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诤由表情有一瞬间是懵的,他看着拿着刀走到他面前的我,“今天你怎么了?”
我眼不错的看他的表情,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动作温和又不容拒绝的拿走了我手上的刀,“不要动刀,不用你进厨房,我来做就好。”
刀放在桌面发出一声轻磕,他抱住了我,“去热热的泡个澡?”
——
我泡在浴缸里,没有淋淋沥沥的水声异常安静,静的让我有些怕。
泡了没几分钟我就不想待了,跨出浴缸却不觉得冷,浴室里诡异的热,空气中弥漫着水汽,爬满了玻璃与镜子。
我闭着眼站在镜子前,放满水想洗个脸,爬在镜子上阻碍我正常使用的水汽我也懒得去擦干净。
水汽聚的太多,水滴沿着光滑的镜面一道道滑下,我看得心烦刚上手去擦拭了几下。
【来了。】
两个血红的字浮现在镜子上。
“……”
【我回来了。】
我几乎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喉咙里无法发声,只能眼睁睁看着这行字出现又消失,好像有人托着我的下巴让我抬头看。
闻诤由在镜子里。
我身上的汗毛全都炸了起来。
他浑身冒着血,脸与我凑的很近,微笑着与我说:
“我回来了。”
“啊——!!!!!”
失去的氧气涌入肺腑,失去的控制权重新回到身体,我连连后退滑倒在地上,失声了相当长时间的嗓子终于发出了一声惊叫。
“怎么了?!”闻诤由夺门而入看见坐在地上的我快走几步把我抱在怀里。
我好像找到了主心骨攥着他的胳膊哆嗦着手指去指镜子。
“镜子?”
我抬起眼去看,镜子上的水汽还好好的爬在上边,但随着门打开冷气的进入逐渐变成水滴一滴滴滑下来。
刚才是害怕,现在是希望镜子里出现那张脸来证明我看的没错。
可是还是什么都没有。
镜子里的是谁,我杀死的是谁,回来的是谁,眼前的人又是谁。
闻诤由把我的脑袋按在了怀里一下下搓我的后脑勺,“没事,不怕了。”
我突然很想哭。
闻诤由几乎是我的一切,他是我活到今天的支柱。
——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天生生下来就是要受苦的,譬如李老二这样的人。
草率的生下,草率的读完义务教育,因为成绩好不出意外运气好草率的读高中,信息闭塞选一个家里认为不错的专业草率的去读,未来草率的工作草率的结婚。
李老二从来不哭,他的眼泪好像都在小时候流净了。
从小跟着一群地痞流氓混社会的大哥纹身开鬼火带精神小妹回家过夜。
父母骂骂咧咧指责大哥来夸赞他,精瘦的大哥摔门出去前狠狠瞪了他一眼。
父母又哭天抢地的大喊大叫。
“这个家我跟你爸可是最疼你,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供你念书,你要是以后没个出息我们真是没脸见人了!”
李老二冷眼看着,他不想回家,但住宿费饭费是家里无力承担的,他只能回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他偶尔会很羡慕的看着班里的另一个男生。
同一个阶层的人,父母都做着差不多的事情,这个人就是班里唯一看起来不灰头土脸,像个正常孩子的人。
李老二一直想死。
这个念头在上高中后到达了顶峰。
因为病才想死,李老二在好几年后才知道这个叫抑郁症。
他与那个男生已经很相熟了,可正是因为相熟才看出更大的落差来。
相同家庭出生的另一个人已经能很泰然自若的扛起一些事,而他只会待在学校学习。
学习,跟着那个男生,想死。
这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高中生涯。
他还是爬上了学校的天台。
大家都在午睡,悄悄的跳下去不会有人知道,等被人发现估计已经凉了。
不用担心跳下去没死半死不活。
那个男生最后把他劝了下去。
他话里带着狠,“闻诤由,你得抓紧我,你稍微一松手,我就死了。”
“我会死的。”
我就是李老二。
老二就是落在户口本上的大名。
为什么叫老二?
就因为是家里第二个孩子。
就是这么草率。
我改名叫李明伽。
可是李老二三个字永远的落在曾用名上。
闻诤由答应我会抓好我。
他答应了我才下来。
可他骗我。
什么妹妹,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妹妹。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所以我杀了他,我还打算杀了自己,可现在来看我杀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我在他怀里哆嗦,我跟闻诤由说,“我好像又生病了。”
——
肉在火炉上发出滋滋的声音,油脂被烤出香气,闻诤由耐心的给肉片翻面,夹了片烤好了裹上生菜递给我。
夏清坐在对面吃的高兴,“这个肉好新鲜。”
看到摆在盘子上血红的生肉我想吐,我只好一味的低着头盯着盘子里那点菜。
闻诤由站起来用剪刀剪肉,“咱们过段时间任务又重了吧。”
“可不,快年终了,又得加班到晚上。”夏清托着下巴叹气,“这样早早下班出来吃饭的日子不多了。”
“是这样。”闻诤由笑了下,“其实明伽打算离职了。”
“啊?”夏清被这突然的消息砸的一懵,“为什么啊?”
