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识虚森(三)

众弟子面露怯色,女弟子良久沉默,才弱弱道:“那他们出不来,怎么办?”

声音虽小,却在人群中清清楚楚,舟轻晏看了她一眼,脸上带着些洒脱的笑:“简单啊,”他摇摇握在手中的剑鞘,“他们出不来,那我们进去好了。”

弟子们相视,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怎么进?

程松朗倒看得开些,听此有所理解,向他们解释:“寻找常骨者,跟着它入更深层幻境。”

舟轻晏满意颔首,他这个师弟关键时刻都很令人放心。

程松朗接着道:“怎么找?”

舟轻晏:……他也不知。

“血引,”温灼抬了下巴,示意去看舟轻晏袖摆处。

琵琶款式的松垂袖摆下的黑色血点凝固,在一片浅青处格外突兀。

舟轻晏听他说话就皱眉,带着明显显的不耐,但还是顺着温灼的目光,琢磨这几点黑迹,招手让弟子们后退几步。

弟子们左右脚不一致的向后退了好许步,抬首眼前便现出抹灵光。

舟轻晏指尖淡玄色流淌,那团灵光不大不小,十分灵巧地落到微垂的袖摆上,随后那几滴黑点就被凭空分离,汇成一个浓黑液珠。

液珠飘到他掌上空,程松朗盯着它,顿时明了:“原来是要用着血去引其它常骨者!”

舟轻晏施了些灵力混入进去,点头一笑:“知道的不晚啊师弟。”

常骨者对同类血液极为敏感,不在幻境中,若遇到其它常骨者的血液,一般都会凑上去,看看同类是死是伤。

众弟子还想看清黑血液珠的挥发,周遭就响起凄森的婴笑,冗长诡异,仿佛近在咫尺。

听得能令人汗毛直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头像波浪鼓似的摇,探查着周围动静。

“什么玩意儿,听着这么寒颤!”胖弟子往后拱了拱。

舟轻晏神色凝重下来:“这便是我先前与你们说的那怪佛发出的声音。”

他下意识去找先前诡异的佛像,手心上空浮着的液珠微微抖了抖。

察觉到那股灵力在液珠中涌动,舟轻晏眼神向下一瞟,瞳骤然瞪大几分。

深色液珠霎时粉碎,散为一片黑雾,灵光渐逝,此时也有人注意到液珠异象,纷纷叫嚷起来。

“它它它它,怎么散了!”

一名弟子惊诧,引得其它人视线全移到了那黑雾上。

眼看黑雾散化后便要失重落于舟轻晏手上,他手抽回速度迅快,袖口翻飞声清晰一响,黑色血雾滴落在地面,灰草沾上雨的印迹。

刹那间,灰草间现出幽幽血光,周遭阴雾浓重起来。

他们这是全部入了幻境。

只不过是被动入境。方才血光一现,像是某种阵法被启用,舟轻晏想着,躲在他身后的胖弟子叫出声来。

“李师兄!李师兄躺在这!”

舟轻晏回头时,一个身型略单薄的人直直躺在他脚后,而胖弟子早撤的有十万千里远了。

他脚下退了半步,顿住,躺在地上的人身着黑色弟子服,是绝影宗的弟子李叶珲。

其他弟子站在一旁,程松朗和温灼走了过来。

舟轻晏半蹲,探了探李叶珲的气息,起身道:“放心,是活的。”

胖弟子一听,迈着急步就过来了,动作带着些许笨重,走了半步才意识到什么,顿足道:“不对啊,这是幻境吧,那李师弟会不会——”也是假的。

话都未说完整,一个手掌就堵上他的嘴,胖弟子脸上挤作一团,不明所以。

“那就是李师弟,你搞错了吧…”程松朗一边笑一边摇头示意他别在说了。

不能揭穿它,程松朗清楚,毕竟他们还要去找被团于幻境的其他弟子,现在正需要一个领路人。

胖弟子虽看起来憨厚一个,脑子转得却快,手撤下来后立即闭上嘴,后面的弟子正一头雾水,一个个欲要出声,才张开嘴,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那感觉难受,像是压了个石头在嗓子眼。

