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淑瑶在善居堂吃着橘子,看着大雨慢慢转停,忽然外头匆匆跑来个大娘,那大娘进来后就慌张地说:“鱼家姑娘!鱼家姑娘!”
她眨眨眼,没认出对方是谁。大娘跑得气喘吁吁,鱼淑瑶赶紧扶住她问:“怎么了?”
大娘“哎呀”一声,“鱼家大房那头出事了!你家堂嫂被你大伯打得满头血,好在她跑出来时被街坊瞧见,大房一家都不是人!你快去看看!能帮还是帮一下吧!”
因鱼淑瑶依靠了王夫人,她那堂嫂娘家又在遥远的北漠,其他人收留的话怕引人诟病,只有她是施以援手的最佳人选。
鱼淑瑶眉头皱起来,本来以为大娘来报信的是大堂哥被她检举的事,却没想到是她堂嫂的事,她不敢耽搁,拿了把素伞就跟着大娘来到西宁鼓堂的鱼家门口。
暴怒的鱼老爷被几个壮汉拉住,她那可怜的堂嫂满头鲜血被两名女子扶着,鱼淑瑶赶紧跑过去,堂嫂见着她眼神微微亮起,嘴唇张了张。
她直觉堂嫂有话要说,连忙问:“嫂嫂,你想说什么?”
堂嫂缓慢道:“柴房……有小姑娘……被绑来的……”
短短一句,鱼淑瑶瞬间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了。鱼家竟然绑了个姑娘,是要顶替她的身份送给曹大人么?堂嫂看不下去想要救人,却被鱼老爷打成这样?
火气一下上了头,那头鱼老爷还在说什么堂嫂不检点偷汉子才这般打她的,越听鱼淑瑶越是冷笑,跑过去先给了这老家伙两脚。
那两脚出了大力,踹得鱼老爷都疼得抽抽了,他认出鱼淑瑶,咬着牙说:“小兔崽子连你大伯都敢踹!”
鱼淑瑶冷笑,“就踹你。”说完又补了两脚。
外头的动静其实早就惊动她大伯母,大伯母拿着木棍出来,见到鱼淑瑶便双目赤红,大声喊着,“我打死你这个祸害!”
就要上来拿木棍打鱼淑瑶,这时刑部的人刚好到了,李四一脚踢飞大伯母手中的棍棒,“谁敢闹事?”
大伯母惊呼一声没收住力,猛地跌坐在地上。
李四说明来意,指明鱼封拿钱财贿赂官员,这会是要来鱼家拿他们往年的收支核对贿赂的钱数。他身后两名手下上前制止住了大房的人,鱼淑瑶赶忙走过来说:“李大人,我要检举大房为了我堂哥的仕途私下绑架姑娘,要将其送给曹大人!”
“人在哪?”李四严肃着问。
鱼淑瑶说:“柴房!”
李四立马到柴房救人,那小姑娘被绑着哭得泪眼汪汪,竟是他手头正在找的那蒲大人的千金。
将小千金从鱼家里救出来后,李四面无表情,看着鱼家大伯跟那位大伯母,“你们居然绑架官员之女,给我押入大牢。”
“啊?什么官员之女?”鱼老爷不明所以,便觉得李四跟鱼家二房那姑娘是一伙的,大声叫道:“大人你不能瞎扣人帽子!”
李四只说:“带走。”
他来去匆匆,走时也只跟鱼淑瑶略点一点头,就押着人离开。
鱼家大门被封条封上,鱼淑瑶连忙将堂嫂扶起,先带她去找了郎中。
柴居药堂内,堂嫂有些歉然地看向她,“我不知你堂哥送的镯子是你的。”说完就把那只春彩镯子取下来还给鱼淑瑶。
鱼淑瑶连说两声没事,原主的记忆里,这堂嫂原先是随友人到上京城游玩,后来被堂哥甜言蜜语骗着嫁进鱼家的,那镯子她堂哥也一直说是自己买的。
她堂哥那人太会隐瞒,堂嫂兴许是在二房离开后才开了窍,但为时已晚。
鱼淑瑶收回手镯,却给了堂嫂一大笔的银子。
堂嫂起初不想收,鱼淑瑶却说:“嫂嫂若想回家,也该有回家的路费,如今大伯他们是彻底翻不了身,你以后便是自由人,是可以在天上翱翔的鸟儿,不管是想做生意,或是另嫁,都不会有人管你。”
想了想,又接着道:“我回头帮你弄个和离书,不用管堂哥同不同意,婚姻的枷锁也不会困住你。”
这话是堂嫂没想到的,略有些错愕地看着鱼淑瑶。
鱼淑瑶说:“我听说北漠是大草原,堂嫂会骑马吗?”
