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青计划因这场闹剧暂时搁置,祝曜躲在静安殿里自闭了好几天,一遍遍尝试,才勉强能控制不让耳朵冒出来。
由于制裁不了始作俑者裴烬,她把责任归咎到周明珩身上,坚决不许他靠近半步,导致周明珩也抑郁了几天,连蹭她的勇气都没有。
这日午后,趁祝曜睡得安稳,周明珩变成人形进了屋,高挑身影静立在床头,俯身望她。
片刻过去,他忽然伸手到祝曜的脸上,指节轻碰了碰,又去摸索她的手指,将手指插入她指缝。
周明珩的笑容干净爽朗,声音却闷闷的:“姐姐,什么时候才能不生我的气?”
他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湖水,牵动安静且缓慢的涟漪。
“明珩,你没必要这样。”
祝曜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她靠坐在床头看着周明珩,话语很轻:“你很好,没必要一直依赖我,哪怕没有我你也可以过得很好,你做一个普通人,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这是她的真心话。
很平静的话,周明珩却像是被戳中软肋,瞬间崩溃。他眼眶泛红,眼睫像蝴蝶似的抖动,而后将头搁在祝曜的怀里,紧紧抱着她的腰。
如同孩童迷恋母亲的怀抱一般。
“姐姐,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只有你了,我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留在你身边。”
为什么要这样,明明,他已经很努力地伪装成人了。
祝曜或许不知道,周明珩的一切行为都从她身上学来,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包括她的阴暗面。
他记得,祝曜之前其实很爱说话,每天傍晚礼仪课结束后,她会来找他说很多话。
他从来没见过她哭,庄园里的每一个人,明明她那么憎恨那些人,却还是要对他们笑。
可在很多个夜里,她睡不着觉的时候,就会来看他几眼,像是在寻求慰藉。
她把他当什么呢?朋友?家人?可后来周明珩才明白,从来都不是祝曜需要他。
而是他,需要祝曜。
他怎么能与姐姐分开呢?他们应该永远藕断丝连,可他却只能看着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他的位置或许被人替代,比如祝昱。
他告诉自己没关系,只要姐姐幸福就好了。
可为什么,她看起来还是不幸福呢?
“我只是觉得,不应该这样。”周明珩用不安的声音掩饰自己的恨意:“为什么——”
“你想太多了。”祝曜打断他,叹息着拍拍他的背:“周明珩,你该去睡觉。”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太久没有给周明珩发布指令,才导致他胡思乱想。
果不其然,周明珩抬起头,脸色貌似正常许多,祝曜便推开他下床,让他滚去睡觉,自己往外走去。
一切伤春悲秋和顾影自怜都不如睡觉。
唉,该死的春天。
清新的风扑面而来,湛蓝的天空澄澈如洗,宫道旁的柳树抽出嫩绿的枝条,看起来很适合放风筝,让祝曜起了几分踏春的心思,觉得有必要让裴烬带她出去。
前些日子,她因为耳朵不敢见人,那几位“娘娘”也被重金遣返回去。
祝曜叹了口气,好羡慕。
但也挺好的,起码她不用再给她们评评理了。
“你们不用跟着我,我自己去御花园逛逛。”祝曜对身边的侍女吩咐道。
说罢,她便独自一人沿着宫道往御花园走去。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走着走着,祝曜敏锐地发现阳光里掺了些阴冷的东西,若不是太过熟悉,恐怕真的难以察觉。
“谢简知。”祝曜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话音刚落,青年便从身后走到她面前。谢简知伤势还未完全痊愈,看起来还是很虚弱。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祝曜:“宝宝,几日不见,我很想你。”
祝曜随口询问:“嗯嗯,你身体好了?”
谢简知扬起一抹笑容:“宝宝,你关心我,我很高兴。”
祝曜:“……”
越来越不要脸了。
她懒得再跟他废话,迈腿继续往前走,谢简知则亦步亦趋地跟上,阴冷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背后,最终,祝曜停在一处林园的围墙旁。
抬头望去,园内栽了些杏树,粉白的花苞初绽枝头,微风一吹,带着苦涩的花香飘过来。园门紧闭,门环上挂着一把铜锁,大抵是因为平日里极少有人来。
祝曜生出几分好奇,想进去看看,却打不开门。她皱了皱眉,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曜曜。”谢简知喊了她一声,拦住了她要翻墙的动作。
他的目光虽然不太赞许,却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子。
祝曜没有犹豫,抬脚踩在他的肩膀上,可就在她快要越过围墙顶端时,脚下忽然一滑,身体失去平衡,从高高的墙沿往下扑去。
谢简知匆匆抬眼。
好似回到梦中,半生不醒,那是春,从天而降的,除了她,还有一朵杏花。
落在了谢简知怀中,他接住了祝曜。
接住了他心中那只,跌落凡间的仙鸟。
爱生贪嗔痴。
仙子可怨他冥顽不灵?
