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那个刺客并未离去，而是一直等在他身边，甚至早在十几天前就盯上了他，还若无其事地上来搭话！
方衔玉后背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努力装得不动声色，继续拉着游子意向前走了几步，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紧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师……咳咳，师父还在前面等着我们吧？”
游子意比他冷静一些，领会了师兄的意思，点头道:“师父说了，看完比武之后要我们尽快下山。”
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轻笑。
“你们的师父，不是在闭关吗？”
游子意似有所感，猛地抽刀回身，正好挡下那少年出其不意的偷袭！
方衔玉倒退半步，再好的脾气都被他惹得发毛，怒声质问:“你到底要怎么样？！”
“不怎么样。”少年闪身躲过游子意一刀，闲庭信步般笑着说，“想和你玩玩而已。”
还真是冲他来的。
方衔玉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让花褪残红盯上，但如今实在不是冥思苦想的时候。他肯定是打不过对方的，游子意才打过一场身上有伤，估计也是在勉力支撑。叫周围的人帮忙也不可行，此人手段狠毒，万一伤及无辜就糟了。
唯一能指望的，也就只有放青崖。
思及此，他对那少年说:“我陪你玩。”
“师兄！”游子意急忙回头看他。
“好啊，那就与我打上一场，生死不论，如何？”少年轻挑一笑，“有什么遗言，先交待给你师弟吧。”
“该留遗言的是你！”
方衔玉一边放狠话，一边揪着领子把小孩拽回自己身后，示意他去找师父求救。也不知游子意有没有领会他的意思，脑袋往前一钻:“我来，师兄，我能杀了他！”
方衔玉心想你来个屁，这人得有十七八了，你年纪还没人家零头大，趁早一边去。
但他不能在外人面前打击游子意的勇气，只照他脑门弹了个脑瓜崩，没好气道:“还轮不到你上场，一边躲着去。”
“真是兄弟情深。”少年忽然鼓起掌来，不知为何，脸上的笑意却淡了下去，“不如我先杀了你，再让你师弟陪葬……”
方衔玉心里着急，用力推了游子意一把，怒斥道:“跑啊！”
游子意趔趄了一下，看着方衔玉的脸连退几步，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转头就跑。
终于送走了小祖宗，他叹口气，“等台上那二人打完，我们就上去吧。”
“为何要等？”
少年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一翻手腕，三指间夹着两枚叶片。
当方衔玉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他就那样随手一挥，轻柔的叶片便如刀锋般直射而去，齐齐打中在场中缠斗的两个人。那二人动作一顿，接着就轰然仰倒在地，喉间缓缓渗出一条血线。
这时天色不早，周围没什么旁观的人，零零散散有几个也是附近的山民，见场上的人倒下，还以为比武结束了，反而拍手喝起彩来。
“走吧，看看。”
“……”
方衔玉看着台上无辜遇害的两人，心中头一回油然生出一种荒悖感。
其中一个他认得，正是张狂。
明明不久前，他还在自己面前与李青筠吵得不可开交，怎么如今就死了呢？
他真的死了吗？不会像主角那样重生，而是彻彻底底死了吗？
不是战死，不是牺牲，只因为在比武台上挡了旁人的路，就这样被随手杀掉了？
少年见他不动，自来熟地拍他肩膀:“喂，想什么呢？台上空了，走啊。”
他没料到方衔玉转身就是一刀，身轻如燕地跳开两步，蹙眉道:“发什么疯？”
这一刀似乎让他意识到了方衔玉的杀心，少年一下子就没了兴致，笑也不笑了，冷着脸一言不发直接攻来，动作迅如闪电，刺刺都朝方衔玉脸上招呼。
他的招式与上次比试时游子意的进攻路数相似，都以快为主，但不同的是此人力道更狠更刁钻，一手一根半臂长的峨眉刺就如同毒蛇的两颗獠牙，随时会从意想不到的角度给敌人致命一击。
雁翎刀再轻灵，到底还是把近一米长的刀，对方近身突刺，方衔玉一时难以施展，只能接连格挡，疲于招架，总感觉只要一下没挡住，自己的脑袋一定会被对方穿成糖葫芦。
无需太久，胜负很快就见了分晓。
“铛！”
一声脆响。
方衔玉手臂一麻，偏头看去，发现对方右手的峨眉刺竟然生生穿透了他的刀，刺尖就停在他眼前一寸的地方！
“你是真的想杀我。”少年逼近他，神色阴沉。
“你有病吧？”方衔玉喘了口气，真心觉得他莫名其妙，“难不成我是假的想杀你？只许你杀别人，不许别人杀你吗？！”