堂嫂看着她,忽然徐徐一笑,“你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二房家的姑娘,有些怯弱,身子瘦小,她一直以为是营养不良,还经常留东西想拿给二房的孩子吃,不过那会鱼封说他拿过去便行,如今一想,约莫都是被那该死的男人丢掉了。
但现在的鱼淑瑶,完全不一样。
没有那种怯弱,取而代之的是坚韧的强大。
是因为跟了王夫人吗?她想。
堂嫂的话让鱼淑瑶惊了下,一下子闭上了嘴。
堂嫂这会坦然接下鱼淑瑶递来的银子,对她说:“我不会骑马,但你这么说,倒是可以回去学学。谢谢你,瑶儿,我之前没发现他们在欺负你们,对不起。”
鱼淑瑶连忙又说:“没事、没事。”
处理完堂嫂的伤口,鱼淑瑶本来要帮她先找个房子住下养伤,堂嫂却遥遥望着北方,“不了瑶儿,我想回家一趟。”
鱼淑瑶也没有强留,她从北漠嫁来时是高高兴兴的,回去却孑然一人,但她倒也不怕,回家路而已。
路上鱼淑瑶帮她买了些东西,本来想雇个人一路护送,堂嫂却说不用,还笑道:“回去了,我给你写封平安信。”
她说了声好,就在城门目送堂嫂离去。
马车迢迢。
她倒不是第一次这样送别人。
雨雾忽而飘来,鱼淑瑶撑起伞,往回走了。
她送堂嫂出京时,李四刚将鱼家大房的人押到刑部,他拿着从鱼家内带出的账本,打算跟鱼封说的供词对账,另一头守着鱼封的两人匆匆跑过来,“大人!大人!鱼封跑了!”
李四心头一惊,猛然回头,“怎么跑了?”
两名手下苦着脸,“他说要去茅房,我们寻思不是重犯,就让他去,结果去了半天没回,过去一看人已是不见了。”
李四有不好的预感,“快去找!”
他放下手中的账本,急急带人出门。
今日善居堂的招聘没招到人,眼看着又下起雨来,街上行人也是寥寥,鱼淑瑶寻思回去还是空坐着,干脆就打算回刘府。
拐进条没什么光的小巷时,一个人影突然扑了过来,鱼淑瑶惊得忙将张开的伞往前一挡、一挑,那人就撞在伞尖上,被推翻在地。
下落的薄雨瞬间将她打湿。
被她用伞推翻的人迅速翻身爬起,用一双通红的眼睛望着她,是她大堂哥——鱼封!
鱼淑瑶也是惊了一跳,赶紧退后一步,“你怎么在这里?”
鱼封阴沉着笑了笑,“怕了?要不是你,我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他在工部被带走时脑子混沌,可后来他就想明白了,这个关头能对鱼家的事情知道得那么清楚,还往上递匦函的除了这位堂妹,还有谁?
是她要害他啊!
是她会害他啊!
鱼封原本没想过要跟这位堂妹搏命,可如今,是这位堂妹逼着他走上绝路。
既然要死,那就一起死!!!
鱼封面目憎恶扭曲,“我死也要拉你下水!”雨水从他猩红的眼睛上流下,他爬起来冲到鱼淑瑶的面前,想要抓住她,想要掐死她!
鱼淑瑶也是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伞还握在手里,忙继续用伞去挡。
鱼封吃过一次亏,又怕纠葛太久让附近人听见,直接就撞上去抓住伞尖,连带着伞跟鱼淑瑶拉着甩倒在地。
鱼淑瑶猛地撞到墙,痛得哼了声,没等她站起来,鱼封就像恶鬼似的伸出手,扑过来掐在她白皙细腻的脖子上。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他疯魔似的喃喃着,手劲越来越大,几乎是要把面前人的脖颈掐断。
鱼淑瑶难以呼吸,说不出话,脑袋涨得难受,如同缺氧的鱼般。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她的手飞快地伸进袖子里,“咔吧”一声。
她目光骤然锐利,手肘一沉,手中那把名叫“玉贵”的短刃就狠狠戳在大堂哥的大腿上。
他惨叫一声,痛得松了手。
鱼淑瑶骤然能呼吸了,先是呛咳几声,又想着面前还有个要她命的人,立马就举起“玉贵”要再补一刀。
鱼封痛得一抹大腿,摸到汩汩而出的鲜血,那双本就赤红的眼睛越发红透。她那一刀刺来时他极快地避开了,声音像嘶哑的野兽,“你还带了刀?你还带了刀?”
鱼淑瑶没刺中他,一边后退一边冷漠地说:“防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鱼封却咧着嘴笑了,笑得像个疯子。
他要去抢鱼淑瑶的刀,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抢不到一个姑娘手中的刀?
鱼封觉得眼前这位堂妹死定了,他杀了她之后,拿走她身上的钱财逃出京城,隐姓埋名下说不准能过个安稳的下半辈子。
他已经在幻想。
鱼淑瑶一步一步往后退。
他笑得有些癫狂,连大腿上的伤都感觉不到痛了似的。
突然之间——
一抹银色的光照亮昏暗的巷子。
雨水好似被什么东西划成两半,停滞片刻,才骤然混着血水往下落。
鱼淑瑶眼睛睁大,惊愕地抬头去看。
小巷沿街的矮墙上不知几时坐着个姑娘,晃悠着两条腿,一只眼睛白蒙蒙的,分明是看不见。
她笑着说:“小姐,好巧啊。”
枝雀。
是枝雀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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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二十 枝雀枝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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