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后来在杉树林打了一架。

没有动用魔法，因为会触动校园防护结界，把护校的骑士魔导师们给引过来。

所以是一阵拳打脚踢的肉搏。

最终，席宸凭借力量优势将柏按在地上，他用膝盖抵着柏剧烈起伏的胸口，目光沉默又炽烈，而柏发丝凌乱、脸上沾满泥灰，猩红的眼睛里透出对席宸汹涌的恨意。

不……

席宸心惊胆战地想，你怎么可以恨我。

他放开柏，但在起身的一刹那，柏一记突如其来的勾拳击中他的下颌骨，席宸猝不及防，往旁边摔过去。

半晌，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吐出一口血沫。

柏也好不到哪儿去，原本干净的衬衫沾满泥灰，皱巴巴的不成样子，他艰难起身，试图整理自己狼狈的着装时，眉宇间划过一丝痛苦。

他的胃病犯了。

或许是方才的打斗，又或者是这几天来连日的不安和焦虑，也可能是今天晚上他还没吃饭……

席宸很快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抹了把嘴边的血迹，低声道：“柏？”

柏说：“滚。”

他从草地上站起，不想再跟席宸纠缠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但是刀绞般的胃痛让他稳不住步子。

席宸扶住了他，观察着他苍白又隐忍的神色，放弃了心头分外压抑的怒火：“胃痛吗？我有药。”

说着从衣服内侧口袋摸出一小瓶药来。

柏：“……”

他看了席宸一眼，情绪复杂。

席宸知道他有胃痛的习惯，所以常备着药。

柏没有接，只是虚弱地推开席宸的胳膊：“离我远点。”

他原以为告知对方姐姐还活着的消息，席宸至少会调查一番，后续无论塔利亚王室做出什么决策，他都有时间应对。

可席宸居然立刻就否决了他。

这绝非女王的意思，甚至也不一定符合塔利亚王室的利益，只是席宸自己的决定。

对方这种“非他不可”的念头不知从何而来，莫名的令柏感到害怕。

柏想逃离这个人身边。

但席宸从来不会如他所愿，他抓着柏的手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语气比方才温和了许多：“我们的事情还没有说清楚，你跟我回宿舍，把药吃了，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柏近乎绝望地闭了闭眼睛，“席宸……”

“我刚才说话确实有些冲动，”席宸冷静下来后反思道，“如果只是因为你姐姐的原因，现在也并未证实她真的还活着。况且你的身体……柏，你可以先冷静一下，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柏感觉累极了：“放开我。”

席宸：“那你先跟我回去吃个药。”

柏：“不。”

席宸上下打量他：“那你难道要这样从校门口出去？”

柏浑身泥泞，狼狈不堪，没有一丁点贵族该有的体面。

柏沉默了片刻。

席宸：“况且我跟你都搞成这样子，回头再传出八卦，说我跟你在期末典礼上放了所有师生鸽子，溜出去打了一架？”

柏：“是你放了鸽子，我没有。”

席宸：“那也是因为你先鸽的我。”

柏：“……”

他身心俱疲，实在没力气再跟这个人争辩什么，而且席宸固执得可怕，仿佛如果不带他回去，就会这么一直耗下去。

柏没有办法，最终无奈妥协道：“放开我，我自己走。”

*

席宸死皮赖脸地将柏拽进了自己宿舍。

柏胃疼的没有力气，被对方推进门后，一头倒在了席宸宿舍的沙发上。

席宸给他倒了温水，看着他吃下药，又起身不知给哪个狗腿子打电话，让对方送两份饭过来。

狗腿子在电话那头惊叹道：“宸哥，你真牛啊，你知道校长刚刚在台上找了你十分钟，还向旁边老师询问你是不是把典礼也翘了，大头徐现在正在四处找你呢。”

席宸：“废话少说……别告诉他们我在这儿，早点给老子送饭过来。”

而后挂掉了电话。

他低下头看柏。

两人此刻的气氛多少有些尴尬，谁也没想到剧烈的争执乃至打斗过后，还是要这么坐下来，相互看着对方。

药效暂未发生作用，柏埋头在沙发上，整个人疼得蜷缩起来。

席宸伸手搭在他的后颈，为他释放安抚信息素。

Alpha的信息素对Omega有舒缓作用，一定程度上也能缓解疼痛。

柏抬起眼皮看了席宸一眼，想拒绝，但席宸不肯。

席宸问：“柏，你究竟有多讨厌我？”

柏没有回答。

席宸叹了一声，在沙发前席地坐下，低着头，继续喃喃问道：“如果换一个人，不是我，是另一个……比如你喜欢的Alpha，你还会对这场婚事如此抗拒么？”

柏冷淡道：“我没有什么喜欢的Alpha。”

