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海城魔域(二)

余迟暮睁开眼睛,天还未亮,只有淡淡的泛白。

身旁早已没了温度,天气太冷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余迟暮把被子捂紧,坐起来点了灯。

视线清晰起来,也并没有看到临池渊。

余迟暮穿戴好了之后,打开窗子任由刺骨的寒风拂过她的脸庞,顿时感觉舒适了很多,今日雪融,比起昨日更冷。

听到门那边有动静,余迟暮转头就看见临池渊端着还冒着热气的热粥走进来,原本脸上还带有一丝寒气的人在看见他后立刻瓦解,眉目见带些温度,笑脸盈盈地望着他。

“我还以为你回去睡了。”

“感觉有好一些吗?”余迟暮碰了碰他的脸,还没她手温高,其他地方也是一样,特别是刚端了热粥的手,完全没有热碗上面残存的温度。

“还是冷吗?”

临池渊没想过她刚起床会主动碰他,立马拉下她的手,摆正她的身体,推她去桌边坐着吃早饭,“我不冷,只是窗子开太大,被风吹了而已。”

说着像是自证一般,也碰了碰余迟暮的手,“你的也很凉,趁热先吃饭吧。”

把窗子关上之后,临池渊就坐在她对面看着她。

“吃过了吗?”她喝一口红薯粥,应是经他之手,香甜软绵,不像是客栈的味道。

“嗯,在厨房的时候。”

“那下次我们一起吃。”

“好。”

“还以为,你会生气。”临池渊小声地说,昨晚睡在她身边,今早想起来,怕她不高兴。

临池渊视线停留在那碗粥上面,没有看向她。

余迟暮诧异了一下,“你每天早上不都醒的比我早很多吗?我都习惯了。”

“我不会生气。”

她很自然的理解成为“她因为早上见不到他而生气”

说完她又继续吃完剩下的,不浪费。

“每天都是……”临池渊低吟的声音很好听,“那以后也能这样吗?”

他低掩着的眼睛突然抬起来亮晶晶的看着她,一双顶级漂亮的含情眼亮晶晶地望着他。

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解释道:“我是说,变成狐狸的时候”

“都可以。”余迟暮一丝迟疑都没有。

“我想起来了,我很生气。”余迟暮突然正正经经地盯着他。

看着她那么正经地说她生气的样子,凌沐白他们见了肯定都要被吓死了。

临池渊只是微微笑起来,假装惊讶的说:“嗯?”

“你蒙我的眼睛。”

“那是因为我狐狸的样子很丑。”

余迟暮半信半疑着抬眼看了他一眼。

“真的?”

其实只是想逗他一下,不过他完全不怕她啊。

“对了,你愿不愿意跟我们分开走?”

“可以……”临池渊刚说了两个字,余迟暮立马摇摇头,打断他说:“算了,不太安全。”

是北栀对他不够安全,若是与她分开些,跟她有关的事会离他远一些,也算是另一个层面的安全,不过……

算了。

既是妖,又长得漂亮,就算不是妖,也太引人注目。

“怎么了?”

“倒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会有些麻烦。”

“为何?”

“她很爱她的城,所以有很多事不能做。”余迟暮皱着眉头回忆,“事情发生了再说吧!”

余迟暮完全忘记了她能看出他是妖,也是因为她无保留地释放灵力之时,无意间眼里撞进了他才得知的。

其他人怕是很难看出。

临池渊撑着头问:“有他们陪你,应该很开心吧。”

她没怎么思考他指的那些人是谁,立马回应道:“是啊。”

临池渊并没有接话,只是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她,然后整理了桌上的碗具。

“是吗?”他想问,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没关系,他们还有很多个“以后”。

临池渊穿得很单薄,余迟暮拿了她另一件大氅给他披上,虽不厚,但能挡风。

灵力充沛的人会使用灵力修复身体的感官,不怕热也不怕冷,不过余迟暮怕冷,只是因为她很少利用灵力御寒,总觉得那样很不真切。

像是冰冷的壳子外边硬生生加了块热毯,皮肤温热,但骨头是冷的,所以冬日出门在外余迟暮总会多带几件衣物。

虽然,她不怎么出门就是了。

“如果还冷,随时找我。”余迟暮嘱咐道。

北栀的御妖之术很强,有百年历史,妖的能力稍微弱一点,甚至都打不过有些中等御妖师,妖的地位很低,虽不至于卖奴卖身,但还是不想他冒险,毕竟她没有正式教过他,不知道他的实力到底如何。

大抵不差,但伤势未愈,难免疏忽。

“过不了多久要出发了,我教你用悦神吧?很简单。”

幸好记起来了,她差点忘记昨天晚上还没有来得及做的事。

余迟暮这时候才想起来开了周身灵域,试着和悦神相连,引导它去缠住临池渊的手腕,在他手心里剜出一道很浅很浅的血痕,看它与他红色的诡道之气相融合之后,卸了周身的防御,静静地等着临池渊的动作。

虽然早就知道悦神对他并不排斥,但没想到过程这么顺利。

看来它很喜欢他。

蓦的,悦神以极快的速度缠绕住她双手手腕。

余迟暮挑了挑眉,惊喜地说:“好快!”

