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海城魔域(三)

李自溪看着消失在城门人群之中的人,心里闪过那道背影,心底要是被石子砸开了一道水波,连时常持剑的右手掌心也开始发烫。

等他排队检查进入城内后,哪儿还有那几人的影子。

李自溪失望地握了握剑柄,随即又像是看开了一般敞开脚步向与友人约定好的酒楼走去。

心中既是有所期待,也不会放在心上了,毕竟之前的许多次,都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他可不想重蹈覆辙了。

李自溪搓了搓手,兴致冲冲地往友人的府邸。

余迟暮一行人跟着宋茧来到了城主府,她记得上次来这儿时,还是在城里一处偏僻的院子里,跟余迟暮现在山里的那处院子差不多,但多了几间房,一颗桃树。

也是一个冬日。

也是在那里,她带她丈夫来见过她一面,之后在她两人的婚宴上见过一次,随后余迟暮便没来过了。只有新年时她能到青云聚一聚。

她“死掉”的那几年就更没去过了,前些年才逐渐恢复一些联系。想不到只过了这么些年,这城变化这么大。

这座宫殿,金碧辉煌,各色奇珍异宝装饰在宫殿中无数个入目可见的地方,殿中温度适宜,与外边的寒风凛冽隔绝,像是另一个空间。

宋茧亲切的问道:“要先休息吗?这一路走来累了吧?”

“宋姐姐,我们这次是来找师兄师姐的。”路拾也委婉拒绝了她的好意,先找到他们才是大事。

余迟暮听见路拾也的声音之后才回过神来反应了一声“嗯”。

宋茧应了声好,语气还是如往常一般柔和,说:“好,那先去找凌峰吧。”

洛微雨:“许凌峰?城主吗?”

路拾也:“嗯,是宋姐姐的夫君,我们也没怎么见过。”

他回想起来,第一次见许凌峰的时候,还是在宋姐姐的婚宴上,在敬酒的时候看见过他一眼,随后又跟着师父他们回青云了。

而且之后他们有什么任务要来这里,每次见宋姐姐的时,也都只在城中角落的院子里,拜访她时,她时常也是一个人。

陵沐白听着他们的对话,突然问道:“宋姐姐,师兄师姐来城里之后,有拜访过吗?”

宋茧听到他的问题,面色温和的转过身来道:“未曾,上次见妗妗还是在一年前。”

说完又补充道:“没关系,凡是进城了的人,凌峰是知道的,会找到的。”

陵沐白听到后纵使心底还会有疑惑,但最终还是道了声:“多谢。”

宋茧虽然与他们几人相处的时日不多,但也是看着他们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所以每次就算经过北栀,也会想着来见见她,这次两个人一起来,居然都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声。

陵沐白也免不了担心起来。

宋茧:“不用谢,倒是我,没帮到你们什么忙。”

说完接着带路,这府中干活的人倒是来来往往的不少,见了面都会跟宋茧问声好。

陵沐白:真奢侈啊。

海下城除了人界的钱,妖灵之间的钱也赚,倒是没有顾忌,只要是钱,不管来路,通通可以达成交易。

这城也是第一个能够把人和妖和四处的精灵召集到一块儿的地方,不过妖在这里算不上什么游客,除非是远近闻名的大妖。

所以海下城虽然只发展了五年,却仅次于天下第一城川京、长寿位居第三。

是少有的人才。

不过最近传言那只诡异凶恶的妖鬼在城中,所以城中安静了许多。

但正是因为有他的名声在,闲散人员倒是少了,各路宗门的天才和妖域中的大妖倒是纷纷涌入城中,各怀鬼胎。

余迟暮一路上都没有吭声,注意力全在着周围的景致上。从进城到现在,一点儿着急的样子都不曾有过。

“你夫君的院子,好远。”

这是她一路来,第一次主动说话。

一句再普通不过的抱怨的话,宋茧听了之后却不禁加快了脚步,虽不明显,但余迟暮一直在关注她,所以步伐的变化,她能感受得到。

“快了,他说他要好好准备一下。”

果然,经过一个拐角后,就看见一人正背对着他们,闭目养神。

一身红衣绚烂夺目,周身灵力环绕,江南那边也还只是露出花苞的桃花,在宫殿湿热的环境当中已然开得正旺。

循着灵气在桃树边环绕,在与众人两眼相对时蓦然绽放,娇艳的花瓣倾泻而下,男子眼眸明亮,眉目张扬,若不知他的身份,恐怕还会认为他只是一个刚出来闯荡天下的貌美少年。

但是他面对的是一群不解风情的怪物。

宋迢:什么意思?

