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鹤裘羽

跌跌撞撞走下床,猛灌了一大杯凉水,脸上的灼热才稍稍降下去些。

大脑一片混乱,耳畔嗡鸣,思绪万千。

梦境戛然而止,他不知自己昏过去后,沈墨辞会不会继续趁人之危。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态度坚决拒绝了沈墨辞,没有像商临所说先一步沦陷。

但为何上一个梦,竟是他主动缠上了沈墨辞的脖子?

一定是沈墨辞使了什么下作手段,诱哄他变得那般淫/dang!

撑在桌上的手缓缓收紧,梦中事大概半年内便会实现,今日之梦他身着棉衣,这场梦境岂非就发生在这个冬日?

他一定要在冬天来临前,斩断这场孽缘!

心跳渐渐恢复平稳,但脸颊仍有些发烫。寒褚黎摸了摸额头,判断自己应该是有些低烧。

他许久不生病,早忘了发烧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太阳穴到后脑勺有些丝丝拉拉的痛,不怎么严重。

寒褚黎不爱喝药,心道凭自己的身体素质,好好睡一觉,第二天应该能万事大吉。

裹上夏凉被,滚到床榻内侧蜷缩起来。刚闭上眼,梦里画面便如潮水般袭来,那个湿漉漉的吻似乎还停留在自己唇上,带着暧昧的温度。

寒褚黎猛地睁开眼,彻底睡不着了。

翌日,商临按时叫寒褚黎起床。寒褚黎清闲时喜欢赖床,还有些起床气。商临已做好被训得准备,不料甫一进门,便见寒褚黎枯坐在床头,眼下挂着俩硕大的眼袋。

“殿下,您……昨晚没睡?”

寒褚黎强打着精神下床,脚步虚浮,嗓音沙哑:“做了梦,睡不着。”

商临忙过去搀扶:“您梦到了什么?”

寒褚黎不想说,言简意赅:“他强吻我,在冬天。”

商临“嘶”了声,安慰道:“往好处想,至少这次没有上次过分。”

至少这次没被压。

寒褚黎凉凉看了他一眼:“你说,若我都同意让他睡了,为什么还抗拒他亲吻?是不是第一次也是他强迫的?”

商临脑子转得很快:“两则梦境并不能说明先后顺序,说不定是强吻在前,那、那件事在后。”

寒褚黎愣了一下:“哦,也是。”

商临叫人换上热水,浸湿布巾递给寒褚黎擦脸,看着寒褚黎青白的脸色,忍不住说:“殿下,您要不吃点药吧?”

寒褚黎把脸埋在湿热布巾中,深深吸了口气,闷声说:“不吃,苦。”

“属下给您准备好蜜饯。”

“那也不吃。”

除非有栗子糖。

但商临显然不能领会寒褚黎言下之意,叹了口气说:“属下怕您这样,会拖成大病。”

“不会。”寒褚黎把帕子递回去,商临又接着捧上热茶。

加了蜜的百合花茶浸润干哑的喉咙,寒褚黎清了清嗓子,声音清晰了些许:“今日可有什么事?”

商临:“没什么重要的事。”

“那便如往常一样操持训练吧。”

用过早膳,寒褚黎正要往演武场上走,刘公公奉旨前来,将寒褚黎堵在门口。

经弦月寻七一事,寒褚黎心里还憋着火,面对刘公公便没什么好脸色。

刘公公一如既往脸上堆着笑,毕恭毕敬道:“殿下,皇上召您入宫。”

寒褚黎淡淡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好像是有江湖给赋者作乱,具体的老奴便不知了。”

寒褚黎虽不是很想见成华帝,但毕竟是公事,他推辞不得,只能说:“走吧。”

绷着脸坐上进宫的马车,直到走到御书房前,刘公公才小声提醒:“老奴不知殿下为何心情不好,但面圣时还是不要苦着脸吧。”

寒褚黎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臭着脸,抬手搓了搓脸,对刘公公微微颔首:“多谢公公。”

勉强摆正了神色,踏入御书房,还未跪下行礼,便听成华帝道:“小六无需多礼。赐座。”

“谢陛下。”寒褚黎还是恭恭敬敬行了全礼,然后才坐到一旁。

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疏离与冷淡。

成华帝心中不悦但面上不显,仍笑着寒暄,关切道:“朕瞧你脸色不好,可是病了?”

“谢皇兄关怀,臣弟无碍,只是感染了点小风寒。”

成华帝笑:“身子不舒服还是尽早找太医瞧瞧。不若朕宣程院判来给你瞧瞧?”

“不必了,皇兄也知道,臣弟不爱吃药。”

拒绝得干脆直白,就算成华帝心态稳如磐石,脸上也挂不住。

成华帝面色沉了沉,绕开这个话题,直接说起正事:“今日朕叫你来,是有件事必须由你去做。”

“皇兄请讲。”

“你可曾听闻去年洺州城扶风镇,有名叫何幼佟的举子?”

寒褚黎回忆片刻:“就是那个中举不久,一家人便忽然消失的何幼佟?”