下一句夸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突然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

“……你真的……!”学东西好快!

她后半句夸奖的话还没说出口,临池渊抢先一步说,“不会很难受吗?”

余迟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疑惑的看着他,“难受……什么?”

面前的男人抬了抬手臂,“四肢酸痛,灵脉附近也是。”

他没有再解锁其他的用法,只是沉默的站在那里,眼底没什么情绪。

“不会,我都没什么感觉。”余迟暮走到他跟前晃了晃还捆绑着的双手,示意他看看能不能继续探索出来点什么,看他还是没有动作,妥协地叹了口气,“好了好了,我治,我马上治。”

悦神重新落回到临池渊手中,他没管它,余迟暮只是稍微凝了凝神,体内堵塞着灵气就恢复了正常。

“再试一试。”

看着女子没有一点气愤的模样,临池渊眼底晦暗不明,“你……”

“嗯?”看他说话有些迟疑,余迟暮立马说:

“我痛感很弱的。”余迟暮已经习惯他们的一惊一乍,好像她有多不爱惜身体似的。

她把悦神好好地套到了他手指上。

“刚开始的时候会有感觉很痛,不过,如果当时不及时处理的话,后面就习惯了,所以就没再管它了,也不会阻碍我什么,顶多就是让我有时候清醒清醒。”

余迟暮边说着,一边把悦神从无名指一直绕,把他五个手指一起绕了进去。

原本只是想把红绳放他手上而已。

现在看上去,像是傀儡师手上的傀线一样,只不过悦神没那么细。

她反应过来,停了手上的动作,眼带歉意地说:“好好学,说不定以后也能提醒提醒我。”

“就像是那种『该治治伤了!』那种。”

看他缓和下来的眉角,余迟暮笑了笑,看天色,快到时辰了。

悦神能接纳他,他的所有使用迟早能学会,不急于这一时。

“多试一试,想练手的话什么时候都能拿我试手。”

她想把缠绕住他手指的带子给解开,门外就传来了路拾也呼喊的声音。

今天他显得特别有精神,敲门的频率都快了许多。

“师父快下来吃饭,准备走了!”

“我吃过了,你们吃吧,我马上下来。”

“好,那我们快一点。”

路拾也刚要走,突然又折返回来,说:“我也去叫了临池渊,但他没在,要不要找找?”

“不用,他在我这里。”

“噢,那……”路拾也立马反应过来,“什么!!在你这儿!”

他正疑惑的时候,突然面前的门开了。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缠绕在他手指上的悦神,一抬眼,临池渊正微笑着看他。

“要进来坐坐吗?”

路拾也明明只比他矮上半个头,但他温和的嗓音仿佛是在他头顶上响起一般。

他楞了楞神,连忙摆手说道:“不用不用,你还在就好。”

“走吧,一起下去。”余迟暮在他身后出现。

临池渊撑在门旁的手放了下来,回头小声应了声好。

她与临池渊就坐在旁边等他们吃饭,余迟暮一直在努力解她自己打的结,心里默默想:“我用力了吗?为什么这么紧?”

不过手里的动作没停过。

“要不你自己努力努力?”

这句话当然不是跟临池渊说,而是试图让悦神自己绕出来。

但这是妄想,它又不会自己动。

“走吧,过去时间刚刚好。”陵沐白看他们都放下碗筷了,他咽下最后一口馒头,站起身来招呼着他们该出发了。

“好。”

余迟暮起身往外边走,牵着那一头还未解开的结,顺手把怀里的斗笠塞给了临池渊用另一只手拿着,边往外走边专心致志的拉着临池渊的手解结。

“你手怎么样,我系太紧了。”余迟暮看着手里原本白皙的手,变得有些紫红紫红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那块青紫。

她真没怎么用力啊。

“没有,就当给你练手了。”临池渊一如既往的好说话。

余迟暮点点头,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行。”

海下城离客栈不远,走路去要不了多久。

“我们到了先去宋茧的府上吗?”宋迢有些不自在的问道。

余迟暮看向他,手机的动作停了一下,说:“你过来把结解开我就告诉你。”

宋迢往那边瞟了一眼,有点像大展身手阵势朝她自信地走过来。

余迟暮松开临池渊的手,给他让了让位置。

临池渊也同样看着他。

宋迢搓了搓手,拿起他的手就开始解,边动手还边说:“为什么你的灵器在他手里?”