洛微雨:……

路拾也和陵沐白面面相觑,露出不解,至少应该把逼得桃花飘落的灵力藏一藏吧……

别问,问就是他们两个也用过,被狠狠嘲笑。

不过许凌峰确实要比他们都要小很多。也能理解。

叶青涯:之前好像看谁也用过来着……

想到这里,叶青涯默默地把头转向宋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随后又摇了摇头,接收到这一信号的宋迢突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临池渊隔着斗笠,看不出什么表情。

只有余迟暮看地倒是很认真,直到他出声:“等你们很久了。”

随后请他们坐下慢慢说。

余迟暮看临池渊坐下后压到了斗笠,还贴心地将它抽出来顺平。还没开始问,许凌峰就先开始了。

“沈大哥和妗姑娘确实是在五日前晚上入城,在城门口登记的时候看到过。然后进了驿站。”

说着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又道:“第二天出了驿站,沿着蓝溪路一直走,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画面中断了一瞬,人就消失不见了。”

“画面中断有时候也会出现,但城中大小事务确实不至于时时刻刻都监管着,所以并没有在意。”

“今早听你们交谈时,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不过现在还没有回音。”

对于偷听人说话这件事在海下城中不算偷听,算是正经的监视,毕竟人妖共处不是易事,总有弱势的一方需要保护。

而且也只有接受了这个条件,才能进入海下城。

叶青涯这时候开口,问:“城中有城主监视不到的人或者地方吗?”

许凌峰想了想,道:“一般来说,我不会打开本城居民的监视,这样他们才能安心的干自己的事。”

“比我强太多的人或者妖,若是他们不想被我监视,也可躲避掉。”

“不过会来这里的人,很少会摆脱这份束缚。”

“最后就是城中的魔窟,那是另一个范畴,在我出生之前就有了,但这件事应该和他们没关系,他们出不来,我们也进不去。”

叶青涯与宋迢对视了一眼,说了句:“多谢。”

许凌峰满脸笑容地望向她点了点头。

宋茧一直站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听他讲话。

一边听他讲,一边笑。像还在热恋中的少年夫妇。

宋迢说:“魔窟就是宗门里常说的成仙路?”

许凌峰:“在外边应该是这样一个名称吧,说法还挺多的。”

陵沐白:“那是他们为了鞭策弟子用功取的名字,说是进去了再出来,就是一步登天,不过至今没听说过有人进去过,更别说出来了。”

在陵沐白身后站着的路拾也突然想起了之前洛微雨说,那只很强的妖鬼在城中,便问道:“传言那只妖鬼也在城中,许城主有看到过他吗?”

许凌峰笑了笑,说:“这倒是未曾见过。”

闻言,路拾也也算松了一口气。

他们青云虽不与人结怨,但怨会自动结上他们。

因为以往的声势,也会有莫名其妙的人找麻烦,在各大宗门里也显得没那么正派,因为他们出手时,没有同类,只有是非。

是非不好分辨,而且在人的心里也有一套自己的定论,这就造成了很多宗门觉得青云是异类。

那只妖鬼谁都找上了独独漏了他们,不知道是真的放过了,还是如何。

余迟暮看了看路拾也,虽然眉眼看上去是舒展的,但下垂的眼眸还是有藏不住的担忧,像安抚似的,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在拍的那两下背时,偷偷地将沈雁亭和沈妗如今还富有生机的灵叶之气渡了一点点到路拾也的灵域之中。

路拾也先是一怔,惊讶地看了余迟暮一眼。

“师父……”

余迟暮的手从他背后收回,说:“去魔窟那边看看吧,若是不能进,就找今早遇上的那人试一试。”

路拾也默默地点了点头,再准备开口说要离开宫殿时,就听见许凌峰再次开口,说:“魔窟从未有过异动,为何先去魔窟找?”