在他愣神时,祝曜却忽然翘起了唇角。
果然,她猜的没错。
谢简知身上有灵力波动。
他还可以使用灵力,因为他是杂灵体,本就不是靠灵体修炼,阵法对他没有约束作用。
现在看来,若离开皇城阵法的禁锢便会解除,那她的灵力也能恢复,到时候,未必不能与谢简知一斗。
笑死,打不过裴烬还打不过谢简知吗?任凭他再怎么龙傲天,她可是主角啊。
谁囚禁谁还不一定呢!
祝曜的心情瞬间明朗起来,伸手搂住谢简知的脖子,用仅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简知,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呆在这里了,好不好?”
谢简知垂眸。
哪怕明知道宫里到处都是裴烬的眼线,依旧无法抗拒她的请求。
“好。”
他低头吻上了祝曜的唇,她的唇微凉,远比苦涩的花瓣甜腻,让他瞬间沉溺其中,呼吸也变得灼热。
贪、嗔、痴,苦海无涯。
哪个由得自己。
心情好的结果就是,祝曜傍晚见到裴烬时,发现他笑得阴阳怪气。
裴烬并没有提白天的事,甚至耐心地陪着她吃饭,见她吃不下了,给她倒了满满一杯温水,喂到她面前。
他语气温柔:“多喝点水。”
祝曜虽觉得他有些反常,却也张开嘴温吞地咽了下去。
一杯水见底,裴烬又倒了一杯,眼神执着道:“再喝点,还不够。”
祝曜语塞,只好又喝了一杯,就这么被他连灌了三大杯水,喝得快要吐了,裴烬才愿意放过她。
“好乖。”裴烬放下杯子,转而用帕子擦了擦她唇上的水渍,笑眯眯地看着她问:“怎么样,吃饱了吧。”
祝曜终于掀起眼皮,烦躁地“嗯”了一声。
裴烬嘴角的笑容愈发深邃,捏了捏她的脸颊:“好,那该我了。”
“嗯?”
祝曜还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便被男人一把打横抱起,大步朝着内室走去。
“爱妃,你的那位道侣正在殿外值守。”裴烬声音轻缓带笑,把她放在床上:“怎么?忘不掉前道侣哥,还和他亲嘴?”
祝曜无语地看他一眼。
这下她总算知道,裴烬为什么突然发疯,还要让他喝这么多水了……
趁他不注意,她小声骂了句:“死变态。”
“再骂?”裴烬停下手上动作,垂眸看她,嘲笑道:“等下哭都没力气。”
祝曜:“……”
裴烬轻笑,亲了亲她的眼睛。
夜色漫长且潮湿,对祝曜和殿外的谢简知来说都是,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声音被淅淅沥沥的雨声掩盖,雨溅落,连同屋内的床榻也被打湿。
谢简知站在雨幕中,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冰冷贴在身上却浑然不觉。
他只告诉自己要隐忍。
再等等,他就能带祝曜离开了。
雨一连下了几天,祝曜踏青的心思也被雨水浇得一干二净。直到今日,天终于放晴了。
恰好,今日裴烬要去城郊的祭坛祭祀。
这是妖族每年最重要的仪式,必须由帝王亲自主持,从晨起斋戒到午后仪式,期间整个皇城的守卫都会抽调一部分随行,宫内防卫相对松懈。
裴烬昨晚告知了她这件事。
作为妖后,祝曜本应也需要出席,尽管她很是好奇,却以身体劳累为借口,婉拒与裴烬一同前往。
裴烬望着她眼中淡淡的倦意,虽有不舍,也不愿勉强她,只叮嘱她好好休息,等他带礼物回来。
清晨醒来时,床边已没了裴烬的身影,他早早便带着一众朝臣与侍卫离开了皇宫。
祝曜没止住笑意,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的机会来了。
早在几天前,她便与谢简知约定好,今日要一同离开皇城。
谢简知提前打点好一辆出宫采买的杂役马车,车夫是他买通的人手,会在约定好的地方等候。
“嗒——”
一声轻响,谢简知推开虚掩的窗扇,翻身跃入屋内。
祝曜见他来了,灵动的眼珠里闪烁着紧张,刚要开口,外间忽然传来了侍女小玉的声音。
“妃上,奴进来了。”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
小玉一顿,抬眼看到屋内的谢简知,下意识要惊呼出声,谢简知便已身形一晃,抬手劈在她的后颈处。
小玉的惊呼戛然而止,双眼一闭,软软地倒了下去。
祝曜眨眨眼,柔声道:“你好暴力哦,我本来想和她话疗的。”
谢简知笑了笑:“宝宝,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事已至此,祝曜也不再纠结,只好先把小玉的侍女服脱下,又从衣柜里翻出一套简单的裙子给她换上。
她原本的计划就是伪装成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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