“防身,现在也是他的了。”

“这可以送?”

“说明他和它有缘,我也送给过你们?”余迟暮接着说:“你们自己不要。”

宋迢垂眼,嘀咕了句:“你的东西你自己拿着……”

就几句话的功夫,宋迢就发出成功的声音,“轻轻松松。”

明明就很简单。

临池渊又站回了余迟暮旁边,眼底没什么波动。

“多谢。”

“小事儿。”

旁边余迟暮惊讶地挑了挑眉,夸了句:“好……解手。”实在没想出什么漂亮的称呼。

“这个称呼就算了,快说说进城了去哪儿?”宋迢摆摆手,他最关心的还是见不见得着宋茧。

余迟暮说:“会有人来接我们的。”

宋迢:“为什么?”

余迟暮:“直觉,来接我们的人应该是宋茧。”

“为什么?”

“……”余迟暮看了看隐隐约约浮现在海雾中深处的城门,说:“猜的。”

宋迢不疑有他,直接想开溜:“那我先走一步!”

余迟暮也不拦他,嘴上说着不想见宋茧,心里其实很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路拾也听了后边的动静,往后望了望,对宋迢说道:“你和宋姐姐还没有和好吗?”

“是她不想和我和好。”宋迢郁闷的摘了手边刚冒出点新芽的小树枝。

海下城的入口由蚌精每日日出时开启,太阳落下后的一个时辰后准时关闭。城门是宋茧的夫君派守卫掌管,每日辰时开门,绝不提前或是延后。

“你没和她道歉吗?”陵沐白接了句,那件事他们都有耳闻,他们闹了很久,新年的时候他俩都要分开过来。

不过又快到新年了。

“我为什么道歉,这件事你师父也站我这边啊,你再说你师父不理你了。”一股浓浓的威胁的意味。

陵沐白白了他一眼,“幼稚。”

余迟暮没管他们,那件事两人只是意见不同,没什么对错,谁来问她,她就支持谁,一直都是这样。

洛微雨:“来这城的人今年变少了很多啊。”

与他们一道去往海下城的人这一路上有很多,往前一望,入目不止十人,但确实远远不如从前。

余迟暮来了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来过了。

洛微雨沉默了一会儿,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笑,接着说:“听昨晚那店家透露,说是那只妖鬼近几日尚在城中,许多名门正派人士都不敢过去,前几日还有许多人从城中出走或是离奇死亡,或许与那只妖鬼有很大关系呢?”

说完眼神有意无意的扫过余迟暮这边。

“真的吗??”在洛微雨旁边的路拾也立马转头问他。

洛微雨挑了挑眉:“你跟他对过?”

路拾也摇摇头:“从未见过,只是近些年时常听人谈起他,不过坊间流传并没有说他叫什么名字,只是以『妖鬼』称,他所犯下的恶行在门派之间流传愈演愈烈,不过我们青云没有一个人见过他。”

“那师兄不会跟他打起来吧……听说他连挑过三十八位有百年修为的高手,还与妖族有过牵扯,依旧也是他胜。”

路拾也担忧的皱着眉头,步子立马就迈得更大了些。被洛微雨拉了回来,说:“要真是跟他对上,怕是凶多吉少,你师父早就灭了他了,还轮得到现在我们在这里慢吞吞地赶路吗?”

“他所有门派都走完了,唯独漏了你们青云,说明他对你们没兴趣。”

路拾也听见他说了有师父在,顿时心里的慌乱少了大半,师父如今依旧是闲庭信步的样子,师兄师姐当时无事。

若是有事的话,师父该像当时一样,差点灭了所有修道门派。

宋迢:“我记得你也练的诡道啊?你与他相比如何?”

从未设想过的提问,洛微雨顿时想抽他一巴掌的心都有了。

“不敢当,我与他四六吧。”说完边扭头余光扫到临池渊那副看戏的表情,“果然遇到他运气都坏了许多。”

『宋迢没看出他修的也是诡道?』余迟暮瞬间明了,修道如何都未能看出,难不成还能看出他是妖?