“好奇,好奇而已。”虽然她一直都是微微带着笑意看着他们,听他们讲话,不过……

“因为我不觉得,还有其他地方能困住他们。”

余迟暮抬眼望了望已然落了个干净的桃树枝,垂眸站了起来。

那些桃树原本散发着生机,树枝上到处点缀着翠绿色的花苞,随着娇艳的花瓣飘落后,也显得孤枝凄凉。

“你们先去外边看看吧,我在这里等消息。”余迟暮轻飘飘地说了句。

叶青涯:“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我有点不舒服。”余迟暮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叶青涯刚想张嘴。

宋迢立马说:“是不是头疼?我就说你伤还没好全,你多睡睡就好了,我们很快就回来。”

“这里也比外面暖和,你们两个病人就待在这里多休息休息,这几天都没睡好。”

“姐姐,他们两个人就交给你了。”

宋茧紧接道:“客房早就准备好了,你们去休息吧。”

路拾也和陵沐白直直地转过身来,楞楞地盯着他,异口同声道:“啊?”

宋迢转过头看着他们两个傻样子,疑惑道:“干什么?”

“你好可靠!”陵沐白还假装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

宋迢无语。

许凌峰将他们都送出府后,余迟暮突然说:“我想住你的院子,不想住这里。”

宋茧:“可是阿弟说,这里暖和一些对你的伤要好一点。”

余迟暮:“这里太闷了。”说完拉住临池渊的衣袖,走了两步,又问道:“院子里埋的酒,还有吗?”

宋茧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

“有。”

“那就好。”

走出城主府往宋茧那处去的路上,沉默了好久的临池渊开口道:“头还疼吗?”

余迟暮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骗他们的。”

斗笠后边,那双好看的眼睛眯了眯,“配合的挺好。现在不怕他们听见了?”

余迟暮摇摇头,说:“能听见的话都是错的。”

“那看见的呢?”临池渊说完这句话之后,明显感觉到手臂上的重量变重了些,她的身体也靠近了点。手掌撑在他的掌心上,一种似有若无的倚靠在他身上。

“这个还是要装一下。”余迟暮立马调整好姿势。

改词容易,但要想改动作需要用那不争气的幻术,接下来还有事要做,余迟暮果断选择放弃幻术这一选项。

临池渊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斗笠后,那双好看的眼睛弯了弯。

稳了稳身子,托着她的手臂,让她站的更舒服点。

到了宋茧院子门前,这里就是一个连牌匾都没有的小院,还未进门就能闻到一股好闻的味道,檀香里掺杂着水仙清冽的香气,拂散了一路的疲惫。

院子里各种花草挨在一起,种下它们的人压根就没想过要各自分开领域,各种药草花卉毫无边界。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除了最原始的梅树,还没有这些东西。

不过也像是她会养出来的院子。

宋迢那时候总是说宋茧,说她在外边看见的什么东西都要带回来一份种在屋子附近,门前种满了又开始总在不远处的田地里,周而复始。

每隔几年那田地里的花草就多几寸,高几分,形形色色的,宋迢说很快就包围了整座房屋。

刚见到宋迢的时,只算得上是伤者与医师的关系,宋迢那么小,就凭一手绝妙的医术在边有些名气。

不附权贵,只凭自己心气救人。成名不久,便被嵇月带回了宗神楼,那么傲气的一个人,还是做了楼里最普通的医师。

从小她便是他的常客,嵇月将他安排在楼里最深地方,每次实验完往他那里一丢就完事。

也因为她每次的伤势都比较严重,不得不多跟他待一段时间。待的时间长了,时来时往,也算是熟了。

他时常蹲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配药煎药,施针布针,闲无趣时,总会提到他的姐姐。

他说,她住在四季如春的地方,山川草木,鸟语花香。

说那个地方还是他找到的。

说她总是会带回来奇奇怪怪的东西,把它们种在屋前门外,周边的药草花卉比外边药店里的都要多,说她到的每一处,那个地方都会从虚无一片到生灵活现。

他提到这些的时候,语气炙热,不似往常那样淡漠冷静。

不过那时候的她年龄还小,比他还要小一些,身上疼的没力气不说,也没有什么事需要说出口的,听着听着眼睛就闭上睡着了。

总是留他一个人在哪里碎碎念。

或许那时候也是在照顾她,毕竟哪有人凭借那么点回忆讲了几年还在讲。

临池渊看她呆呆地,任由自己拉着往前走,停下来问道:“怎么了?真不舒服吗?”