是禁言术。

能给他们施禁言术的,在场的只有那三位大师兄。舟轻晏不屑用这种法术,程松朗当然也跟着不用,弟子们此时憋红了脸,眼珠转到了温灼身上。

温灼视线正在别处,察觉到一股强烈的目光,淡淡转过眸子,眉心不自觉皱着。

弟子们急忙收回目光,身体一下子绷的笔直如站岗。

温师兄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三位大师兄属程松朗最没架子,脾气稳定,舟轻晏虽说待人爽直,但因清弦宗少主这地位在身上,其他人与他都隔着一层“不随意高攀”的薄膜。

而温灼最不好亲近,性情给人一种阴冷禁欲之感,他们对温灼简直就是既敬又畏。

舟轻晏耳边聒噪突然一消,回头看了看弟子,竟都被下了禁言术,他嘴角一撇,心中暗自腹诽,不用多想,定是温灼所为。

胖弟子也回身一看,又被惊讶到了,程松朗在他耳旁轻声道:“不要说出来,会惊动他的,眼下要先叫醒他,跟其他弟子解释还很麻烦,禁言片刻也好。”

“他”指的就是躺在地上的人。

胖弟子头如铁锤般点下,望向躺在地上的李师兄,咽了口水,立马跑到它身旁,声音发颤:“李师兄你怎么了啊?你快醒醒,别吓我们!”

明明上一秒还疑恐万分,胖弟子就跟变脸似的,顿时带着哭腔,看的众人愣在原地。

常骨者既然是装晕,哪有喊两句就醒的,舟轻晏一边想着,于是就见躺在地上的人手指屈了两下。

舟轻晏:“……”

胖弟子当然也注意到这动静了,先是一愣。

“李叶珲”紧闭的双眼猛地张开,视线径直看向他。

周围静的落针可闻,胖弟子下意识后退几步,一脸惊疑之色,又很快平复下来,“李师兄,你你你还好吗?”

在一群弟子注视下,“李叶珲”缓缓摇摇头,直起身,晃头四顾。

“李师弟,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又为何躺在这里?”程松朗不再为难胖弟子,率先发问。

视线回到程松朗身上,“李叶珲”张了张口,噪音止不住的沙哑:“程师兄…我本与人群走散,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就晕倒了!”

程松朗一脸担忧:“那你可有见到其他走失的弟子?”

“其他……”他顿了顿,瞳仁不自觉睁大:“对了!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到了其他失踪弟子的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是一片幽深的树林,枝叶出奇的稀疏。

胖弟子害怕了:“是、是吗?”

“李叶珲”恳切点头:“是的,当时虽然迷糊,但那声音我绝不会认错啊。”

“那片树林会不会有些危、危险,”胖弟子有些演不下去了。

舟轻晏一直皱着的眉松了下来,满不在意道:“既如此,事不疑迟,我们进去找找吧。”

“李叶珲”手撑至地面欲要起身,臂膀被人搀扶了一下,舟轻晏扶着他的手臂,指尖轻轻在玄黑衣袖上轻轻一叩,隐隐显出一块金色印迹,瞬间又消融,谁也未看到。

一群人向那片树林移去,说是树林,可树上叶子都要落个精光,不如称是枯木群。

弟子们本不那么怕这地方了,可面对这一片灰暗,尽头深不见底的黑,又像刺猬一样缩起来。

“李叶珲”跟在舟轻晏和程松朗两人身后,走时目光搜刮一圈,向是在找什么,扭头就对上温灼的视线,对方也在看他。

众人踏入树林,眼前压下不见光的黑暗。

方才从林子外还能看见灰败的叶,腰宽的树干,稀疏挺在脏土上,一旦踏入,连枝叶都看不全,望眼只有棵棵黑直树影,立在四周格外有瘦削人类的样子

弟子们大气不敢出。舟轻晏直直瞧着前方的路,什么都看不清,他主要观察的是“李叶珲”,余光随时贴在他身上,手在剑柄上搭着,一副能“及时应战”的姿势。

也不知为何,走了那么久,或许是发现后方的弟子太听话,话都不带说的,“李师兄”微微侧头问:“为何其他人都不说话?”

