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语调不疾不徐,似乎是在介绍什么祭典的流程一般。介绍完这一切,那人又道“动手吧。”
紧接着钟离瑞便听到几个脚步声朝这边过来,分散在棺材四角,随即棺材便随着众人的脚步移动起来,钟离瑞又感受到刚才那一阵熟悉的颠簸之感,把他给摇得头昏脑胀,这恐怕在用迷香之前就已经神志不清了。
猛然间,棺材似乎被托高了,钟离瑞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滑上滑下,直到他用头抵着棺材板支撑着自己的重量整个人,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那棺材终于猛地掼到地上,钟离瑞也随之眼冒金星。这难道真的不是故意为之?还没等真的蛊虫进来,他已经被废了半条命。
外面又是一阵骚乱,许多脚步声再来回交错的响起,这里的回音似乎更重了,他们的话也在耳边忽远忽近,钟离瑞的意识也更加模糊,看来这就是又加了三成的迷香了,果真厉害,无色无味,什么也没感觉到,就已经身体发昏。
整理瑞的眼睛不自觉地闭上,他只是觉得周围吵嚷的更厉害了,身体周围遭受到了强劲地撞击,似乎是有人在撞这个棺材,但他浑身无力,手指都抬不动,只能任凭这浓重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他可能是跟这个地方犯冲,逃不掉了吧,叔叔在做什么呢?要是看到他这个样子一定会骂他废物吧,钟离瑞闭上眼之前想到,即便是乜斜眼的样子也煞是好看,可他再也见不到了。
再次睁开眼时,钟离瑞看到的是带着幽幽火光的黑暗,还有那隐藏在明暗交界之处带着狞笑的脸,他的五感来不及聚拢,就看到这张脸上的狞笑变成了狰狞,随即迸发出一阵高声叫喊,旋即归于沉默,那脸上的狰狞就此定格。
那人竟是死在了他面前,血溅当场。
钟离瑞也被那声惨叫一下子拉回神,向那火光中看去,竟是空无一人,他握了握拳,试试自己的身体状态,好像还行,这里究竟又是哪里?他要不要起身查探情况,还是说先按兵不动?钟离瑞正在思索着,却不想眼前出现了一双漆黑如谭的眼睛,他着实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身子,却不想差点栽到地上。
他打了个趔趄,稳住了身形,再往前看去时,那双眼睛依旧在看着他,一动不动,趁着火光的飘忽,钟离瑞看清了那双眼睛所在的熟悉的脸,竟然是杨威!而他的身后,也放着一方棺材,同刚才装他的那个一般无二,看来也是那个棺材铺的手笔。
杨威看他看过来,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板正道“将军,属下来迟!”
钟离瑞摆摆手示意他起身,他一颗心就此放下,但是他不是让部下通知他们不要进城,杨威又是如何进来的?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于是他问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这自然是问为何要杀他。
杨威道:“回将军,他要杀您。”果真如此。杨威做事一向稳妥,若不是情势紧急,他断然不会这么做,这个人应该牵扯众多,要是能够留一段时间,必然能找出更多根系。
钟离瑞看了眼周围,在暗处竟然还隐藏了众多的兵士,他们应该都是藏在这棺材里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是早就料到此事了吗?
这里像是哪里的地牢,地上铺着满地的干草,每个监牢之间有铁门隔着,墙上还有星星点点的陈旧痕迹,那是多年的血迹累积而成,可能是无数人的命。
“你们是一早就埋伏在这里了么?”钟离瑞问道,这是他最想不通的问题,为何杨威能够已早就埋伏在此处,若不是他们本就知道,那到底是何人告诉他们的呢?
“是。乃是燕副将妙计。”燕铭?若是他,的确有可能预料到此事,但是这城中之事变化无常,他又是如何得知?难道当真是未卜先知?
但是眼下还是弄清楚这里的状况为好,钟离瑞又问道“这里情况如何?”
杨威道:“我们在这里找到了许多棺材,有近有远,从十年前开始,一共三十八副,带上您这个,一共三十九副棺材。”三十九副?钟离瑞眉梢微跳,的确如他们所说“整整齐齐”。
十年来,从大兴派到西南的官员一共就有三十八位,带上他是三十九个,基本每隔三四个月都会有一位官员叛逃,而他们无一例外都勾结叛党,没有一个人回去朝廷,而朝廷追不回这些叛逃的官员,所以每隔三四个月就会往西南派上一名官员。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没有一个人回去,原来竟都是葬身此地!
这也太可悲了,大兴的官员竟然一个个遭受残杀还背上叛国骂名,这真的是当初燕相的本意么?他收复西南时候是否愿意看到这个局面呢?
钟离瑞走到那具尸体前,仔细端详了一会,这人一身深色直裾麻衣,似乎是个师爷,他又环顾一下四周,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他开口道:“另一个人呢?怎么只有这一个人?”
杨威听他如此说,似是不解:“将军,我们来此,就看了这一个人,没有什么其他人。”
钟离瑞问道“你们之前也在这里么?”
“是”
“那我被搬进来的时候,不应该有几个人么?”