余迟暮摇摇头,说:“只是想起宋迢小时候总会讲他姐姐,会养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在门前,觉得很有意思。”

临池渊继续拉着她往内院走,声音浅浅地说:“那么小就认识了吗?”

“嗯,不过也不常常见面,宋茧我也一直没见过。”

说起来,第一次见到宋茧,还是在杀死嵇月后,刚出徐织梦那儿的门,便看见远远的,宋迢跑过来向她招手,宋茧远远地追在他后边。

越长大,见的面就越少。受了重伤嵇月也只是叫她拖着让她自己恢复,除非真的撑不住才会叫他。所以常常在自己院子里,一睡就是好久。

没想过现在还会待在一块儿。

他停身在内院里那棵桃树下,那树看样子也屹立百年了,苍劲有力的枝条伸展向上,与在城主府那边正在冒新芽的桃树不同,这树一点绿芽都没有,光秃秃的一片。

可他站在树下,像是这树从未落败过。

这是数不清多少次,余迟暮在望着他时走神。

有时候她都有些怀疑,之前沈雁亭一直对沈妗说的什么“色魔上身”的病,会不会她也染上了。虽然当时听的时候很好笑。

“找到了,要不要挖?”临池渊在进门以后就把斗笠面前的帘子拉开压在耳后了,眼下他正侃侃回头,漂亮的脸一直对着她笑。

“我来挖。”

说完走到离桃树不远处的木屋里拿起一把鸦觜锄,轻轻地翻动树根旁的泥土,动作轻柔缓慢,临池渊就在一旁蹲着看她一起一扬的动作,偶尔还不忘给她弄出来的泥土移远一点。

“你很喜欢喝酒吗?”一旁传来临池渊清冷的声音。

余迟暮动作也没停,想了想说:“喜欢喝倒不如说喜欢藏酒。”

“上次捡到你也是在拿酒的路上,把你捡回家之后手里的两坛酒也忘在哪儿了,估计早就结冰了。”

“藏酒?为什么?”临池渊怔怔地看着她,说:“有人很喜欢喝酒吗?”

“一种爱好吧。”余迟暮放下小锄头,双手一点一点的抹开上面的泥土,酒坛的轮廓就有些许浮现出来了。

余迟暮接着回答说:“宋茧当时告诉我说,就像有人很喜欢藏剑,有些人很喜欢收集珠宝,她很喜欢收集稀奇古怪的植物回来种一样,我感觉我跟那些人应该差不多。”

临池渊低垂着眼睛,像是在想什么很复杂的事情,表情很严肃。

听见余迟暮叫他才恢复到一直以来对她惯常的笑脸。

“等你伤好了,我们就喝这个。”余迟暮把手里的一坛酒抱在怀里,还未起身就被临池渊接了过去,另一只手扶她起来。

都收拾好了之后,还不到正午,看着外边的太阳映照到院子里的每一处,余迟暮松了松肩膀,说:“没我们什么事儿了。”

说完转头看了看坐在藤椅上,望着那坛就发呆的人。

“想现在喝吗?”她看他望着那坛酒的眼神,很难不问出这句话。

“想事情结束之后,跟你一起喝。”

他淡金色的瞳孔被阳光照得更加清澈,像是寺庙里面金黄色的佛光。

“好啊!你喜欢喝,我藏的酒都可以给你喝。”余迟暮非常慷慨地说道,

“我的酒就在当初遇见你的地方,那边有一处酒窖,还有青云我的屋子外边,还有浮月楼的花魁手里也有。”

“都可以给我喝吗?”身前传来一股低低的,好听的声音,似乎还有一点怀疑。

余迟暮刚想说的再铿锵有力值得信服一些,便看见他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微笑着直直地望着她。

随后便传来他悦耳的声音,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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