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离开时口中说着“很快就会回来”的真司,实际上却一直到太阳落山之后才返回家中。我原本是打算等他回来再一起吃晚饭的,可是在等待的过程中,我的眼皮却率先支撑不住,不知何时便掉下来了。
醒来的原因,则是真司回来后想将我抱回床上去睡,但他的手臂才刚拢住我的身体,我便睁开了眼睛。
擅长自我检讨的真司,不出意外又要将责任归咎于自己。他以略带自责的口吻说着抱歉的话语:“我又吵醒你了……”
我按着额头,摇了摇头:“是我不小心睡着了。”
可是这样的动作,又让真司开始担忧起我的身体状况来,询问着我是否又有哪里感觉不适。
“我没事,只是有些犯困。”这都已经可以算是老毛病了,连我自己都差不多习惯了。
真司于是顺着我的话问了下去,问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睡,而不是回房间去。
我注视着他的脸庞,注视着那双令我目眩神迷的眼眸,我想起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睛时那股油然而生的悸动,时至如今依旧无比清晰。
就好像是在漫长无边的混沌之中忽然闪烁起来的星子,让我觉得自己仿佛有什么东西失而复得。
我对真司说:“因为我想等你回来。”
看到他的那一刻,就像是有人将从我胸腔中取走的一部分,终于放回了其中。所以我的心脏重新跳动,血液再次流淌……所以我才再一次活了过来。
这种仿佛从灰暗的、孤独的死亡之中被唤醒的感觉,在我刚醒过来的时候尤其明晰。不过这显然只是我的错觉罢了,毕竟死亡是任何人都无法克服的、无法摆脱的终点。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世间亘古不变的法则。
“我等了你好久。”我忽然就想对真司这么说,或许是想抱怨他回来得太晚了吧。
这一次,真司没有向我道歉了,他的脸庞上浮现出了微笑的神情,我看着他低下了头,随即便感受到了贴在我额头上的柔软嘴唇。
真司握着我的手指,将我的掌心贴在了自己的面颊上,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说道:“谢谢你。”
就好像是我做了什么让他深受感动的事情一样。明明我的初衷只是想抱怨一下他回家太晚。
看着他如此认真的、专注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好奇怪。”
说实话,真司有时候的反应实在叫我捉摸不透,明明只是寻常的小事,却要做出郑重其事的样子来,反倒叫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了。
见我在笑,真司也仍维持着那副微笑的面貌,他的笑意之中满含着温柔的包容。
我追问起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真司解释道,是因为公司里的一些事情,因为最近有一个项目正在跟其他公司进行合作,对方是一家制药公司,他们正在合作开发一种非常重要的药物。
真司的话语以一种奇异的口吻被讲述出来,他一直注视着我,他同我说起那种药物。他又说,古时候的方士们认为,通过服药也可以让自己更加接近仙道的真理。
在两千多年以前,秦国的皇帝曾为寻求能使人长生不老的丹药,派遣方士徐福出海寻找传说中的三神山,他们都认为在那个世外的仙境之中,存在着能令人脱离生死之外的仙药。
生与死,是全然相悖的两种概念。数不尽的人想方设法,都是为了延长自身的“生”,脱离宿命之中的“死”。
我定定地看着真司,我竟从他所说的那些话语之中,觉察到了某种令人心惊的熟悉。简直就好像……我也曾对他所说的生与死有所探究,甚至胜过了我作为“五条茉莉”或是“樱川茉莉”这个人本身,而是一种俨然深入灵魂的本能。
这股令我的心脏怪异地跳动起来的熟悉感,几乎要让我喘不过气来,因此,在这股莫名的情绪将我击倒之前,我率先移开了话题。
“你吃过晚饭了么?”这么晚才回来,应该已经在外面吃过了吧,想到这里,另一种也无法让人高兴起来的情绪又被酝酿起来了。
或许心中的情绪的确会影响到身体的状况,因为我此刻的确开始感觉不大舒服了,明明是空荡荡的胃袋里却仿佛被人塞进了石块一样沉甸甸的,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即便真司告诉我,因为想到我还在家里等着他,所以他一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就赶了回来,我也无法再扭转这种并不乐观的状况了。
因此,我早早地躺进了被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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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在我入睡之后,真司又从使女口中听说了什么,第二日他便来问我,关于我昨日在“母亲”前来探望时忽然身体不适的事情。
他的面庞上悬挂着忧心忡忡的神色,这令我也无法再挤出哪怕只是强撑的笑容。
想起昨日“母亲”所说的那些话,我的心情实在无法开朗。或许使女们也早已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同他说清了,不过既然他想听我的说法,我便再赘述了一番。
听完后真司轻轻地握着我的手,他问这是否便是我从昨夜开始便不高兴的缘由。
虽然很想同他辩驳说我并没有不高兴,不过从真司眼中看到的我的倒影——这张看不见丝毫喜悦神采的脸,本欲脱口而出的话便又被咽回去了。
“你不觉得这很不正常么?”我如此反问真司。
真司垂下了脑袋,作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那就跟我说说吧,关于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我的头脑都被混沌的丝线所纠缠,要问我究竟在想些什么,其实我自己也不大清楚,虽然从醒来至今已有大半年的时间,然而我所活动过的最长距离,也不过从五条家的一个院子到另一个院子。
五条家的宅邸很宽敞,但再怎么样,它也只是一座房子,是一个所有信息都被筛选过的、闭塞的巢穴。
之前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直到“母亲”的出现,直到她告诉我,我现如今所拥有的一切,甚至包括与真司的恋情,都是因为我生下了那个孩子——悟,所以才能够得到的。
我不相信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会是因为孩子。诚然我也听过“爱的结晶”之类的说法,但这二者的因果关系是否被颠倒了呢?是因为本来就存在着名为“爱”的情感,所以在这种情感之内被孕育出来的孩子,才会被赋予“爱的结晶”一类的说法吧。
真司问我为什么会觉得不正常——他可能都没有意识到我所说的“不正常”指的是什么。我问他是否爱我,真司则不厌其烦地陈述着那从未改变过的答案。
“那你是因为我生了悟,所以才会爱我么?”