其他人就更不会看出,更别说城里的那群人。

她的担忧已经不存在了。

余迟暮抽出放在临池渊怀中的斗笠,刚要戴上时,转念一想,还是将斗笠扣在了临池渊头上。

弱的人美貌越甚,越能招祸。

余迟暮快速在他颚下打了个漂亮的结。

看这样子,要不了三月,只需半月他这灵力也该恢复了。

临池渊垂眸,眸中尽是柔和,并没有问为什么。

宋迢刚问了问叶青涯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转头就看见了这一幕,“为什么……”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后边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便打断了他要问余迟暮的话。

“路掌门,陵掌门!”

路拾也和凌沐白两人一起闻声向后望去,就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年轻人向他们走过来。

余迟暮与临池渊头也没回,继续往前走。

宋迢倒是往后看了一眼,看见余迟暮脚步也没停一下,也跟着一起走了。

李自溪先看见了那两位掌门,眼神却被一道高挑清丽的背影吸引,像是位故人。

应该不会吧。

他猛的退开眼神,向青云的两位年轻掌门问好。

路拾也:“李长老怎么也来这里?”

桃源李自溪,门下弟子二十一,个个都当得上是剑道翘楚,大师兄说师父教了他五日的剑术,没有李长老教一日教的好,师父的剑术太乱,年龄尚小总是学不会,师父就把李自溪拉来教了他三个月的剑术,发现他剑道之术却有见解并且能够交付于人之后,教妗师姐的时候,又拉他过来教了妗师姐一个月。

师兄师姐教他们剑术时,常提到他,而李长老也时不时的来青云山传授他们一番。

只不过自师父“离世”之后,李长老因修习剑术走火入魔后,一夜之间白了头发,剑道之术也就止步于那时了。

“城中新年,可当一赏。”李自溪笑道:“最近传闻妖鬼临虞在此地停留已久,二位应当小心为上啊。”

陵沐白:“无妨,我们有”路拾也用手肘狠狠地撞了撞他腰窝,道:“我们有数,不怕他。”

“果然是少年意气,好好好。”

李自溪连说三个好字,每次见到他们心里总是会开心一些,他们几位算是他教过的,最有灵气的弟子。

虽然他们只叫一人师父,不过在他心里,他早已经有二十五位弟子了。

李自溪这样想着,余光却又瞥见了那道背影。

女子高挑,青衫白裙,光是背影都能称作是当世美人。跟她一样。

“门开了!”

人群中有人惊呼,海下城纪律严明,也是因为城中不限种族,人、妖甚至是修炼那些邪门歪道之人都可进,才需要更加严肃的对待,从未有过这等先例,何况这距离开城门还有将近半个时辰。

陵沐白听到那边动静,在看已经越过守卫走进城中的余迟暮等人,他们对李自溪说了句:“改日来青云喝茶!”

接着流入到人群之中,跑进城内,暂时也不敢和师父站的太近。

守门的侍卫只不过是看了余迟暮一眼,当即就下令将城门打开,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守卫的眼,即是城主的眼,城内万千都是城主的眼睛。

城主长什么样叫什么她都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几年前宋茧一心一意想要嫁给他,带他过来给他们看了一眼。

一眼哪里记得住。

但这也说明了一点,那就是她的徒弟无碍,他们要等的,又是她。

宋迢:“这守卫竟然能提前开门,要是这样我们早就来了。”

“劈开这片海也得是日出之时,能早多久。”

洛微雨在一旁说道,起这么早已经是极限了,还要早,能早哪儿去?

宋迢点点头,“说的也是。”突然,他惊恐的想起来,说:“那是不是快见到宋茧了,我先走了。”

说完还要带着叶青涯一起跑。

“阿弟,要去哪儿?”

宋茧一袭白衣胜雪,与这城外万山白雪相宜。

她一句话,宋迢的脚步顿时停下来,一顿一顿的转身看见宋茧悲悯众生的脸,宋茧是爱笑的,难道是见了他才……

“……最近好吗?”宋迢憋了好久,才憋出这句话。

自从那件事后,他们已有三年没说上话了。

宋茧听他说话,终于笑了,她笑起来不再是悲天悯人的样子,更像是三月梨花,晴天骄阳,红唇轻启:“事事顺意。”

眸中含笑着,眼睛从宋茧的脸上移到了余迟暮身上。

“好久不见。”她依旧笑的灿烂。

“不久,上一年刚见过。”

余迟暮多看了她几眼,没多说什么,从她身旁走过,道:“别挡在门口了,走吧。”

城门口排队进入城内的检查很快,趁现在人还少,她不想被围观。

衣料摩擦衣料的那一瞬间,宋茧眼底竟有恍惚的神色。

大步走到前面。

“我带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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