“是他。不仅如此,何幼佟与扶风镇县令林保成系有姻亲,林保成将其女林珂嫁于何幼佟为妻,林珂亦不知所踪。林保成多次上奏朝廷,请求逮捕凶手。何幼佟一家皆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朕起先以为,这只是起寻常案子,便没有劳烦给赋司。直到昨日,朕才收到消息,原来何幼佟有位生有异能的兄长,名叫何幼仪,曾拜在断鹤派掌门鹤伴仙门下,一年前出师下山,时间正与何家出事的时间对得上。”

“断鹤派……鹤伴仙?”寒褚黎怔然。

他六岁那年,曾有个苍颜白发的老头只身来到给赋司,扬言挑战司内最强给赋者。

那时先任司命早已逝世,下一任司命人选尚未确定。给赋司内谁也不服谁,都不肯将“最强”的名号拱手让人。

大家心里清楚,给赋司内的最强者,便是下任司命的不二之选。

成华帝政务繁忙,没工夫择其优而仕,给赋司内早就人心浮动,这瞧不出深浅的老头出现得正是时候,或能成为他们向上爬的一块垫脚石。

第一个站上演武场擂台的人对他严阵以待,但他很快发现,这老头没有异能,眼白虽浑浊,瞳孔却黑得发亮。渐渐放下戒心,却不料十数招之后,老头仅凭手中一根崎岖丑陋的拐棍,将他这位自诩天赋异禀,恃才傲物的给赋者,打得爬都爬不起来。

世上甚少有普通人能战胜给赋者,众人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心怀忌惮的同时,更多人跃跃欲试,想要打败老头证明自己的实力。

但几番比试下来,竟无一人是老头的对手。给赋司全军覆没,成华帝听闻消息后带着寒褚黎匆匆赶来,客气地询问老头来历,并向他抛出橄榄枝,开出丰厚的封赏,问他愿不愿意效忠于朝廷。

老头说自己无名无姓,只有个诨号叫“鹤裘羽”,是个孤身漂泊的江湖散修。他言说自己已至行将就木之年,又无子嗣牵挂,对朝廷的封赏没有一丁点儿兴趣。江湖上已无人是他的对手,听闻给赋司高手云集,来此不过是想在生前,再痛痛快快打上一场。

只可惜给赋司内却是一池庸物,让他好生失望。

成华帝颇为遗憾,又说了些客套的话以作挽留。

年仅六岁的寒褚黎听不懂两人文绉绉地在说什么,只觉得老头拄着的拐棍拧巴得像根麻花一样,有意思得很,遂走上去抬手摸了摸。

鹤裘羽嘴角忽然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将寒褚黎抱起来,举到面前与他对视。

成华帝眉头猛地一蹙,心中警铃大作。寒褚黎呆呆地望着鹤裘羽,不嫌他因过分的表情而变得扭曲丑陋的脸,抬手戳了戳他嘴角凹陷的小梨涡。

鹤裘羽顿时心情大好,桀桀怪笑了两声:“此子资质不凡,老夫不才,只要陛下信任老夫,将他交给我,老夫愿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成华帝叹了口气:“他是朕的六弟,尚且年幼。你要收他为徒,只能进宫讲学,待其出师前不可离开皇宫。”

“您这条件未免太苛刻。”

“舒太妃托孤于朕,朕不能让他出现半点意外。”

鹤裘羽又打量了眼一脸懵懂的寒褚黎,犹豫片刻,说:“好,老夫答应你。但你需得答应老夫,此子只能认我一个师父,老夫教他什么,他便学什么。旁人一概不许插手。”

成华帝道:“他是我看中的继承人,文武皆不可废。你只需授予他武功,旁的由朕教给他。”

鹤裘羽把寒褚黎放下,拍了拍成华帝肩膀:“你放心,为君之道老夫可比你精通多了。”

这话对一国之君来说,可谓十分大逆不道。成华帝当即黑了脸,正欲带寒褚黎拂袖而去,寒褚黎却忽然拽住鹤裘羽的衣袖,脆生生喊了句:“师父。”

成华帝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奈何寒褚黎已认定鹤裘羽做师父,抱着他的麻花拐杖不撒手。

成华帝到底疼爱寒褚黎,既已在众目睽睽下认了师父,便将鹤裘羽请进宫好生招待着。想着过段时日再寻个由头将人赶出宫去。怎料三个月后成华帝亲自考教功课,无论问什么寒褚黎皆对答如流,见识谋略都在同龄皇子之上。

鹤裘羽得意洋洋,成华帝无话可说。只要他不把寒褚黎这棵好苗子教坏,对他的无礼,成华帝咬咬牙也就忍了。

寒褚黎自出生便拥有异能,鹤裘羽不是给赋者,无法教他如何驾驭使用异能。只能教他纯粹的体术。

鹤裘羽说,若世界真因给赋者出现而将人类重新划分为三六九等,异能本身便没有存在的道理。

他坚信没有不可攻破的异能,也没有普通人无法战胜的给赋者。强制寒褚黎放弃异能与他搏斗,鹤裘羽下手没个轻重,常常将寒褚黎打至重伤,奄奄一息。

但寒褚黎性子骄傲不肯服输,伤好后再次站上比武台,不将鹤裘羽打倒誓不罢休。

几次三番下来,寒褚黎的体术得到突飞猛进的进展。

十六岁那年,在与鹤裘羽在比武台上打了个平手后,鹤裘羽首次允许他使用异能与他搏斗。当最强的异能附着在最强的体术之上,寒褚黎不出三招,便打败了曾经无人能敌的鹤裘羽。

自此,寒褚黎成了朝廷再无人可撼动的最强给赋者,而鹤裘羽了却心愿,在被打败的当晚便离开了皇宫,从此销声匿迹,再没了消息。

感谢支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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