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南溪城后。
“不知道那些老头子怎么想的,这座山都翻遍了找了三年了什么都没有,山里连只野猪野兔都被抓光刨完了,还有什么可找的?”一行七人里走在最后的修士抱怨着说道。
为首那人心底纵使厌倦每年依令每年每季每两月都要有三次巡游,但口头仍说:“掌门命令,照着做便是,总有他的道理。”
后面那少年吐出嘴里叼着的狗尾草,不屑地望了望为首那人,依旧抱怨不停。
跟在队伍中间年纪偏大的那人突然出声指向林中那一边一身墨色身影提醒道:“那是谁!?”
这南溪城地处偏远,没有一个门派愿意掌管这一块,连被迫分到这一处灵域的门派也鲜少派门下弟子前来巡视,这山早已被他们默认占领,一个人也不可能有才对。
众人跟着他的手望过去,什么也没有看见。
本就因连着三年都被分配来这里看野花野草也不到锻炼而心烦意乱的他们,终于忍不住发起火来,“是不是很久没见到人眼睛瞎了?不要了捐给别人好吗?!”
当然也只是声音较低的嘟囔了几句,这人在他们之中不论是资历还是修为都在所有人之上,不敢得罪。
苟金山看着他们一个两个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叹了口气,“难道真是他看错了?”因他们心中不悦,走得慢,出发的时间也晚,现在天色灰蒙蒙的,不免也让他产生了怀疑。
三月后。
“从前楼里的人也不好对付,但几年都碰不上一个。”
“如今却要时刻警戒是否一不留神就会死掉。”
“也不算警戒吧,就是害怕。”
记忆中,年轻的妇人坐在床头,那双手全是斑驳的痕迹,像是常年干着很重的活。
“如果神主还在的话,那些妖魔也这么不会肆无忌惮吧。”
这时候又出现了另一种声音。
“这一切难道不都是因为你吗?!你想死不代表别人都跟你一样!你不觉得你要为此做些什么吗?!”
余迟暮的记忆断断续续,台上说书人的声音闯进她脑海里。
“百年前,天下第一宗门,宗神楼被屠,人死了大半,天下再也没有这一派人的踪迹,不知是谁所为。”
说书先生讲故事生动有趣,引的台下掌声不绝。
“宗神楼陨落,群魔突起,一时间妖魔横占天下,压制的结界瞬间破灭,人苦不堪言,妖魔横行之处,满地的尸身碎块。”
“在人心灰意冷时,青云派的创派师祖,不知从何而来,只用了七天,这时间一点也没有夸大,不多不少,就将妖魔划了个地界儿,不许入人境,还设下了禁制,与他们有了约定。”
那说书先生讲到这一块的时候,眼底有说不出的崇敬。
“那我们为何没有听见有这一号人物?”台下一观众询问起来。
另一个声音反驳道:“我知道她,我家太爷爷经常念叨起她。”
“这些都是许久以前的事了。”
“妖魔不许随意进出人境,刚开始还会有妖魔犯戒,三年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说书人听见了台下的讨论声,出言解答道。
“那女子凭空而来,死的也很蹊跷。被指控与修习咒术这等邪法之人有染,被逼以山中,坠崖而死。”说书人摸了下胡须,似是感叹,又似在追忆。
“可惜啊。”
有人在下面接道:“这个故事我知道,与她有染的是咒术创始人,一天之内灭了薛家、荷家两门,连幼童都没放过。”
角落里有位老者慢吞吞地说:“那两家人本就该死。”
“罪不至孩童,为何不能放过?”旁边长相清秀的青年说道,看样子有些书卷气。
“你是他,或许会做得更绝。”老头不想再多说什么,摸到手旁的拐杖,起身慢悠悠走了出去。
人群中又出现新的声音:“那掌门和那种杀人魔头在一起,我看早就走火入魔了。”
“就是就是。”立马有人附和他。
台上讲书的人打断道:“事实如何早就无法考究,但至少因为她,才有我们现在的日子啊。”
余迟暮在台下坐着,这个说书的倒是比上个月在南塘听到的好。
不过想起那个时候。
沈雁亭在她门口愤愤的大喊着,一点都不顾及他掌门的形象。
他说:“余迟暮!你知不知道现在大家都怎么说你!”
余迟暮:“我又不在乎他们。”
沈雁亭捂住额头说:“不是在不在乎,当时那么多人参战,就算舍不得杀掉他,也得选个聪明的办法,为什么选择封印?”
余迟暮不说话。
沈雁亭放松语气,说:“如果你不想杀他当时就不应该前去才是,没有你,他们也奈何不了他,以他们那些白痴的水平,能活下来两三个已经走大运了,你怎么就要趟这摊浑水?”
沈雁亭的重点不是封印还是除掉这件事,而是被那些人看到的事,人言可畏,他不是不知道。
余迟暮叹了口气,说:“是进去之后,才决定的。”
“不过我有解决办法。”
“什么?”
“假死。”
这两个字一出沈雁亭直接推门而入,白净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愠怒的情绪,看着她说:“假死后呢?你又打算怎么办?”