“你也看到了最近身体不太好,精神上压力也有些重。”闻诤由说,“A市不管做什么工作都太高压了,我们俩又没有什么经济压力,房贷车贷都没有,孩子没有宠物没有,老人也没有,所以干脆让他辞职歇歇吧。”
“工作能再找,身体就这么一个。”
夏清看起来没心情吃饭了,“很严重吗?需不需要医生什么的,我家里有人在咱们这儿医院工作,我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不是的夏清,谢谢你的好意。”闻诤由看着她,“——是精神上的。”
这是顿散伙饭,我离职后续都是闻诤由在跟进,我不会再去公司了。
我们俩开车来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他安安静静的开车,我偏要找事。
“我最近老是出现幻觉——”我说,“医生不是说出现幻觉就代表情况很严重了吗?”
我盯着他,“你要送我去医院吗?”
“我不会。”他腾出一只手攥着我,“开些药来吃,医院对你的情绪抚慰不会比我高明多少。”
“你需要的是我。”
“万一哪天我想死怎么办?”
闻诤由看起来在认真思索。
“我想想等我死了,你身边有了新人,我就要发疯。”
几乎是同时他开口,“你会想死,但你不会去死,你放不下我。”
“对,是这样。”我笑了,闻诤由太了解我,“我要是哪天真的想死,我就先把你杀了,我再去死。”
闻诤由反应平平淡淡的应了声好。
我突然没有缘由的难受,心像是被一只手攥来攥去,浑身像爬满了蚂蚁,我难受的落泪,难受的蜷缩成一团,我死死的攥着他的手抵在眼睛上。
我想打开车门跳下去。
这次怎么病的这样厉害。
“我要是先死了怎么办。”
被我攥着手突然大力的抓住了我,他突然情绪激动的否认我,“你不会死。”
我不理会他的反驳。
“我要是先死了,变成鬼也会回来把你带走。”
“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我的手被他抓的很痛,我的指甲掐进了他的皮肤里。
我们都很痛。
但我们都不撒手。
——
三点、或许是四点。
当我的头再一次快撞上床头的时候被一只手掌挡了下。
后颈皮不知道被咬了多少下,红肿着发烫。
我哆嗦着直抽气,“……狗东西。”
我骂他,他一声不吭。
耳边都是杂乱的声音,但这点杂乱中钟表滴滴答答的跳动声逐渐明显起来。
我没来得及继续去听就被翻了个面。
闻诤由的眼睛很黑,沉沉的盯着我,我避开了他的视线去看腹部。
我一寸寸的摸索,我又摸他的脖子。
我记得这里也有伤口。
他的脖子上好像隐隐约约有两只手印,我眨了下眼,那手印又消失了。
他突然把脸埋进了我的脖子。
温热、湿漉漉的眼泪落在了我的身上。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杀他?
说实话,我现在也不确定,到底杀他是幻觉,还是现在的他是幻觉。
再捅他一刀吗?
可我没有试错成本。
我只有一个闻诤由。
洗完澡身上干爽的很,我静静躺在床上没有丝毫睡意,耳后的呼吸声时有时没有,抱着我的人也忽冷忽热。
我一声不吭的爬起来,去厨房拿起那把刀,重新进了浴室。
刚才洗澡留下的水汽还在,玻璃上还爬着些水珠。
我对着这块玻璃歇斯底里的大喊,“出来!”
“我让你出来!!!”
‘哗啦——!’
刀劈在镜子上瞬间碎了一块,其余部分沿着中间确实的这块一点点开裂,只要再来一下这个镜子就会彻底报废。
我哆嗦着喘气,镜子里的我眼里全是红血丝,我像个精神病。
我仇视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却朝我笑了。
嘴角一点点裂开弧度,逐渐扩大成了一个不该是活人有的诡异的笑。
我慢慢往门口退去。
‘我’在一个平面的镜子里无法移动,眼珠却跟着我的移动一点点走,黑色的眼珠挪到眼角死死盯着我。
我关上门返回卧室。
闻诤由在床上坐着,衬着月光他的脸白的厉害,“回来了?”
‘哐啷——’
我扔下刀扑进了他的怀里,“我看见‘我’了。”
他似乎并不意外我看见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嗯,怎么了?”
“我把镜子劈了。”
“劈了就劈了吧。没有镜子就好了。”
他把我的脸按进怀里,我听着他的心跳。
‘咚!咚!咚——!’
很有力,很健康的心脏。
“我真的生病了吗闻诤由?”
“我病的有这么厉害吗?”
我抬起头想看他,却被他再次强硬的摁回去,我只能看见一点绷的很紧的下巴。
“这段时间过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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