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发生了什么事,易见青自然是不清楚的。
事实上,在林雪寄抛出那句“合籍大典,你想在何处举行”后,他便有些愣神。
事情发展得很是顺利。林雪寄没有怀疑他的身份,着人精心给他调理身体,也想法为他续骨,还同意了与他成婚。
不仅如此,原本易见青只想着,能让林雪寄答应就行。毕竟霄河仙君还是守门人嘛,他无情道破了若是叫外界知道,势必会引起许多麻烦,因此能低调成婚就行了——他又没打算和林雪寄过一辈子。
可林雪寄却在宫中年宴上透露了此事,看起来很有要大办的意思。
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这才半年,他有生以来,还从来没这么顺利过。看来,林雪寄对林见,还当真是情根深种。
照理说,他应该高兴才是。可在林雪寄询问他关于合籍大典的意见后,他却愣在了当场。
有问题的不是林雪寄,他很明白,林雪寄只是像所有即将成婚的人那样,询问未婚道侣的意见,即便是他是一个入了无情道的仙君,也没什么毛病。
有问题的是他。
他不合时宜地,感到了愤怒和…悲哀。
好在林雪寄看上去也只是随口一问,见他不回答,也没有追问的意思,便又合上了双眼。
落在易见青眼中的,便是一张好似无欲无求的脸。
过了好一阵,易见青才看到那始终没流露出丝毫情绪的无情仙人微微启唇,道:“你不必惊慌,此事是我太心急了。”
他嘴上说着“心急”,表情却是淡淡,可看不出一点心急的意思。
易见青扯扯唇角,心想,林雪寄也会安慰人了,真是稀奇。
他掐了一下掌心,把心头不该有的情绪尽数压了下去,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来,道:“我只是没想到,仙君会为我做这么多……那仙君打算何时行大典呢?”
把问题又抛给了林雪寄。
林雪寄却道:“你身体尚未恢复,婚期之事,暂且不提。”
易见青:“……”
还真是说不急就不急了啊。
不多时就回到了玉华山。林雪寄把他带回潇然殿便走了,易见青明白以他的古板性子,是不可能在婚前对他这个所谓的未婚道侣做出什么亲密之事的。何况这时夜已深了,他的身体还是个凡人,可熬不了夜,稍加洗漱后便倒头睡了。
第二天,又是霜竹来给他送饭。
易见青多日不见他,当真颇有些想念。一看到他板着小脸的样子就不由得笑了起来,打趣道:“你家仙君一去这么多天,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不让他多指点你一下修行,怎么还一大早就跑我这边来了?”
霜竹一板一眼地说:“照顾公子是我应尽之责。”
易见青便“哦”了一声:“好吧,还以为你是想念我呢。”
霜竹抿了抿嘴,难为情地说:“公子不要开玩笑。”
易见青这半年来天天吃的都是些温和补养的药膳,尽管给他做饭的乃是个厨修,能把药膳做出不一样的美味,但再是美味,天天吃也早就吃腻了。他起先还觉得新鲜,会细嚼慢咽仔细品尝,现在却只是麻木地往嘴里灌,一面拿小剑童明明不好意思偏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有趣模样下饭,三两下就解决了早膳,而后一抹嘴,冷不丁地说:
“你知道吗,你家仙君答应与我成婚了。”
霜竹垂下眼帘:“我知道了。”
易见青疑惑地“嗯”了一声:“什么时候知道的?”林雪寄还会和他的剑童说这些?
霜竹:“方才。”
“……”易见青打量了他一下,不敢相信这么惊人的消息都没法让他变一下脸色了。他道,“你就没有话要说?”
霜竹平静地:“祝公子与仙君百年好合。”
易见青:“……”一时竟不知道是皇室那些贵族们太大惊小怪了,还是这个霜竹太异于常人了。
他不死心地又问:“你不反对?”
“仙君行事自有他的道理。”霜竹说,“倒是公子你,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高兴。”
易见青面不改色地:“我昨晚已经高兴过了。”
霜竹点点头,也不知有没有相信,沉默着收拾了碗碟。
他不说话,易见青又忍不住想去招惹他了,伸手戳了一下他嫩嫩的脸颊,状若无意地问:“小霜竹,你说仙君喜欢我吗?”
霜竹的语调四平八稳的:“仙君很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
“若非如此,仙君不会答应与公子你结为道侣。”
“说得也是。”易见青看他始终眉目不惊的,不禁有些悻悻。安静了一会儿,眼见着霜竹都要走了,他竟然被一个孩子过于冷静的表现激起了莫名的胜负欲,故作怅然道,“但是我发现我不怎么喜欢仙君,这可如何是好。”
霜竹脚步一顿:“与仙君成婚,不是你的心愿吗?”
“是呀。”易见青语出惊人,“可我只是想和仙君双修,谁想到仙君竟然会喜欢上我呢。”
听闻如此厚颜无耻的话语,沉稳持重的小剑童好像终于也无法心如止水下去,眉宇间涌动着莫名的情绪,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所以你想和仙君成婚,只是想与他双修?”
“那不然呢?”易见青纳闷地瞅他一眼,“还能因为我喜欢他?”
他以为,他都这么卖力地在霜竹面前出言不逊了,霜竹怎么也要露出一点别的表情,谁知霜竹却只是静静地看了他片刻,道:“我不会告诉仙君的。”
易见青:“??”
易见青好生失落:“你不生气?”
霜竹慢条斯理道:“仙君心悦于你,你与他结为道侣,便是让仙君得偿所愿,我为何要生气?”
“……”易见青,“???”还能这样?
霜竹说完就走了,过了半个时辰,林雪寄却来了。他这回没空手而来,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玉瓶,里面插/着一支纤长的植物,看模样像是竹子,竹叶上却有一层银白,乍一看就像是结了一层霜。
他将这只玉瓶赠予了易见青。
易见青左看右看,没能看出这宝贝有什么奇异之处——若不是因为这是林雪寄特意送给他的,他简直要以为这是一株普普通通的竹子了。
他十分地摸不着头脑,不禁问:“仙君这是何意?”
林雪寄将玉瓶放在桌上,对他伸出手:“手给我。”
易见青微微挑眉,大大咧咧地把手放在了他掌心。
林雪寄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会有些疼,忍着些。”
下一刻,易见青便觉得指尖一刺,一滴鲜血滚落,滴在了那莹莹可爱的竹枝上。
他看着林雪寄的脸,林雪寄低头看着他的手,眼帘低垂,神情沉静。也许是因为那双冷寂如冰的眼睛被浓而长的睫毛挡住了,也许是因为他主动握住他的手的举动打破了那种不可接近的距离感,易见青在这一刻竟然觉得,这位霄河仙君身上那股子让人退避三舍的冷淡气息消散了许多。
他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又觉得不可思议,暗想,不过是指尖被刺破取一滴血而已,算什么疼?
也值得林雪寄特意叮嘱?
难道说,这便是同人不同命?
指尖一暖,是林雪寄轻轻地在那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伤口上抚了一下,于是易见青连那一丝丝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随即,林雪寄松开他的手,用那种冰凉的声线说:“你昨日有所犹豫,心意约莫尚未明确。此物名为‘雪里青’,你心意明朗之时,便是它花开之日,那时你我再行大典。”
易见青第一反应:他怎么不知道世间还有这种宝贝?
随即又转过念头来,也是,他都死了十年了,修真界出一些他不知道的新奇事物也是正常。
只是……心意明朗?
易见青盯着那平平无奇的竹枝,那岂不是说,他可能永远无法和林雪寄成婚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