舟轻晏:“太怕黑了。”

程松朗:“吃丹药了。”

众人:“……”

两人开口闭口几乎同步,寂静的幽林中,两道声线交融,却无比清晰可辨。它脸色忽一僵。

舟轻晏眼神下意识向后去瞟罪魁祸首温灼,可一些弟子挤在一起,没一眼看到他的身影。

它见这两种不同的答案,追问道:“况且,怎么就朱师弟这么好说话呢,”他唇角浅弯,“是太怕黑了,还是没吃丹药?”

这个常骨者疑心怎么这么重!

众弟子不能说话,眼泪都快出来了。

朱煜就是胖弟子,他见话转到自己身上,脖子一缩就看向两位大师兄,想要寻求帮助。

两人又出奇一致,谁也没说话,手上却早握上剑,暗中不见任何动作。

听不到半句师兄帮助的话语,朱煜心中崩溃,结结巴巴吐出个“我”后,一阵阴风拂过脸颊,像是被细凉的骨爪抚摸,他见周遭黑色树影貌似动了。

“啊啊啊!”朱煜忍不住了。

惊叫贯彻深林,回声四荡,还夹杂着咯吱咯吱像折木音,又像是骨骼断裂之音,后方弟子已是张着嘴,无声似有声。

若是没那禁言术,常骨者恐怕会被弟子们的尖叫震碎。

杂乱中,树影被拉得扭曲纤长,朱煜双手抱着头就蹲下来,眼也要闭上时,面前幽黑处掠来一道灰白诡怪的手!

那一刻,他恐惧的闭上眼。

“咣!”

一声清越的剑鸣划破死寂,震得林间枯叶簌簌坠落,剑气迅速荡漾,朱煜束起的发被这剑气吹打在脸颊。

战战兢兢打开眼皮,地上赫然躺着个白到发灰的手,指甲跟他鼻子一样长,手腕整齐被割下,喷涌出黑色血液。

而一柄剑斜挡在他面前,顺着透碧剑刃望去,“惊刃”二字亮在眼前,给人一种无形的安心。

“呜!舟少主!”朱煜带着压不住的哭腔,惊恐未平:“这里是什么啊!”

舟轻晏只感到眉心不自觉一跳:“这里面的根本不是树!”他顿了下,忍住骂意,“那些都是常骨者!”

朱煜听完惊恐也没了,蹲在地上觉得眼前更黑了,抱头的手一软,“扑通”摔在地面,晕了过去。

舟轻晏:“……”

众弟子也差些晕过去。

周遭直立的黑影扭曲变形,朱煜倒下的声音太引人注目,藏在暗处的无脸白面齐刷刷扭过来,对着舟轻晏的方向,寒碜诡异,能给人把寒毛看的直竖。

黑影蓦地冲来,程松朗在弟子前挥剑如雨,朝常骨者冲去的方向望去,然而自顾不暇,只能勉强护住身前的弟子。

彼时,弟子们喉咙上一松,弊着的话如洪水涌出。

“什么鬼玩意?”

“妈呀,数不清的常骨者!”

……

众人又怕又哭,手上的剑都拿不稳,程松朗一边攻防交错一边安抚他们,心比剑还杂乱。

舟轻晏一连解决三四个常骨者都是小菜一碟,可举目四望,起码有几十个。

那些常骨者身驱弯曲起来,枯指一屈,跃至上空向他袭来!

