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次日卯时,屋内炭火化为灰白碎屑,室内温度下降。

结姨娘照例早起,催促沈思漓起床请安。

沈思漓挣扎着从混沌醒来,昨日之事历历在目,奔波了一日脚上酸涩感提醒着她一切并非虚幻。

屋间寒意让她极度痛苦,蜷缩在被里嘟囔不肯冒头。

卢夫人病来如山倒尚未苏醒,福寿堂的邱老太太也称身体不适,免了请安。得了信的沈思漓心安理得的再度睡去。

再度醒时已至辰时。

屋内只留雪青伺候,结姨娘带着品月和晴山两个丫鬟一早便到朝闻堂伺候卢夫人。

今个日头正好,不似昨日阴雨绵绵,日光透过玻璃纸朦胧了整间屋堂。

沈思漓似有所感,想着今日会有贵客来访,吩咐雪青和紫苑给她换了身郑重些的扮相。虽然刻意了些,不过衣物首饰俱是三姐姐穿剩的,不至于过于盛气。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爱美,沈思漓也不例外。有时候她在想,明明都是姐妹,为何单她长相如此普通。既不像长姐那般清秀佳人,也不似四姐姐甜美可人。

紫苑为她套上手镯,提起张嬷嬷昨夜里处理丁香的事:“昨个夜里,吴嬷嬷听说了此事,派了个丫鬟传话张嬷嬷,定要狠狠处罚了那几个知情不报的粗使丫鬟。丁香和马奴分别捆了关柴房和杂物房,等着主子发话,这不今一大早三姑娘发话了要将两人打发了出去,晚些日子再派得力的丫鬟来。”

沈思漓淡淡应声,没说什么,想了下还是交代道:“若是姨娘问起来,就说……就说丁香家人病了,昨日就回了夫人匆匆归家去了。”

紫苑回道:“姨娘晨间问过丁香去处,晴山姐姐糊弄过去,就没再问了。”

屋外传来一阵嘈杂且焦急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里屋帘子被人匆匆掀开。

镜中橘红闪身进屋,站在一步开外,对沈思漓匆匆道:“东阳长公主来了,请姑娘去临荷亭一趟。”

沈思漓并不意外,对镜不紧不慢地画下最后一笔眉,缓身而起,对橘红莞尔一笑道:“走吧。”

昨日风雨强盛,不少花瓣烂叶打烂在地,也敲醒不少花苞。

沈思漓穿过八角门,入园处棣棠花的香气扑鼻而来,可惜此时她无心欣赏满园春色,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舞打气。

沿途的水洼尚未干透,沿着青石板的小径拐过两道弯,便能瞧见石板桥连接着的四角临荷凉亭。

临荷凉亭,顾名思义,是临荷花池所建。每年六月至九月,池面上荷花盛开,沈渊便会邀请三五好友泛舟游于莲池之上吟诗作对,抛杆垂钓彩鱼。

沈思漓昨日还在桥上喂鱼,今日却换了一种心境。

她走上青石板,远远望见东阳长公主萧宴清侧倚在亭内的美人靠上,正与沈湳乔谈笑风生,无拘地发出清冽爽朗的笑声。

橘红在身后提醒道:“五姑娘,不好让殿下久等。”

沈思漓颔首,迈着小碎步快速走上石桥,驻足亭下屈膝行礼。

临荷亭四角悬挂黄铜风铃,风一吹便叮当作响,四面新挂上的月白纱帘更显朦胧飘逸。

厅内约有四尺宽,东阳长公主倚靠临池一面,而沈湳乔执扇轻摇正坐右侧石凳。

萧宴清不以为意扫过一眼亭下之人,假装视而不见,继续与沈湳乔调侃邱老太太:“本宫许久没听过这么可笑的话了,外祖母怕不是上了年纪越发痴傻,守着这沈府把自己当太后娘娘了。”

沈湳乔执扇半遮面,嗓音听起来大好,只微微有些干涩:“谁说不是呢,好在母亲晨间醒了,有结姨娘照看着,我这才偷闲出来见你。”

萧宴清往后一仰,偏头看向荷花嫩尖上的蜻蜓,漫不经心道:“你们家人多热闹,笑话也挺多。”

沈湳乔无视她话中嘲意,柔声提醒萧宴清:“表姐,漓丫头来了。”

萧宴清不疾不徐地扭过头,晃着手腕用团扇轻点下巴,屈尊降贵道:“起来吧。”

害自己置身死局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沈思漓手心紧张地冒出汗来,仍毕恭毕敬回道:“谢谢表姐。”

对沈渊来说她是破局的关键,而对沈思漓来说,萧宴清才是她所能接触到的唯一救命稻草。

其实沈思漓也知道萧宴清有意冷落,她天生直觉敏锐,初到胤都见过萧宴清几回,感知长公主并不喜她,之后屡次刻意避开。

如今则是不得不与之碰上一碰。

沈湳乔从茶盘翻过崭新的茶杯,冲沈思漓使眼色,温声细语道:“杵在下面做什么,阿姐给你新泡了一壶你最爱的雨前龙井,还不快上来来试试。”

