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老师有时候会留科代表在办公室帮忙改试卷。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特别喜欢跟季长生和黎萧胡侃，让人无暇顾及其他微妙的氛围。

不过有一次一个老师都不在，静悄悄的办公室，能听见空调冒冷气的动静。

黎萧改试卷改得手酸了，往班主任办公椅一坐，抓起桌上新被老班没收的书就看。

那书是班主任从一个女同学手里没收的，黎萧本就是随手翻翻，结果看了半天没停下来，还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季长生说：“消极怠工？你那份改不完我可不等你。”

黎萧把书放下，继续改试卷了。

季长生心里好奇什么书能让他看那么久，也走过去要看，却被拦住：“不是什么正经书。

“什么书？还能是小黄书？”

季长生还是翻了，看着看着就明白了，原来是本写兄弟变情人的书，他真想跟写书人说一句“卧槽牛逼你怎么这么会写呢”。

“怎么不是正经书了？”季长生不禁为它辩驳，声音却不是那么有底气。

他心里不太爽快，所以出办公室后黎萧在后面跟他说话他也装没听见。

黎萧又问了遍：“学校旁边新开的小吃店，今天放学早要不要去尝下？”

季长生反应过来：“哦，我今天没什么胃口。”

“那什么时候有胃口呢？”

季长生：“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

也许是永远。黎萧明白，不再追问。

要是以前，他问的那句“什么时候有胃口”一定是带着威胁的质问，他向来如此恶劣，全是因为对方宽纵，而一旦失去，他就没理由再用那样嚣张的语气。

他独自去尝了，那家店什么都卖，他要了一张烤饼，几根炸串。

辣椒粉撒得特别香，黎萧跟老板说多撒点。

尝起来更香，辣味是后知后觉越来越重的，老板得意洋洋地说：“我们家辣椒粉正宗，够劲，这顿零头给你抹了，好吃再来啊，带同学一起来。”

他被辣椒呛到，咳得厉害，幸好好心的老板给他递了一杯水。

他应该学会吃辣，也许季长生是介意他们口味不一致，才不愿意跟他一起来尝的呢。

黎萧到家看见挂历被翻到了6月15日。

6月21日要到了，那天是季长生的生日，是季长生小时候洗脑一样塞进他脑海里的。

黎萧在网上逛了半天也没想好要送什么礼物。他生日那天肯定会有很多人送他礼物，男生女生都有。自己要是不送，肯定会被他笑问怎么没给他生日礼物，不过他也一定没那么在乎，就是随便问一下。

多一份不多，少一份不少的。

黎萧还是亲自去线下店挑了一款耳机，因为季长生之前不小心把耳机摔出问题了，偶然抱怨过会有电流声。

他还翻了会儿做蛋糕的教程，想起小时候那家伙入室抢劫般非要和他做朋友，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和他念叨：

“我生日是6月21日噢，我喜欢糖果，饮料，蛋糕，薯片，好吃的，神奇宝贝卡片也不错，喜羊羊与灰太狼的碟片……”

“停，真的记不清了，我到底要送什么？”

“生日应该是送蛋糕吧，不知道，我爸妈都送我蛋糕，对了，我最喜欢小花做的那种，要放很多很多水果。”

小花是幼儿园另一个小孩，用沙子做的蛋糕，水果是用的后山上结的青果。

黎萧那段时间在秘密基地贮藏了很多青果，可惜还没送，他们就闹掰了。

这是欠了十年的。黎萧想，才不是他看见自己上次做的书签季长生还套了塑料壳防损，就自作多情觉得对方会喜欢亲手做的礼物。

他最后也只做出最简单的一款水果蛋糕，上奶油是最难的步骤，那几天为了解决做毁了的，他差点吃蛋糕吃到吐。

季长生听到黎萧让自己去他家沉默许久，他很久没再去过，生怕一次就让这么久维持距离的努力破功。

不过黎萧说是要送他生日礼物。

他当然一边高兴一边又心情复杂，为着一高兴就贪心地想要永久占有。

他后来又发现自己对男的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不是同性恋，只是喜欢黎萧而已，不过对黎萧来说估计也没差。

人生中头一次喜欢人，他才知道什么是喜欢，就知道什么是绝望。

“我爸不在家。”黎萧跟他一起从公交车上下来，穿进小巷。

“你要送我什么？怎么不带去学校给我，神神秘秘的。”

黎萧说：“耳机。”

季长生说：“太好了我终于可以把我漏电耳机扔了。”

