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装无辜

沈墨辞对断鹤派亦有耳闻,甚至与其掌门鹤伴仙还有更深一层的关系——他父亲与其是关系匪浅的忘年交,他母亲柳枝曾是鹤伴仙的徒弟。

虽然沈墨辞本人没见过鹤伴仙,但鹤伴仙应该知道有他这么个侄儿存在,还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

听沈墨辞说起鹤伴仙,寒褚黎冷不防问了句:“关于这位鹤掌门,你还了解多少?”

沈墨辞一顿,随即轻笑:“小殿下想问什么?”

寒褚黎张了张嘴,满腔疑问正要脱口而出,忽然又觉得,他与鹤裘羽的关系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尤其这个外人还是沈墨辞,他便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寒褚黎摇摇头,拒绝再继续这个话题。沈墨辞看出他带有针对性的回避,面色一沉,意味不明地哼了声。

气氛继暧昧和敞亮后,又变得尴尬起来。

寒褚黎轻咳一声,忽然感觉之前说坦诚相待的自己脸有些疼。遂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你不是说你跟鹤伴仙不认识么,我问了你应该也不知道……”

越描越黑。

开不开口问是他的态度,能不能回答是沈墨辞的本事。

两者根本牵扯不到一起去,他却拿沈墨辞做回避的借口。若他是沈墨辞,听了这狗屁理由都得炸毛。

气氛降至冰点。

半晌,沈墨辞轻笑:“小殿下还是不肯信任本座。”

寒褚黎咬着下唇,许是生了病的缘故,他情绪比平常更敏感一些。

听沈墨辞在耳边似叹似怨地苦笑,他心脏微颤,不知怎的,竟生出一丝愧疚。

虎牙在柔软的下唇狠狠一磨,似豁出去了般,寒褚黎放软姿态,小声说:“你别多心。我不是存心瞒你什么。只是有些事,我想亲自找鹤伴仙问个明白。”

沈墨辞本就是逗他玩,并未真动气,却不料有意外收获。头一回见寒褚黎低声下气,新鲜惊讶之余,又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他这人惯会得寸进尺,又熟读兵法,将敌退我进的分寸拿捏地死死的。

只思考一瞬,沈墨辞便做出了最能拿捏寒褚黎的反应。长睫低垂,表情无辜,声音低落:“小殿下不必安慰本座。说合作的是您,说坦诚相待的也是您,最后言而无信的还是您。您若想戏弄本座,大可换种方式,不必像这般绕一大兜圈子。本座哪儿值得您花这么多心思?”

“……”

寒褚黎觉得今晚,他与沈墨辞当中,必有一人指定出了点什么毛病。

只是他脑袋发烫,估计还发着低烧,脑子里一团浆糊,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只能凭感觉凭心情,做出最本能的回应:“我没有戏弄你!你少自作多情,我才不会花心思针对你!”

“哦。原来本座在小殿下心里,竟这般无足轻重。”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小殿下是什么意思?”

“额……”

寒褚黎本就思绪不清,再被他三言两语一搅合,完全忘了一开始要解释什么。

最后脑袋发懵,自己也不知在说什么,开始胡言乱语:“不,你挺重要的。你怎么可能不重要呢?一个在梦里都要欺负我的人,怎么可能不重要……”

沈墨辞见他缩成一小团,变得可怜巴巴的模样,声音不由地放轻了些:“梦里我欺负你什么了?”

散漫的声音似带有蛊惑,寒褚黎被牵着仔细回忆了番那场荒唐的梦。梦里那道吻的温度,依旧烫的令人心惊肉跳。

“你那样弄我……在冬天,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厚重的锦被,窄小的房间,以及窗外呼啸的寒风。寒褚黎猛地一抖,不知为何,梦中景色竟与现实逐渐重合。

张皇失措地瞪大双眼,寒褚黎忽然意识到,那场梦境发生的时间不一定在冬天,也可能是在终年严寒的冬城!

混沌的脑子一下清醒过来,因心跳加快,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

“怎么了?”误以为寒褚黎病情忽然加重,沈墨辞一下收起混不吝的姿态,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滚开!别碰我!”

寒褚黎狠狠拍开沈墨辞的手,沈墨辞如冷玉般的手背,顿时浮出一片刺目的红痕。

寒褚黎这一掌不轻,沈墨辞感觉火辣辣的刺痛直袭脑门,忍不住蹙了下眉头,倏地冷下脸。

“寒褚黎,你又犯什么病?”

这小殿下反复无常,对他肆意打骂毫无道理。他就算是圣人,也该生出几分火气了。

况且他本就不是好脾气的圣人。

堂堂闲庭阁阁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江湖之主,何曾受过这等鸟气?