碧光斜劈而下,剑中流水般划进暗空,没入麻密灰白,在跃来的一堆常骨者中一分两批,青黑两隔,黑血泼墨般落下,剑光又闪,黑血皆被格挡。

站在一旁的“李叶珲”静静看着这一幕,几滴墨点喷溅在它玄衣上,融洽一起,它僵硬的表情逐渐变形,嘴角一半向上弯,另一半下撇,肩与下巴相贴,骨头声作响。

身形还未化为常骨者,一道森寒如霜的剑尖抵在后脖颈,“李叶珲”仍面无表情,脖子不动,脸却转到身后,对上了一双深遂冷眸。

“是不是很好骗?”温灼直勾勾盯着它那张模糊不清的脸,语中不知指的是他们好骗,还是这个常骨者好骗。

就当那张模糊的脸快要化为空白时,顷刻停下,臂膀上浅淡的金色印迹缓慢浮现。

温灼视线落到印迹上,眸微微眯起,“定形术?”

定形术可防止任何事物变形,他唇角轻勾,冷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团聚了。”

话音落下那一刻,温灼转腕落剑,广袖动扬,面前常骨者瞬时被急转的剑气轰开数丈,巨大的动响引来周围无数视线。

舟轻晏侧头就见它跪趴在地面,腿脚能弯曲成蜘蛛腿的形状,表面仍是原来皮囊,眼中掠过一丝兴奋。

一手持剑,默念法诀,“李叶珲”玄袖上金色印迹沦为深褐色,随之,四下攻击其他人的常骨者皆静止了一刻,又忽的暴动而离,涌向它。

“李叶珲”眼中木讷空洞,眼珠一转不转,被扑上来时,面色依旧僵硬无比,刹那间,血肉嘶裂,骨骼作响声闯入众人耳膜,四肢都喷发出血汁,铺在土地面上。

弟子们胃中一阵翻江倒海,有的剑也掉落下去,弯腰吐起来。

尚在昏迷的朱煜睁眼就看到簇拥在一起的白花花的东西扭曲着,像蛆虫一般,地面还不断流出墨水般的浓液,脑内简直发毛,又要倒去。

“荒仪阵!大家准备!”程松朗一句如惊雷般唤醒弟子。

荒仪阵乃是四大宗门中弟子人皆所会的一种多人阵法,需每一位弟子聚剑气,纳灵力,方可形成阵,其威力不亚于一个化神期长老施的阵,用于多人遇难时的一种快速绞杀阵。

只不过范围较小,程松朗早就想用这个阵法了,这次看准了时机,剑竖至面前,凝神聚灵。

其他弟子迅速吐的止住,愣的回神,拿剑而立,朱煜撑起笨重的身形,把着剑的手还发着颤,众弟子以三位师兄为阵心,威力更上一层楼。

不出片刻,昏暗中闪耀出一个银白屏障,竖在面前的剑转换方向,众人聚合的剑气推动屏障,灵力搅在一起,把拥作一团的常骨者稳稳罩下。

常骨者撕抓动作冻洁般停住,众弟子闭眸念诀,白炽灵光直冲碧霄,灌满黑暗,只剩下恶兽似的吼啸,耳膜能被刺出个洞!

长啸之后,是鸦雀无声。

随之,有人粗喘而过,人群中沸腾起来。

“没了?它们没了!”一个弟子惊喜出声。

“终于结束了!我的天!”

亮白灵光流淌灭去,原来那团簇为一堆的常骨者化为灰败惨白的枯木,堆彻而生。

人群沸腾劲稍稍过了后,那堆枯木上蔓延出裂痕,裂痕越分越细,直至分崩离析,无声的爆炸,白色齑粉如柳絮纷飞舞动。

周遭无形的昏暗须臾瓦解。

当幻境如琉璃般轰然瓦解的刹那,环绕着的虚假昏暗变为亮堂。

眨眼间,弟子们眼前陡然显现出几道人影,朱煜最先认出口,指着一道人影,声音激动:“李师兄!是真的李师兄!”

