境，那时，我们并不能看到你，你说以前失踪的人会不会都被困入幻境了？”

“是啊！”一名胖脸弟子话语横插进来：“舟少主你是不知道，刚才那怪物连你的气态神韵都能模仿出来！除了有说不上的感觉，其它地方完全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舟轻晏道：“必是，况且有些弟子修为尚浅，常骨者对他们来说不是个好对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