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将那天夜里的真实情况、那条刻意隐瞒的手链、包括自己后来求证的细节，都一一告诉了席宸。

既然这件事早晚要说出来，而他现在也已经跟席宸闹到这种地步，后续不管是求证还是解除联姻，都脱不开席宸。

如此一来，也省了两人继续纠缠。

因为事关机密，席宸带柏走进了校园东郊的那片杉树林——从前害柏罚抄了二十遍校规的地方。

这里人迹罕至，席宸在外围施放了一层避免旁人干扰的结界。

夜色朦胧，席宸坐在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上，抬头望着上方交错的树影，听柏把一切说完。

他一时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伊丽莎白可能还活着……

他比柏更早了解到这个情况。

只是当时他决定把这个消息咽进肚子里，无论如何也不让柏知道。

却没想到会从柏口中率先听到这些。

席宸有些惶恐，听着柏在讲完这一切后，对他说：“席宸，你知道的，我们本不该是这种关系。”

席宸沉默了许久才抬头看他：“所以你的意思，如果伊丽莎白还活着，你就要跟我退婚？”

柏点了下头，又解释：“我不是一个真正的Omega，况且我们两个现在也……”

话说到一半，他脑海中突兀地浮现起自己被席宸屡次标记、又被按在车厢座位里亲吻的场景。

“……”

不，这不算什么……柏立刻否定道，他只是配合而已。

不料席宸轻嗤一声：“我不同意。”

柏：“什么？”

席宸抬起头看他，片刻后又从地上站起，他神情晦暗，在夜色中如同逡巡的猎手，缓慢靠近柏：

“我说我不同意。不管你想干什么，退婚、还是让你姐姐重新捡起这场婚事——如果她真的还活着。我告诉你，柏，你在数月前就已经是我的Omega，现在是，未来也一样，你想让一个背弃婚约、私奔、甚至把王室脸面按在地上摩擦的人取代你的位置？这不可能。”

柏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席宸并没有释放威慑，但此刻的他就像原始传说中那些正在捕猎的Alpha，低着头，用目光笼罩自己的猎物：

“不仅我不会答应，姨母也不会，你以为这场联姻是个玩笑吗？即便你姐姐真的还活着，王室又怎么可能没有评判过任何可能，就让你这么轻易取代她？”

柏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皱起眉：“可她才是真正的Omega，席宸，你们想要什么，不就是一个拥有安路易斯家族血脉的子嗣吗？她比我更合适！”

自己只是一个替代，一个仓促的、被迫契合的、并不能完全保证可以为王室诞下子嗣的劣质品。

他没有要报复姐姐的意思，但在这件事上，姐姐就是比他更合适。

席宸却垂下眼帘，方才还温柔的眉眼一下子变得极为冷冽，轻笑道：“所以呢？你以为不跟我联姻，就可以恢复到以前，重新做一场手术，成为跟以前一样的Alpha？”

“……”

柏抿了抿唇，下意识闪开视线——虽然很难宣之于口，但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想过回以前的生活，想重新成为一个Alpha，这样他还是可以追逐他的人生，他的梦想，他……

席宸：“没有这个机会了。

“从得知你联姻的真相后，我就去了解过相关状况，世上并不缺想成为Alpha的人，那些豪门贵族，军阀子嗣……你以为他们没做过尝试？可如今有多少成功的先例？你以为这场手术是王室拍脑门的决定？我告诉你，从你性别分化时起，王室就已经在为这一天做准备了。”

柏嘴唇紧抿，再次抬头看向席宸……他并非没有去查问过，现有资料中的确没有任何AO转性成功的案例，可他以为只是出于帝国的法律条例。

阿斯加尔医疗中心既然可以让他成为Omega，又为什么不能让他变回来。

席宸却毫不留情地继续说：“让你成为Omega，本就是一件不可逆的事，你不会想到这场手术背后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还是说你宁愿冒着丧命的危险，换一个王室与安路易斯家族两败俱伤的局面？”

柏紧咬嘴唇，低声道：“你在骗我。”

席宸轻笑一声，近乎讽刺和嘲弄地看着他：“对，骗你。或者你可以亲自去问医生，也可以干脆问问你外祖父，看他答不答应再让你接受一次这样的手术。”

柏：“我……”

席宸：“当然，即便他答应了，你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那样。你身上有我的永久标记，这么反复的折腾，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光是后遗症都足够把你废掉。”

柏：“席宸，我……”

席宸不依不饶继续道：“更坏的结果，你会成为仍需要被我标记的Alpha，或者其他既非Omega也非Alpha的怪物，你想不想看看那些失败案例？我可以给你，如果你……”

柏恼羞成怒地一拳打过去，阻止对方接下来的话语：“够了！你给我住嘴！”

席宸下意识挡住这个拳头，他攥着柏的手腕，依旧道：“我说的不对吗？还是说，你自己难道都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如果成为Omega对你来说都是一种耻痛，那么这些更为不堪的后果，你又怎么觉得自己可以承受住？”

话音落地，他看着柏恶狠狠地瞪着他，片刻后眼眶发红，几乎抑制不住般，失望地、缓慢地流出泪来。

两人对视半晌，柏最终泣不成声地在他面前低下头。

柏没能将手从席宸掌中挣扎出来，他咬着牙哽咽道：“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席宸眉心轻轻跳了一下，像针扎一般，他鲜明地感受到柏的痛苦，如此强烈、难堪、绝望。

他明知自己不该这么说下去，塔利亚家族做的一切对柏已经足够残忍，他不该如此冷漠、逼人太甚，像把刀般剖开柏本就血淋淋的伤口。

可仅仅是听到柏居然敢盘算着退弃这场联姻、把这种事推给别人，席宸就感到一阵无可压抑的愤怒。

这是他的Omega，怎么敢就这么自作主张地逃掉！

那一瞬间，席宸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疯狂的念头，他想把柏攥进自己手心里，无论柏如何想，他就是要牢牢抓住他，就算窒息也不放过。

席宸拽着柏的手腕，将对方拉近了些，用另一只手托起柏泪流满面的脸，问他：“是我对你不够好么，柏？为什么到现在了，你都还想要逃开？就算是个Omega，你也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我从来没有束缚过你，甚至可以给你一切想要的资源和助力，你告诉我，你还想要什么？”

柏在席宸手里挣扎，而后一把将他推开：“我想要自由，我要我自己的未来和生活！你为什么不想象一下自己成为Omega？我不要生孩子，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要把生命浪费在这种事上！”

席宸叹了一声：“我没说要你生孩子，我们还有很长时间，你不需要现在就考虑……”

柏：“那将来呢？难道不需要么？你们联姻的目的是什么？我为什么要成为Omega，不就是为了给你生个孩子吗？”

席宸看向柏，在激烈的偏执与怒意过后，他慢慢沉下心，忍不住问道：

“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什么会答应？你明知这件事的后果，如果你誓死不愿意的话，难道塔利亚家族的人还能背着你外公，把你亲手绑在手术台上？而你如今都答应了，又为什么要反悔，又为什么偏要在这种时候，跟我说这些？”

“我……”

柏张了张嘴，一时间陷入沉默。

是的，他当初有选择。

可那时的他以为姐姐真的死了，以为帝国的危亡真的只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之所以献祭自己，是因为所有选择在他面前都通向绝路。

可现在明明还有转机。

两人对峙了片刻，在看到席宸眼中完全不容辩驳的冷淡后，柏垂下头，深吸一口气道：“我那时并没有想到今天……席宸，如果我姐姐还活着，我是说如果，你可不可以，就当放过我，跟她联姻。”

席宸：“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