寒褚黎见他黑了脸,两人之间又恢复往常针尖对麦芒的紧张,紧绷的情绪却忽然得到缓解。

他还是最习惯与沈墨辞针锋相对,巴不得对方想弄死自己。

于是冷冷一笑,继续火上浇油:“别碰我,恶心!”

沈墨辞简直要被他气笑:“吃本座送来的甜汤和栗子糕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恶心?”

寒褚黎心情越发轻松,回击也越发游刃有余:“不过是看在食物的份上给你几分薄面罢了。真当本殿下的好脸色是对你?”

沈墨辞眸子里的温度降至冰点:“这么说,到真是本座自作多情了。”

寒褚黎无不认同地哼了声,因带着浓浓鼻音,听起来反而比方才的伶牙俐齿和软很多。

沈墨辞到底念着他还生着病,不欲与他一般计较。冷笑一声,憋着火摔门而去。

寒褚黎心情顿时舒畅不少。吹灭了蜡烛,准备继续入睡。

然而闭上眼,鼻尖还萦绕着雪梨和栗子清浅的甜香。

淡淡的悔意漫上心头。

他太惊弓之鸟小题大做,刚才的举动怕是将人伤得够呛。

明明想好好合作,心平气和谈些正事的。

眼下沈墨辞被他无端的胡闹气走,不知还肯不肯与他这个疑神疑鬼的精神病合作。

寒褚黎叹了口气,彻底睡不着了。

一夜难眠,直到天边翻起鱼肚白,寒褚黎才沉沉睡去。

辰时二刻,商临像往常般去服侍寒褚黎起床。推开朔字二号房房门,发现他们殿下还蜷缩在被子里,床边的椅子上散落着几张包点心的油纸,和一樽空了的小盅。

边奇怪着殿下昨夜吃了什么,边轻轻推了推棉被,唤寒褚黎起床。

被子里传来一声嘤咛,寒褚黎挣扎着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

呼吸粗重,汗水津津。一张原本瓷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

商临心头猛地一跳,拿微凉的手背,覆上寒褚黎的额头。

温度烫得吓人。

商临迅速抽回手,跪在床边,额上急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殿下!您发烧了!”

寒褚黎尚在昏迷,完全听不见他在说什么,甚至没有意识到身边有人。

商临给他捏紧被角:“殿下,咱不能讳疾忌医。属下这就跟您找大夫去!”

寒褚黎嗓子里又咕哝了声,不知是否在应付他的话。

商临匆匆离开房间。

扶风镇人睡得晚起得也晚,颜茗打着哈欠走进大堂,眼瞅着衣冠齐整的商临就要往外走,顿时有些惊奇。

“哎,哪儿去?”

这个时辰,外头就算是卖早点的都还没开始张罗,出去能做什么?

商临没心思跟她闲聊,言简意赅道:“殿下生病了,我去找大夫。”

颜茗忙拦下他:“我们扶风镇都没有医馆,你去找哪儿门子大夫?”

商临即将踏出门外的脚步猛地一顿:“没有医馆?”

“是啊。”颜茗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没有医馆,也没有大夫。你要买药得去隔壁祁镇,但来回少说得一天一夜。”

寒褚黎病情来势汹汹,根本等不了一天。商临快步走到颜茗面前,焦躁道:“医婆药婆呢?实在不行有个懂医术的给我们殿下先看看也行!别告诉我这些都没有,你们扶风镇人平常生病怎么办?难不成硬抗?”

颜茗摇摇手指:“你说的这些,确实一个都没有。我们扶风镇人本就鲜少生病。即使生了病扛扛也就过去了。真要抗不过去,就请神婆来驱驱邪,再用乱七八糟的土方法治一治。然后完全听天由命,治活了算是奇迹,治死了就拿草席一裹,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了了。”

商临难以接受这番草率的说辞:“不是,为什么啊?要真病入膏肓,请个大夫不难吧?扶风镇也算不上穷山恶水的小地方,培养个大夫也不难吧?”

颜茗托着下巴望着他:“不是大夫的问题,是药的问题。”

“药?”

颜茗:“也可以说是空气的问题。你难道没觉得,扶风镇的空气,闻起来跟别处不一样吗?”

商临不明所以,空气就是空气,闻起来能有什么不一样?

颜茗看他这副蠢笨模样,叹了口气,似无奈般道:“屋里或许不明显,但外头,你仔仔细细吸口气,会发现这气儿是带着霜雪味的,吸进肺里都是凉的。”

“这不废话吗?”商临说,“外头一直在下雪,这气儿可不都带着雪味儿吗?”

“不一样。”颜茗说,“以前镇上的空气不是这样的,虽然凉,但若穿得暖和,凉气吸进肺里过一会儿就化开了。不像现在,吸口气就像冰碴子戳进肺了似的,得冻上好半天。”

“是么……”商临皱眉。进入扶风镇后,他只觉得这座冬城让人感觉格外冷,没想到竟是因这种缘故。

感谢支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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