他刚迈出去一只脚,仍是有些不放心,扭头对舟轻晏道:“应该不是常骨者了吧……”

舟轻晏被他这话逗笑了,随意摆摆手:“放心吧,这方圆十里的常骨者都被我们杀干净了。”

话音刚落,朱煜就喊起来:“李师兄!”脚下生风般跑了过去。

其他弟子瞧着他这么兴奋,自己不由也凑上去团聚一番。

舟轻晏被这一幕看得属实有些血热,面容愈发松动,唇角不受意识地勾起来。

温灼立在远处,看着那群团聚而喜的弟子,视线一转,瞥见了舟轻晏充满“热血”的笑。

少年的脸如玉般的白皙,面颊透着原生的红晕,五官线条英气,微弯的凤眼增添一丝柔美,笑容澄澈明亮。

程松朗恰恰挡在舟轻晏身侧,温灼无声无息移开眼。

程松朗:“话说,师兄你认路吗?”

舟轻晏笑容有些凝固。

程松朗继续问:“不认得路的话,我们怎么回去?”

舟轻晏感觉额角一跳,“这里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别说认了,记都能记岔。”

“回去……”舟轻晏沉吟片刻,“不对啊,我是从暗道里找到这儿的。”

“那我们找暗道?”程松朗有些不确定。

舟轻晏无奈摊手:“暗道说不定也找不到了。”

两人欲言又止,不约而同地看向在前方相拥而泣的弟子。

朱煜用一双白胖的手捏着李叶珲的脸,“真是师兄你本人啊!”

李叶珲无奈一笑:“若不是本人,就遭不住你一番动作了。”

另一个弟子搭上他的肩,“朱兄你是不知,那常骨者装你装的太像了,以至于李师兄被困好幻境好久还没出来!”

朱煜一阵无语:“李师兄你也忒不谨慎了。”

另一个弟子接着朱煜的话,十分活跃,说话直接堵住李叶珲:“是啊,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出来的吗?”那弟子打了个颤,放低声音:“我们再幻境中听到一阵怪笑,随后就看见了荒仪阵光,常骨者都消失殆尽!”

其他人听到这也围过来,附和着,朱煜问:“怪笑?什么样的笑啊。”

那弟子收回搭在李叶珲肩上的手,来了兴致,学着婴儿似啼非啼的声音,结果学的四不像。

“反正,就跟婴儿哭似的,说笑倒不像笑。”

有的弟子脸上瞬间就僵住了,那不是他们先前一齐踏入幻境之前的怪笑声吗!

空气无形的静下,朱煜感到背脊一阵凉意,随即眼前掠过一道深铜色残影。

他下意识想叫出声来,紧接着碧光剑影尾追其后,惊刃剑急刺而去。弟子们用手揉了揉眼才看清前面那抹铜色是什么东西——尺寸不大的奇怪佛像。

“好像是舟少主说的那尊佛像…”

只是一句话的功夫,碧光越过佛像上空,迅速坠落至佛像前方的路,剑锋笔直落入地面,荡起一片风尘。

佛像身形一顿,笑的狰狞的婴面转过来,弟子们见此控制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三位师兄走到佛像前,佛像仍然维持这个动作,冻结般不再动弹。

“这可是师兄接连几次见到的怪佛,上面有什么机关吗,为何它突然就不动了?”程松朗神情微微严肃下去。

舟轻晏一手拔下插在地上的剑,不紧不慢挽了个剑花:“这佛像可不止有一个,至于机关,算是吧。”收剑进鞘续道,“先前遇到两次这玩意,两个身上的机关都是不一样的。”

困扰他更多的并非是怪佛中带有机关,而是佛像与永月寺有何牵联,并且和魔妖一齐出现,典籍中都不曾记载过有这等怪佛像。

况且永月寺的怪佛实在令人印象太深了,每次想到眼前就能浮现那条古铜色长舌,还泛着冷硬金属光泽。

不待他说完,程松朗已伸手探向佛像,还未触及,手就被舟轻晏拽住了。

“怎么了?”程松朗虽疑惑,手还是乖乖收回,“我们可以找一下机关,说不定就有线索了。”

舟轻晏张了张嘴,喉间像是被什么哽住。总不能说,自己不想再看见那条长舌吧!话到嘴边,最终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我……”

程松朗突然打断:“温师兄!”