他本身就是Alpha，从没对同性有过任何癖好，在此之前，他甚至都没有一个喜欢的Omega。

他厌恶这场婚事，跟联姻对象是谁没有任何关系——当然席宸或许更糟糕一些，两人入学伊始就有矛盾，而后又被强行扭到一起，柏被迫向对方讨要标记，而在这期间，根本没有人询问过他的任何意见。

他的尊严，骄傲，在短短数月之间全部在这人面前散落一地，而这个人还要攥着他未来的命运。

即便席宸后来处处体贴，柏也只觉得这是一种施舍——塔利亚家族需要他这样一件工具，而在工具发挥效用前，当然要悉心照料。

席宸看出柏眼中的淡漠，没再问下去。

两人各自冷静了半晌。

片刻，柏胃痛稍有缓解，动了动身子，想挣脱席宸搭在他后颈处释放安抚信息素的手，但对方没松开。

柏有些无奈，他实在不明白，即便从王室利益考虑，席宸也该先把他姐姐找出来，至少应该搞清楚事情真相，再评判这场联姻究竟该如何选择。

他作为一个被迫转性的Omega，如果将来身体出现状况，根本就无法为王室生育呢？

柏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选我，席宸？什么王室脸面、逃婚，这些根本就不算理由，如果我姐当初在逃婚路上就被抓到，又怎会把我……”

“能不能不要再说你姐？”席宸听得有些烦躁，语气粗暴地打断他，“如果没有她，如果你不知道她可能还活着，柏，你是不是也能这样接受下来？先前你跟我相处时的那些配合、顺从……甚至高兴，全他妈都是装的吗？”

柏“嘶”了一声——席宸在表露不快时，信息素中难以避免地掺杂了些许威慑。

席宸立刻放开柏。

柏咬着牙，深深看了他一眼，即便席宸手忙脚乱地弥补，柏还是十分抗拒地回避了对方试图再向自己提供安抚的动作。

席宸只好低下头来问他：“你胃还疼么？”

柏跳过这个话题，决定不管对方的意见，态度强硬地说：“我后天要回金彬区，我会向外公求证这件事，席宸，这是我的人生，你可以不在乎，但我不想接受这场婚事。但凡有一丝可能……”

“没有可能，我会直接上.了你。”

“……”

柏愣了半晌，片刻后睁大眼睛惊愕地望着席宸，以为自己听错了。

席宸神色中没有丝毫客气，那双漆黑的瞳孔压下来，温柔在一瞬间消弭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极尽狠戾的威胁。

“你大可以试试，柏……”席宸眼神残酷地望着他，“不就是一个孩子么，我会先让你怀孕，至于你姐，等你真的没办法为塔利亚家族奉献什么，再说吧。”

*

柏近乎逃一样从席宸宿舍离开。

他心惊胆战，从席宸的表情和语气中得知对方并没有在说笑……而他以为本席宸会拦他，结果并没有。

柏跑到楼下时看到了前来送饭的布莱登，布莱登手里提着两份饭，忙不迭叫住他：“那个，安柏，宸哥他……”

柏没有理，从布莱登旁边错身离开。

布莱登怔了半晌，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喃喃道：“什么嘛……好歹帮忙把饭送上去。”

路德院外人不得入内，布莱登只好给席宸打电话。

席宸不久从楼上下来。

布莱登指着柏离开的方向：“刚刚安柏他……”

席宸看了那方向一眼，说：“我知道。”

他并非不想拦柏，只是两人才刚刚打过一架，再动手下去，他怕会伤到柏。

席宸从布莱登手里将饭拎走了一份。

布莱登：“不……不是要两份么？”

席宸没理，朝柏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夜幕已经降临，而柏的手机和背包全部落在他宿舍里……

片刻，席宸对布莱登道：“把奥辛找过来，让他私下跟着柏，大半夜的，别出什么事情。”

*

临近暑假，校园并没有执行封闭式管理。

柏从校门口离开，走在夜里空旷的大街上，四周无人，冷风灌满了他擂鼓般咚咚直跳的胸腔。

席宸一定是疯了。

这不过是一场政治交易，他也好，姐姐也罢，联姻对象是谁，对塔利亚家族又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要不择手段的非他不可？

柏脑袋里乱糟糟的，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而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街道空旷，此刻的柏意识到自己居然什么也没有带出来，手机、背包……甚至衣服上还沾满了方才打斗时留下的污渍。

他在全身上下的口袋里翻找了一通，最终只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几个钢镚。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他无处可去，此刻的他不方便回到姑父姑母家里，更不敢再回学校……他不敢跟席宸撞上，他害怕席宸看向他时那近乎疯狂的眼神，眼底弥漫着像要把他绞死般的侵略与占有欲。

他止不住对这个人的恐惧。

柏决定找个地方凑合一夜。

于是他想到了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