少年不怒反笑，手腕一抖，将他的刀挑远远挑飞出去。
“可惜，你杀不了。”
他反手掐住方衔玉的下颌，骤然用力，几乎捏断骨头的痛觉袭来，方衔玉只来得及从喉间挤出一声呜咽，便觉得自己呼吸困难，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活活掐死。
哪来的疯子？！快来个人把他收走啊！！
下一瞬，破空声飞驰而来——
方衔玉只感觉喉间一松，大团大团的空气终于重新涌入口鼻。一把刀穿透了面前少年的右肩，去势却仍然不减，直接挟着他如同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十几米，最后猛地将人钉在了一棵树上！
树干震颤，哗啦啦抖落许多叶子。方衔玉劫后余生般朝身后看去，果然迎面而来的还是熟悉的一掌。
放青崖方才是捡了他的刀掷出去的，自然看到了刀上被刺透的孔洞，她拍了拍方衔玉后脑勺，说道:“养你们二人，很是废刀。”
师兄弟两个武练得如何暂且不提，至今手上已折了三把刀了。
方衔玉一看到放青崖，就像迷路的鸟找回巢穴一样，心里涌上好一阵委屈，指着那少年告状。
“师父，他是花褪残红的刺客！他滥杀无辜，还要杀了我！”
“知道了。”放青崖说，“去，接你师弟。”
游子意脚程慢，比自己搬的救兵来得还要迟，直到此时才气喘吁吁地爬上山顶，一见方衔玉，“哇”一声就哭着扑了上来。
方衔玉将他接个满怀，搂小孩一样抱他坐在手臂上，只不过动作做得万分艰难。
“哭什么？伤口都裂开了。”他给游子意抹了脸上掺着血的泪珠，觉得有些好笑，“方才不是还很勇敢吗？喊着什么‘我能杀了他’就要往上冲。”
“我是怕师兄死了……”游子意搂住他脖子，脸埋在他的肩颈，声音闷闷的，“我知道师兄是想保护我才让我去找师父的。”
“没有的事，”方衔玉不习惯被人当面来这么肉麻的一套，“想多了哈，就是使唤你跑腿而已。”
“不是不是！”小孩毛绒绒的脑袋晃了晃，“之前在后山遇到熊的那次，也是师兄在帮我，不然我没办法找准时机出刀。师兄，我都知道的。”
“你知道个屁。”方衔玉叹了口气，拍拍小孩屁股，“我上次在山顶上怎么和你说的？这么一两回就把你收买了？”
游子意不喜欢听他说这些，哼唧着扭了扭身子，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那边，少年已经缓缓地将刀从自己体内拔了出来。他捂着血流不止的肩头，没去提防伤他的放青崖，反而死盯着方衔玉二人，又重复了一遍:“真是兄弟情深。”
放青崖那一刀没留手，他伤得很重，踉跄几步朝方衔玉走去，直到此时，眼睛竟然还在盯着他的脸看。
“你到底在看什么啊！”方衔玉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我知道我帅，可你也不能这么死盯着看吧？！还有我对男人可没兴趣啊！”
“你……咳咳……”
少年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缓缓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似乎想去碰他的脸。
然而下一刻，放青崖上前一步挡在方衔玉身前，硬生生折断了少年的左腕。
清脆的“咔嚓”一声，听得方衔玉牙酸，随即一根峨眉刺从他袖间滑落。
“你还想偷袭，不讲武德！”方衔玉反应过来，指指点点道，“我师父还在这儿，你怎么敢的啊！”
徒弟在狐假虎威，放青崖也没说什么。她的目光落到对方胸口的那块玉坠上，忽然轻声说了三个字。
“乔且歌。”
这是……他的名字？
方衔玉听着这名字有点耳熟，一砸手心，恍然大悟，“想起来了，师父之前说过，关于我娘的事应该去问乔且歌——原来就是你啊。”
话音未落，周围气氛却忽然不太对劲起来。
无论是乔且歌还是放青崖，神情都变得有些奇怪。
良久，放青崖蹙眉:“你竟连他也忘了……他是你兄长。”
“……”
哦豁，完蛋。
系统的警报声在脑海里嘀嘀叭叭响成一片，催方衔玉赶紧采取补救措施。
“你怎么就不能提醒我一下？！”他抓狂，“现在怎么办，我能眼睛一闭晕过去吗？”
也没人告诉他他还有个哥啊？而且这是亲哥吗？上来就要他小命是什么意思？？
况且撞个脑袋醒来就六亲不认了，怎么听也不是很合理啊！
不过还好，亲哥就是亲哥，会帮他解围。
“他怎么可能忘？”乔且歌冷笑一声，“从头到尾都在装，只不过不想认我这个兄长罢了。”
“怎么，不愿承认你的娘亲和兄长都是花褪残红的刺客，嫌我们阴险、卑劣？坏了你万众瞩目的大侠梦？”
“你以为我就愿意待在那个鬼地方吗？凭什么我只比你年长三岁，她却要我留在花褪残红卖命，而把你远远送走，生怕你卷入纷争？”
“我呢？方衔玉！”他歇斯底里地质问，“我难道就活该吗？！”
可是方青时已经死了，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