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浸在焦灼的氛围里，风扇的嗡鸣压过了细碎的人语。

季长生撑着头不敢看那张成绩单。

旁边的岑宁微不可查地叹口气，把成绩单推给同桌。

季长生猜到了结果，否则岑宁也不会不敢开口。

“其实你考得很高了，这次要是市里或者省里的联考，你的排名肯定进步了。”岑宁弱声出言安慰，毕竟他的成绩连学校前10都没进过，这次还退步了两名，实在是没脸安慰别人。

“没事，不就是跟第一的分差更大了。”季长生失魂落魄地把成绩单往后传。

这次第一还是黎萧，比季长生多了两分，再往后第三整整和季长生差了10分。这要搁以前，季长生都已经欢天喜地回家跟爸妈讨赏了，偏偏现在碰上了黎萧。

比出成绩更大的事是，班上有个同学要走了，据说是决定出国了，不参加高考。

岑宁跟对方不熟，没什么不舍的情绪，多多少少还有点羡慕：“有钱的大少爷，唉，想干嘛就干嘛。”

“好了，咱过得不也挺好的。”季长生拍拍好兄弟，两人轮流安慰了对方一番。

因这次考试难度较大，人员排名浮动变化得厉害，班主任顺势就提出大调座位，表格他已经做出来了，有意见的课间去跟他商议。

高中调换座位是常有的事，很少有人能一学期固定一个同桌。像季长生，在正好跟岑宁是同桌前也换过两三个同桌。他成绩稳定，不违规，座位变动的次数算少了，班上爱讲话的同学一学期能换七八个同桌，班主任满心以为只要防止话痨跟新同桌熟起来，就能有效减少话痨的发言频率。

老班拍一拍衣袖走了，留下一张足以让全班沸腾的新座位表格。

“我不要！”岑宁大声抗议，“我不要跟你分开！”

季长生连忙捂住他嘴：“你都没看了怎么知道我们会被调开！”

“虽然吧我也不想换同桌，但咱俩太熟了，老班一向不乐意让太熟的坐一块太久，我估计结果不太乐观。”

“我不管，他要把你给换了我绝对去他办公室抗议！”

岑宁气冲冲地踢开椅子，凑到前面去看表格。

第一眼，心如死灰。

第二眼，他把差点冒出来的粗口猛地吞回去了，极力遏制住嘴角，表现出一副不满的样子回去了。

看向季长生的目光带点同情。

季长生不动如山，反正只要不跟陈魏坐一块，他都能接受。

“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岑宁深沉道。

季长生：“说，第一个。”

“第一个坏消息，咱俩被分开了。”

意料之中，季长生问：“第二个呢。”

岑宁：“第二个坏消息，你跟你对头坐。”

季长生怔愣片刻，觉察出岑宁表情不对，也不像幸灾乐祸的样子。

“那你跟谁坐？”

岑宁叹息：“唉我没注意，离开了你，新同桌是谁已经没有意义了。”

“既然如此，我们去找老班抗议吧。”

“这……我这人比较怂你知道的，刚才就是说说大话，而且我这次退步了，哪敢跟老班提要求。”

季长生了然地望着他，冲过去看表格。岑宁旁边的名字是田静。

季长生摇摇头。老班啊老班，你真是，以后要有什么情况，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岑宁一脸平静地站在旁边，继续鬼扯：“我真的不想离开你，希望下次我们能坐回同桌。”

季长生心里跟明镜似的，挥挥手：“带上你的课桌麻溜滚吧。”

老班不知道计划了多久，他一早就想让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坐在一起。自从黎萧来了，他的得意门生虽然不再是年级第一，但也是有所进步，照这个势头，没准有望在市或者省联考也拿到好名次。

原先季长生就是过得太安逸，为了形成更激烈的良性竞争，班主任这次大笔一挥直接把两人安排成同桌，本以为那两家伙肯定要来讨说法，结果一个也没等到。

季长生倒是想有意见，但他觉得这事儿精的锅不能自己背，于是撺掇黎萧去。

“咱俩要是成同桌了，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你去找老班说说。”

黎萧懒得动，说：“你去。”

两人互相推托，最后就是谁也没动身。

座位被改到了第三排。黎萧先坐了过去，季长生把自己课桌推到旁边，留了条缝。

没多久，他的橡皮就顺着那条缝滚到了黎萧座位底下。

季长生本来是准备等黎萧走了再捡，等了两节课也没等到，再也忍不了没有橡皮的生活了，戳了戳旁边的人。

黎萧没等他开口，把那块躺了许久的橡皮一脚踢到了他座位底下。

季长生这就有话说了：“你早知道我橡皮在你座位底下了？”