于是抬眼便见温灼正持着剑,剑刃横在佛像头顶上。

两人:“……”

舟轻晏简直一股子气,恼道:“你不碰那佛像会死?上次就是这样!”

温灼听完面不改色,挑剑又拍了几下佛像:“不会。”

正当舟轻晏又要炸毛时,几人就看到佛像弯着的嘴更咧开了些,还未仔细去瞧,他腰间惊刃忽然抖动,伴着细碎的剑鸣声。

惊刃剑相伴主人许久,早生出非人般的灵性,像现在这种情况,不是附近有危险就是遇到了能与它共鸣的东西。

程松朗与温灼双双向惊刃剑投去目光。

“师兄你的剑…”程松朗话说一半,舟轻晏视线已落到佛像上,瞳仁骤缩。

只见狰狞的婴儿面上,蔓延上龟裂黑痕,迸发出血色红光,面部缝隙鼓起来,欲要爆裂!

舟轻晏顾不得思考,一手抓一个,拉着两人退了数丈。

脚下刚落地,佛像瞬间崩裂破碎,血红光芒照射而出,散发一种骇人的威压,不远处弟子还未搞清楚什么情况,腿上就发软,险些跪下。

瞬息间,血光吞噬古铜碎片,以迅雷之速驰向三人!

程松朗站位靠前,率先出鞘格挡,剑触及红光那一刻,只感到手上一空,剑随之呼啸飞出,刺向后方杂草堆中。红光丝毫不停顿,血色乍现,舟轻晏手上惊刃又是一阵细鸣,红光绕至身后。

千均一发之际,温灼挥剑落下,银光劈进红芒,却是劈入空气的感觉,浓雾似的红光接近剑刃时忽停止动作,化成了半个拳头大的红色光团,轻飘飘的绕到三人面前,缓缓悬在半空,先前攻击的意象全然消失。

弟子们也赶到了三位师兄旁,见这一幕竟出奇的哑言片刻。

舟轻晏手上惊刃仍轻颤不止,似乎很是激动,随后便被主人拍了两下,颤动才缓合几分。

等众人反应过来时,便是络绎不绝的惊呼声。

“我的天,这不是万世剑灵吗,与长老说的一模一样!”

“竟然还真在这!天诚不欺我!”

更有甚者一激动,上前颤抖的探出手,然后血光一泛,就被那小团红光弹飞出去,不是别人,正是朱煜。

程松朗才脱离人群,把插在杂草堆内的剑拔下,收入鞘都来不及,一个略有重量的身形撞了上来,两人踉跄退了几步,剑又掉在矮矮的杂草堆上。

程松朗:“……”

朱煜被弹飞时本是一副十分疼苦的表情,背后却未出现他预想中的疼痛感,而是传来衣料的柔软暖意,茫然扭过头,对上了微微蹙着眉的程松朗。

“程程程师兄!”朱煜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飞快退后,瞥见了落在一旁的剑,眼疾手快地拾起递给程松朗:“程师兄你没事吧?”