听到我这么问,真司被沉默所牵制了,他或许是愣住了,也或许是其他原因。
在我看来,爱应当更加纯粹、不掺杂质的,爱一个人的缘由绝不可能是孩子,正如我爱着眼前这个男人,即便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我也会在睁开眼睛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再次对他心生爱恋。
我抚摸着这张脸,注视着他的眼眸,我无比清晰地明白,自己对他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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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司又露出了那种奇怪的、仿佛担忧着什么一般的眼神。这总是会让我觉得,他仿佛有什么秘密没有告诉我……或者是不能告诉我?我也不敢肯定。
我问他为什么不说话,真司却问我:“你不喜欢悟么?”
“我没有这样说过。”或许我并不像其他的母亲那样全心全意、不留余力地爱着自己的孩子,但我对悟也绝不至于到不喜欢的程度。我肯定是喜欢这个孩子,不仅因为他的名字,也因为他是我和真司的孩子。
应该说,是因为他是我和真司的孩子,所以我才会喜欢他。
真司注视着我,我觉得,他大抵是想听到我亲口说明。
“我是喜欢悟的,”我对真司说,“我怎么会不喜欢他呢。”
那孩子还那么小,都还没有到会做出讨人厌的事情的年纪,而且我甚至也没有见过他几次面。我对他的记忆,都是些关于他看起来多么可爱的内容。
然而真司对悟的感情,或许……不对,应当说肯定是比我更深的。他对那个孩子的在意程度,就好像是在那个孩子身上寄托了什么重要的情感似的。
所以他对那个孩子越是关心,便越能反衬出我对那个孩子的忽视。
真司问我,如果我也喜欢悟,为什么从不去看他,为什么一直都当作他并不存在。
这下,不说话的人变成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我只是……
“我不知道,要怎么对待那个孩子。”
对真司坦白了一直以来都在困扰着我的难题,或许也是一件好事。至少我不用再想着,如果下次真司再将悟带到我的面前来,我要如何才能不泄露出我对那孩子的无措。
如果只是将悟视作一个普通的孩子,那么我便可以像对待他人一样,跟随自己的心意将其忽视掉。可是,悟是我的孩子——只要一想到这点,我就要努力劝说自己接受,要思考应该如何像一名真正的“母亲”那样去面对我的孩子。
真司轻声说:“或许,是因为你还没有做好准备……”
他像是在对我说,可我恍惚间又觉得,他仿佛在喃喃自语。
好奇怪。就是在这种的、这样的时刻,我就会觉得真司的反应好奇怪,我就会觉得他令我既熟悉又陌生。
“真司。”我握着他的手,从这真实的触觉之中,我才能获得驱散那股怪异的安心感。
我对真司说,一起去看看悟吧,去看看我们的孩子。此时此刻,我是真心想要让自己接受,也希望真司能够体会到我和他是可以拥有一样的接纳、爱护那个孩子的心情。
我无比诚挚地祈祷着,我也可以和真司一样去爱我们的孩子,让这个孩子真正成为我们“爱的结晶”。
脑花酱觉得有了孩子就能留住女主角,因为当年女主角就说要跟他有一个家,然而脑花酱在一千年前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不是乱搞男女关系,是别的事情,毕竟脑花酱在俺这里永远都必须是男德代表),然而听到女主角认为爱跟孩子无关,脑花酱顿时悲悲,所以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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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一直管她叫女主角,是因为茉莉不是她真正的名字,但是真名又不适合现在说明,所以开文的时候才会用第一人称,早知道就继续用第二人称了,这样就能像上本那样作话也直接叫“你”了。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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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越写越能领悟到,第一人称只适合写内心柔软的女主角,不适合写心肠冷酷的女主角,呜呜,等进入下个篇章俺定要换成第三人称。
毕竟你本质是个心如岩石一样冷酷的修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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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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