杨威道:“将军,您的棺材到这里的时候,没有其他人。”
没有其他人?那他是怎么被抬进来的?他当时听到的那一阵骚乱还有脚步声是怎么回事?还有对话的两个人,究竟是谁?杨威应当没有理由骗他,但这一切似乎都解释不通。
钟离瑞问道“你们当时有跟人打斗么?”
杨威道“我们在那里潜伏了很久,但只是看到了这个人鬼鬼祟祟地对在你的棺材下手,所以这才杀了他。”
“只看到了他一个人?”
“对,只看到了他。”
这中间一定还发生了其他事情,一定还有什么没解释通,他本想再问问,但好像没什么能问出来的东西了,想了想,他还是道:“我们先出去看看吧。”
“是。”
这地牢里的确形势崎岖、弯弯绕绕的似乎找不到出口,好几次钟离瑞都以为走到了尽头,却没想到幽幽火光却在尽头又亮起,反复几次,总是上了台阶又似乎走到更低处。
正当钟离瑞愁眉不展的时候,杨威却在一旁的火把处敲敲按按,随即那墙壁咔嚓几声,竟是裂成两半,天光一下子透了进来。
也许是长时间不见天日,那光线打过来的时候,钟离瑞被晃了眼,他那手稍微挡了一下那光亮,才踏进石壁后。
竟然是一间书房。这里卷帙浩繁,书册竹简堆了满地,竟是比叔叔那书房看着更让人瞠目结舌?这究竟又是何处?
“杨威,你们可是在这里进来?”
“不是。”
“那是在何处?”
“城外。”
城外?这可太令人震惊了,杨威竟是真的没有入城,那也就是说这里他也没来过了?那他刚才是如何“那你怎会知道这石壁地开启之法?”
“妙计所说。”连这个都说了?钟离瑞很是疑惑,只见杨威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递给钟离瑞,那上面的确说了石壁开启之法,但只是说遇事不决,鬼打石门可用。还有刚才的棺材,这上面也是道“城内无信,城外三里,见棺而入。”
杨威的确没有骗他,但是燕铭又是如何知道如此多的秘法?还有这城中密道,若无人接应又是如何将这一切勾连起来的?还有那个黑衣斗笠人,当真是无关之人么?这一切,似乎更加古怪了。
钟离瑞从书册中走过,这里究竟随是何处?竟然有十多年大兴的堪舆图和民俗讲解,甚至有些比大兴藏书室里的记载更为细致,这究竟是何人的藏书?这间书房又在何处?
他继续往外走,越过长廊后,才来到前厅,看到挂在厅上的“明镜高悬”突然不知该作何感想,那朱砂金笔落成的字迹似乎还在熠熠生辉,但明镜之下什么也无,说不出的凄凉。
这正是巡抚衙门。
“原来在这里,小将军,又见面了~”钟离瑞被这声音惊到,转过身来就看到赵财带着一帮人站在厅外,皆是布衣打扮,他们迅速将整个前厅为了个水泄不通,而他的旁边就站着当初那位迎接他的巡抚。
这大概是赵财的自己人,不对,这城中的人几乎都受赵财的笼络,钟离瑞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讥笑,这么多年了,朝廷都被蒙在鼓里,任由这位“赵老板”将这一方势力笼络在自己手里,当真时没有任何人知道么?这中间到底有多少的牵扯?似乎是时候查一查这些年西南的通判了。
赵财哈哈笑出几声,眼睛里满是胜券在握,他朝钟离瑞道“没想到小将军还挺有能耐的,能从地牢里逃出来,还能纠结一帮外援,我赵某人着实佩服,但是不好意思了,小将军,只要走进这座城,注定是有去无回。”
钟离瑞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也勾起一抹笑意,“赵老板未免过于自信了,是不是有去无回,不是要试了才知?”他似是地狱归来的亡者,静默却带着勾魂摄魄的残忍。
赵财哼笑出声,手轻轻摆了摆,围在周围的人便冲了上来,钟离瑞也朝杨威点点头,杨威也给他点头表示回应。他一向给人可靠的感觉,和这个时候也不例外,钟离瑞一个眼神,他便一个飞步过来,与他靠在一起,配合得井然有序。
这群人跟外面的百姓截然不同,训练有素、反应奇快,碰到杨威这一支专门训练的小队依旧不落下风,这些人先前应该是装作百姓躲在人群中挑拨,在棺材铺子前被打到的那几下应该也是他们搞的鬼。
一把剑带着呼啸直击钟离瑞的面门,被他闪身躲过,紧接着又有许多剑尖呼啸而来,他们出手又凶又急,取命的意味很是明显,既然如此,他也用不着再隐匿身形。原本他在那棺材里躺的太久,也该活动活动身体了。
“杨副将”钟离瑞侧头朝杨威道,他的声音压得很小,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杨威耳力甚好,钟离瑞刚一动嘴,他便已经收到了命令,侧耳问道“将军”,顺便在这个过程中挥刀斩杀了几个冲上来的死士钟离瑞轻笑一声,道“跟我一起杀出去!”
杨威依旧板正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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