黎萧笑笑：“先别吧，万一是你不喜欢的呢。”

“耳机能有什么不喜欢的？我在你心里那么挑啊？”

等走到屋里，黎萧才自嘲道：“也许是送的人你不喜欢呢。”

“怎么可能？”季长生说，“我要是不喜欢你我们能是好朋友？”

他挺费劲才把喜欢两个字说的毫无杂念，一带而过。

“你好朋友未免太多了。”

季长生摸了摸鼻子：“你尤其好啊，你不是一般的朋友。”

“没看出来。”黎萧转身从冰箱里端出个蛋糕。

“你还给我买蛋糕了？”

“不是买的，买的会这么丑吗？”

季长生眼睛闪了下，讶然道：“你做的？你为什么给我做蛋糕，怎么不告诉我——”

“我告诉你，你就不会来了。”黎萧说。

季长生没法反驳，这种时间，他最怕黎萧给他准备什么惊喜。

“从来没有人会给我做生日蛋糕，”季长生说，“其实不用为朋友做这些的。”

黎萧淡淡地回：“好朋友。”

“好朋友也不用。”

“许个愿吧，你有什么愿望？”黎萧点上蜡烛，屋里太亮，衬得烛光微渺。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季长生心烦意乱，根本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生日愿望。

如果是非要说愿望的话，隐隐冒头的却是想都不能想的。

“因为要是你说出来告诉我的话，也许有些我就能帮你实现。”

“那我的愿望是下次考年级第一。”季长生随口道。

“好，”黎萧认真地说，“那我下次不跟你争，我往后考点。”

“你在说什么，”季长生愣道，“你怎么会这么说？”

“因为你没有别的生日愿望，不答应这个，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还有什么愿望可以为你实现。”

“黎萧，你根本没有义务要实现我的生日愿望啊，”季长生望向他，“你不欠我任何，也不用对我这么好。”

“那你的意思是，”黎萧陡然提起音量，“我就什么都不能做了吗？”

季长生喉咙哽了下，不知道怎样开口。

“我只能忍受你的疏远，一遍一遍回忆自己做错了什么，努力思考哪一步是真正的转折点，”

黎萧的声音又衰落下去，“是，我知道，你对我还是很好，和所有人一样好，我们还是可以照常一起讨论题目，一起打球，可我还是——”

“对不——”

黎萧没给他道歉的机会，一把扯过他的衣领，把他带得靠近了些。

“一天比一天更加怨恨你，已经到了不愿意再跟你做朋友的地步。”

平地狂风掀灭烛火，头顶的白炽灯跳动得就快要爆裂。

“黎萧，你冷静点。”

“我讨厌你，不对，我是恨你。”他眼底蓝色的漩涡几乎要将人吞噬。厨房里锅碗瓢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桌上的蛋糕也有些扭曲变形。

季长生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衣服上拿下来，如同曾经被掐住脖子一样，他知道他在虚张声势，半点不担心会被超出常理的力量伤害。

“对不起，可能我最近——是我的问题，我知道你轻易不会跟别人做朋友，是我没有珍惜，但是你先别生气，你现在太激动了。”

黎萧平静地望了他一会儿，垂下眼帘有些颓然道：“我其实更恨我自己，明知道自己怨恨得不到的是比朋友更亲密的关系，是我根本不应该得到的。”

季长生感到一阵眩晕。

“对不起，”黎萧说，“是我太激动了搞砸了你的生日，要不你先睡会儿吧，我把家里整整，然后再重新点蜡烛给你庆祝生日。”

“别让我睡！”季长生赶紧说，“我不睡，不用整，今天是我生日，我想赶紧吃蛋糕了。”

“好。”黎萧犹豫了会儿，答应下来。

季长生注视过去，见他眼眶微红。

什么叫比朋友更亲密的关系，季长生脑壳嗡嗡地响。

他几乎鼓起全部的勇气问：“黎萧，你是不是——”

“不是。”黎萧迅速开口。

他拿起刀具，蹲下身准备切蛋糕，手抖得厉害，声音又很坚决：“没有。”

那些风暴有再度来临的趋势，如果再来一次，蛋糕就吃不成了。

季长生从沙发上俯身，一把抓住他颤抖的手腕，又一点点移到指端，连同刀柄一起握住，直到冰凉的手指在掌心趋于镇静。

“我是。”

风暴并没有消散，只是藏进更隐蔽的狂潮，那是拼命压制的，绝无仅有的情绪。

“你是什么？”黎萧抬眼看他。

“我是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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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难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