黎萧斜睨他一眼，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管好你的橡皮。”

上课，季长生烦躁地转着笔，浑身不自在。身边不再是熟透了的岑宁，他一举一动都变得拘谨起来。

一不留神，又一次把橡皮推进了缝里，在地上一弹，落到了黎萧那侧的走廊上。

这回，黎萧大发慈悲弯了腰。

他张开手正要接，就眼见着对方把橡皮塞进了铅笔盒，继续若无其事地在书上做笔记。

正在上课，季长生不好发作，只暗暗攥拳锤了下桌子，当然没有得到理睬。

一到下课，他不动声色地把自己桌子往黎萧那靠了靠，消灭了那条表示自己态度的空隙。

这才开口：“我把我橡皮拿走了。”

黎萧没吱声，季长生知道这是默许，拉开对方的笔袋拉链，取走了橡皮，老老实实地将它放进了自己的笔盒。

中午吃过饭还有点时间，岑宁照例叫季长生去打球，目光在两人间转了转，也问了黎萧一句，毫无疑问被拒绝了。

岑宁就猜黎萧估计不会打球。

季长生一走，陈魏就坐了过来，手上拿着这次的月考卷：“学神，我有题上课没听懂，你能给我讲讲不？”

黎萧瞥了眼，确实是一道不简单的题，便应了。

只不过在讲题之前，他站起了身，说：“你坐我位置吧。”

“没事，我就坐这，怎么能让你站着给我讲题呢。”陈魏连连摆手。

“坐我这吧，那是季长生的位置。”话音平和，却有些不容拒绝的意味。

“我又不怕他。”陈魏嚣张地向后一仰，靠到了季长生的书包上。

黎萧盯着他，陈魏不知为何感到一股寒意窜上脊背，不由自主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坐直了身子，最后还是站了起来。

“算了算了，我还是站着吧，唉老班也真是的，干嘛把你和季长生调一块，害我找你讲题都不方便了。”

“我会的也不多，以后你尽量还是找老师比较好。”黎萧已经画起了示意图。

“那你也是除老师之外我们班懂的最多的人了啊，都两次踩季长生头上了。”

“你踩谁头上了？”后面冷不丁传来声音。

季长生是回来拿水杯的。得亏陈魏这会儿不在他位置上，不然他高低要往座位上踹一脚。

“我说的又不是我踩你头上，听话就听一半啊？”陈魏目光往黎萧那示意。

“不是你，你嘚瑟什么？”季长生此时没心情看黎萧，抽出书包侧面的水杯，听见外面有人催他了，丢下最后一句，“离我座位远点。”

“拽个什么劲啊。”陈魏在后面翻了两个白眼，回过头对黎萧道，“没事没事，我都懒得理他，咱们继续讲题吧。”

黎萧说：“其实我并不喜欢给别人讲题，尤其是老师已经讲过的题。”

陈魏没明白：“啊？”

“以后别来找我了，挺浪费时间的。”

黎萧把手上画了一半的示意图纸揉成一团，精准地弹进了教室最前方的垃圾桶里。

陈魏再一次在黎萧这落了面子，沉寂许久的怨气被激发：“不是，你很牛吗？这么瞧不起人。”

“比你略牛那么一点吧。”黎萧淡淡道。

陈魏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冲动再和黎萧撕破脸皮。

黎萧他这人就这样，虽然不跟他打球，但也不跟岑宁他们打球，只是平等地瞧不起所有人而已。

“你不会是因为季长生才特意疏远我的吧？”

黎萧承认：“有那么一点因素在里面吧。”

陈魏没想到真是如此，咬牙切齿：“就因为你们现在当了一上午同桌，你们就成朋友了？”

“跟这没关系。我只是不希望，因为你的原因，让我莫名其妙也被人迁怒。”

陈魏满腔怨气地走了，短时间内估计都不会再去自讨没趣。

中午回来午休。季长生直接在桌上趴下了，有意再没看黎萧一眼，浑身上下写满了不爽。

因为所有人都休息了，教室格外安静，安静到他能听见身旁的人轻浅的呼吸声，听起来已经很平静地睡着了。

他只能一个人生闷气。

其实这很正常，两个看他不顺眼的人，走得近了些，聚在一起，说他坏话，又怎么了呢？

他为什么要为他们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