有了沈湳乔的话,沈思漓提起裙摆,屁颠屁颠撩开纱帘进到亭子里,跟个丫鬟似的规矩地立于姐姐身侧。

萧宴清面容娇媚,细长的眉毛微微上扬,一双圆眼暗藏锋芒,周身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傲气。身上则穿着价值不菲的夕岚色大袖长衫,云鬓束牡丹花冠上簪缠花辑珠发誓,冠边再插上一支花瓣碟贝长流苏簪,额间珍珠眉心钿。

通体两个字——高贵。

沈思漓心里盘算着这一套少说要二三百两,自己的存银不过是人家的零头,顿时羡慕嫉妒上了。

沈湳乔见她说一句动一下,无奈叹了口气,直接把人拉过坐在身侧石凳上:“你这懒鬼,平常能躺着都不坐着,今个改当门神了?”

沈思漓脸颊发烫,扯了扯沈湳乔袖子,一脸难为情道:“阿姐,给我点面子。”

萧宴清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坐直身子调侃道:“小表妹还挺在乎面子。”

沈思漓无言以对,只好微微抿唇,用求救般的眼神看向沈湳乔。

这幅表情配上她白到透光的肌肤,犹如落难的小白兔般让萧宴清眼前一亮,仿佛重新认识这位不那么木讷呆板的沈家五姑娘。

沈湳乔安抚性握了握沈思漓的手,旋即动作轻飘勾住三弯嘴平口紫砂壶,拇指轻压嵌盖,缓缓倾倒茶汤,分别拨给二人:“表姐,来喝茶。”

萧宴清气定神闲坐回石凳,拿起茶杯轻嗅龙井淡雅茶香,微抿一口,茶汤丝滑顺口,带着淡淡回甘,其中风味甚是独特。她心中不禁暗忖沈湳乔为了妹妹竟舍得割爱,竟拿出珍藏已久的茶叶讨好她。

沈湳乔掀开茶嵌盖舀入热汤,单刀直入含笑问道:“昨日陛下赐婚沈家女与定安侯。表姐应该听说了吧?”

萧宴清揣着明白装糊涂,不以为意地笑道:“自然,不过短短一日,已然传遍全胤都了。”

沈湳乔拿起茶杯放在嘴边,好似聊别家家常般,随口问道:“真是奇怪,陛下怎地好端端的突然赐婚,难不成是想修复沈家和定安侯府的关系?”

萧宴清懒懒抬起眼皮,将头搭在交叠的手背上,直勾勾看向对座妙龄女子,回道:“皇兄下旨自然有他的道理,于沈家的门第而言能高攀上定安侯府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难道还在乎那些拌嘴上的恩怨不成?”

沈思漓感受到直白的视线,神色不变继续饮茶,心中腹诽好一个轻描淡写“拌嘴上的恩怨”,却让自己这个伯仁,即将因她而死。

看架势萧宴清打算装傻装到底。

沈湳乔指腹摩挲着紫砂杯,唉声叹气道:“就是因着沈家家底单薄,父亲又只是个四品文官,这门第上着实配不上侯府,这才让人心生惶恐。”

沈思漓沉默不语,在一旁如小鸡啄米般点点头,看起来跟真的惶恐似的。

萧宴清收回视线,嘴角不自觉的扬起,施施然道:“有甚好惶恐的,沈家门第确实不相配,却也不是不配。好歹出了个世子妃,又有本宫撑腰,那定安侯府岂敢造次。”

沈湳乔责怪地瞥了她一眼:“你说得倒是轻巧。”

沈思漓眼角微不可察抽动了一下,对二人亲密程度略有些意外。

外边传言东阳长公主曾不吝将沈湳乔引荐给相熟的高官女眷们,更是数次表明立场维护沈湳乔,都说二人之间感情胜似嫡亲姐妹,如今亲眼瞧了才知所言非虚。

沈思漓登门碧梧院那一刻,便算到三姐姐一定会找到东阳长公主,心里却没底如何能说服萧宴清。

萧宴清沉下脸色,咬牙切齿道:“定安侯府已然不是三年前风头无两的定安侯府。自从高靖远疏忽职守害得六皇兄身负重伤,差点不治而亡,高家——就失了圣眷。”

沈湳乔皱了皱眉,隐约猜到赐婚背后的目的——没那么简单,她迟疑地说:“可是我听说,高侯爷是在护送途中突遭山匪袭击,这才导致舒王……”

萧宴清猛地摔了杯盏打断她继续往下说,声色俱厉道:“呵,笑话,他倒是有脸传是遭山匪围袭,哪路子的山匪敢刺杀大晟一品亲王?”

虽说沈濯逮着定安侯参,但二房女眷所知晓的也仅限定安侯渎职,护卫舒王不力。

沈湳乔神色微微意外而迷茫,至于其中更深层次的缘由,着实不知。

沈思漓若无其事唤来丫鬟清扫碎片,继而捻转备用茶杯为萧宴清续上一杯茶。

萧宴清眯了眯眼,看沈思漓镇定自若,暗道自己从前看走眼,沈家这位小表妹倒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角色。

已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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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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