“等他们慢慢忘掉。”
“懒得管你!”说完气冲冲的走了。
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的发生了,在外人眼中,就是青云派掌门大义灭师,为天下人立命,杀了余迟暮。
也因那一战,无人敢扰青云。
不过那个时候,她是认真的。跳崖时她没用任何灵力护体,摔下去的时候硬是没摔死。
说书人还在津津有味的讲这个故事,他描述起当时的场面。
“那女子站在悬崖边上,崖边刮起的大风像是也在为他们助力一样,红色的发带被吹得乱飞,女子的身形在狂风里摇摇欲坠。”
“女子眼尾猩红,像是恨及了他们,她的脸上身上,全是血迹,有一种近乎妖异的美,她略带哽咽的说:“杀我?”
“是!”为首那男子身如松柏,在这番情景下也依旧声如洪钟,不退缩半分。”
“女子眼神悲切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的跳下万丈悬崖。”
“掌门沈雁亭不久便找到尸骨并销毁,此后世间再也没有她的传闻。”
讲述者的神情看上去也代入了那个环境。
台下响起了剧烈的掌声。
台上的老者抚须,笑道:“今天的故事结束了,想听下半段,请明日再来。”
余迟暮放下两颗灵石后就走了。
走出门的时候还听见他说了句:“明日讲她与那只妖鬼的故事!”
生怕他们没有听见。
“什么妖鬼?她与他有什么关系?”她倒想听听他又要怎么讲,余迟暮打算明日再来听听。
余迟暮回到山上之后。
“我的花!”
她站在一堆废墟中间,勉强找了块毯子坐上哪儿,微卷长发软软的耷拉在毯子上,一双好看灵动的眸子此刻像是熬了几十个夜一样微微泛红,像是失去水分的玫瑰。
像地上那几枝一样。
余迟暮紧紧盯着做错事的山妖,眼神里的杀意都快要把山妖给刺穿一个洞了。
这是余迟暮现在的住所,远离尘世,山中也设了禁制,这山她来的时候就没人,只有大约几只妖怪,所以他们可以自由出入,其他的人就算进来了也感受不到她看不见她,这里算是另一个空间。
余迟暮想着冬天到了,种的花要好好保护,不要死了,这是在她手里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十几株,而现在,山妖的脚下就有一株。
“把脚挪开。”余迟暮咬牙切齿的说。
她把那只玫瑰捧在手心,表情很是悲痛。
记得上次她一不小心打碎了余迟暮放在栅栏上的花瓶,被抓着打了一个月的工,而且还不给饭吃,现在这个情况,该不会要把她卖出去当奴隶吧……白小妖越想越害怕,她颤颤巍巍的小声说:“要不,我陪给你几朵?”
“赔给我?”余迟暮惊讶的挑眉,她是在挑事儿啊,她怎么这么配合?
这个动作在白小妖的眼中无线放大,以为是她说少了,连忙补充道:“是一车,一车花!”
“一车?”
余迟暮快速说道:“那麻烦你了。”
白小妖感觉逃过一劫,谢字还没说出口。
“三天内。”冰冷的三个字砸在白小妖的耳朵里,硬生生把谢字憋回去,果然,她还是那个凶巴巴的女人!
山妖是在余迟暮要设下禁制在这山中时,这山里就只有白小妖,她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是留下还是走掉,那时候余迟暮就跟她说:“不要纠结了,想出就出,想进就进,我又没说要占领这里。”
然后白小妖就待在了山里,因为山里太安全,她的修为也没多大长进,到现在了也藏不住她的妖身变成人身时头上总有几朵山茶花。
跟余迟暮多相处相处,也还能得个点灵气,帮助修炼。
余迟暮把花园打扫了一下,又像往常一样,躺在吊椅上小憩。
她是一到冬天,就不知道干什么,因为太冷选择回来,不去外边到处闲逛了,但也不知道干什么。
温度适宜的季节她也在外边,也不记得每天都在干什么。
在这里平时就逗一逗山间的小妖小动物,都好多年了,基本上也快要逗得差不多了。
山里安静了下来,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光秃秃的,很寂寥,只有依稀几只鸟儿还停在这里,时不时的低吟几声。
不知道白小妖去哪儿找的,才第二天就拉了一车的花回来,余迟暮欣然接受并且送了她一颗灵果,那个可以帮助妖隐藏妖身。
冬日下雪,白茫茫地一片,这些红色会让她看得高兴些。
余迟暮看她这么高兴,嘴巴也没有闲着,在白小妖的连连感谢中插了一句:“送你只是觉得你现在不是很好看。”
看着白小妖要气哭了的样子,两只长耳朵直直地竖了起来,配合她眼下还隐藏不掉的几撮毛余迟暮忍不住笑意,勉强说着:
“是好看的,只是不是很好看而已。”她把很字咬得重了些。
她骗她的,余迟暮觉得她头上是不是冒出几朵花来,特别好看。
说着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笑起来很好看,如池中明月,三月梨花,不像是她刚来的那样清冷疏离,更像是和蔼亲切的大姐姐,眉眼弯弯的。
白小妖都看呆了,她喜欢一有什么事情就找她,除了待在她身边可以帮助修为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她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虽然刚来的时候,她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不过现在总能跟她多说几句话,看她多笑一笑。
这样她每次苦于修炼的时候总是会想着,再坚持坚持,蜕出妖身,能有她一半,心里也是美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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