程松朗眉头很快松开,接过剑:“无事。”说罢,目光越过朱煜,投到前方人群中。

弟子们看了眼被剑灵崩飞的朱煜,又看看重新恢复平静的万世剑灵,内心复杂,忽地沉寂。

“是剑灵也不能把佛像给吞了啊。”舟轻晏见惊刃一直未有停下去的意思,索性抬剑靠近这团红光。

凑近那一瞬,红光肉眼可见的扑闪几下,刹时涌动出潮水般澎湃剑气。

弟子们不受控制地被这强势剑气推的趔趄退后,剑灵四下,舟轻晏和温灼身形稳如磐石,只听到剑气翻飞,衣袍作响。

令舟轻晏感到奇怪的是,惊刃剑在接近万世剑灵后,颤抖的剑身竟是停止了,被排斥在外的弟子们看的目瞪口呆。

其实剑灵刚现身时,他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舟轻晏打量了面前红光片刻,似是想到什么,半眯起眼:“不对啊……”

剑气散去,程松朗早已来到舟轻晏身侧,正观察这着个剑灵,闻言偏头道:“怎么了?”

“万世剑灵既已现形,为何它的剑身还未重塑?”

当有人寻找到剑灵,剑探查到人气,按理说会重新塑造剑身认主,虽说可能会有延缓,但也不会像这样毫无重塑的动向。

舟轻晏好奇时,流金般的瞳中总带着几星光点,续道:“不仅未成剑形,剑灵还不丁点大。

边道惊刃还绕了圈剑灵,剑灵像是长了耳朵,他说完后,红光愈发深了,向剑一旁挪去。

“不是它小,”温灼淡淡开口:“是剑灵不全。”

舟轻晏也不是亳无此猜想,只是经温灼提起,还是不由的一愣。

后面挤弄过来的弟子听到的便是“剑灵不全”又是震惊的合不上嘴,过了会儿才缓过来。

温灼开口后,剑灵暗暗的红光重新亮起,众目睽睽中,一团红光上上下下移了几个来回,看样子就像是在点头。

人群骚乱起来。

“剑灵不全?”朱煜有些接受不住,“我是真没想到。”

李叶珲与他相比快接受了现实,问道:“那剩下的剑灵会在哪?”

程松朗沉吟少许,回答了这个问题:“既是同剑灵,应不会离的太远。”

剑灵忽明忽暗,不知在表达什么,在半空绕了两圈,落在舟轻晏腰身剑鞘前,又亮了两下。

熟悉的感觉又在心中现起,极其微妙,手下意识就要去触碰它,然而剑灵灵巧避开他的指尖,轻跃到温灼身侧。

温灼半垂着眸子,长睫像是给他那张脸渡了层霜,剑灵受到他的冷漠,红光暗了暗,又悠悠飘到舟轻晏身旁。

先前弟子靠近万世剑灵时,剑灵都会有巨大的排斥反应,唯独舟轻晏和不温灼不受影响,可见剑主是在两人之中的,那种微妙的感觉经久不衰,舟轻晏倒真点想收下剑灵了。

可再怎么着急择主也无济于事啊,舟轻晏心道,剑灵都是残缺的,要收你也是等离开这个鬼地方后考虑。

识虚森阴雾不像刚踏入时那么浓厚了,万世剑灵一出现,缭绕黑雾散的已是差不多了。

跟在师兄后面立着的弟子不知为何静了些许,女弟子疑惑发问道:“奇怪,我怎么觉得这里的雾好像多了…”

李叶珲颔首表示支持:“我也有这感觉。”

两人这么一说,其他弟子纷纷探查周围,朱煜用手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弱声道:“别这么大惊小怪的,这雾哪里多了,不都快散完了吗……”

谁料话音还未落,众人身形摇晃起来,脚下地面在震动,仿佛地下有个硕大的不明物体在蠕动,将要破土而出。

剑灵悬在半空丝毫不受影响,几位师兄很轻松的就稳住了身形,朱煜也急切想稳住脚底,动作却因过于急躁,身子笨重的瘫坐在地。

地面迎来一阵剧烈的晃动,朱煜背后忽然碰到了像铁块一样冷硬的东西,回头时,眼皮子顿时被撑大了——一堆,不,身后皆是顶着个婴面的猫身诡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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