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诤由去上班了,我一个人待在家。
不用按时按点起床整个人都慢了下来,我的床头上放着药。
一粒白色的药,下边压着小纸条。
【饭在冰箱,热一热吃,药在饭后吃。】
我慢吞吞打开冰箱,菜好好的放在保鲜盒了。
菜是好吃的。
我边吃饭边打量着家里。
家里的布置并不陌生,但其实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停下来好好看看了。
对,不是我。
是我们。
扎根在A市并不容易,能在A市有这么一套房也不容易。
自从大学毕业我们都赶着过日子,我们为了尽早的扎根下来,为了不被顶替,为了安稳的生活,为了物质条件。
入住后装饰房子的时间是难得的休息。
这点时间没有多少,我们又匆匆上路了。
没人赶着我们,是我们在自己赶自己。
我们把生活过成了三点一线。
千辛万苦买下的房子成了旅店。
这就是我们。
我觉得自己该找点事做,譬如打扫一下房间,但我又想起来我的药还没有吃。
小小的药片让人作呕。
我坐了会儿,眼皮又开始沉沉的往下坠。
我困了。
还是先睡会儿吧。
——
血,鼻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喉咙被切开的男人难以发出任何声音,血沫从他的嘴里、喉管里一点点溢出来,腹部最大的伤口在一股股往外冒血。
客厅的地上没有多少血。
吸饱血的地毯像是海绵,稍微一挤压就往外冒着血水。
我手脚并用的往后退,手却摸到了扔在一边的刀。
锋利的刀刃划伤了我的手,我后知后觉浑身都在痛。
我的身上全是血。
大概是闻诤由。
他眼睛看着我,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好像想跟我说什么。
——
有人抱着我,我费劲的睁开眼瞄了眼窗外。
晚上了。
我睡了这么长时间吗?
闻诤由已经回来了,他正抱着我。
我稍微一动他就醒了。
“醒了?”闻诤由的嗓音沙哑,“再躺会儿起来吃饭。”
“我不想吃饭。”我的嗓子也哑的吓人。
“怎么哑成这样。”闻诤由说,“上火了吗,一会儿再喝点药。”
”我看你吃剩的东西,也没有吃多少,起来再多多少少吃一点。”
我还是遂他的意思起来了。
他煮了面给我吃,又搬了电脑坐在餐桌上。
我咬断了一根面,“嘴巴苦。”
他大概以为我在跟他撒娇,眼都没有离开电脑的上来亲了下我。
“我真的嘴巴苦。”
“要吃点小蛋糕吗?”闻诤由拿出手机,“我现在买。”
“不要。”我摇头,“你给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夏清给我的糖呢?”
“……我放到我的工位上了。”
“那其他东西哪去了?”
“有些没价值的我扔掉了,有些我能用的直接留下了。”
“小绿植呢,我记得你桌上已经有两盆了。”
“再多一盆一起做个伴。”
我很不高兴的戳面,“什么都不拿回来,那些东西又不是被锁定在公司了。”
“怎么可能。”闻诤由说,“吃完面去睡觉,我在客厅做完这些再回去,不然吵。”
——
我的手攥着什么东西狠狠落下。
一点温热的东西喷溅在了我的脸上。
是闻诤由。
我手里攥着的刀正在他的脖子上。
我哆嗦着松开手,那把刀就留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
刀被拔出来,血流的更厉害了。
我害怕的浑身发抖,我捂着他的伤口哭,“120、打120!”
他抓住了我的手。
“不……我没想杀你——”我颤抖着,“我怎么可能会杀你——”
他的嘴唇翕动,我赶忙凑到他的嘴边。
“不、我们,我们终于……”声音很轻,混着血在喉管一下下呛的声音。
“我们要见面了。”
——
“!!!”
我猛的惊醒从床上弹坐起来,身边没有人。
客厅里传来键盘轻微的敲击声,我没有穿鞋从卧室跑了出去,强硬的挤进了还在工作的闻诤由怀里。
“你怎么还不睡觉?我每天晚上都要回来加班了吗?你会留在公司加班吗?”
“还有一点。”闻诤由摁亮手机给我看,“你才睡了半个多小时。”
他捞了捞我的脚,“要是有任务夏清替我揽下让我回家,我总不能让一个小姑娘全做了。”
“只能回来加班了。”他的声音很无奈。
“你不觉得这样好累的吗?”
“是很累。”闻诤由把头放在我的肩膀上,“让我靠靠。”
“……那你能不能也辞职。”
我语出惊人,闻诤由也没料到我会这样说,直起身看了我片刻,“为什么想让我辞职?”
“我想跟你待着。”
闻诤由抿着唇,“我会考虑。”
——
我不正常明伽。
闻诤由无数次这么对我说。
在我们之间没有捆绑的更深的时候他再次对我这么说。
我知道他这是想推开我了。
他觉得我已经可以一个人独当一面。
‘我不正常’、‘你无法忍受我’。
他开始把一切的伤痕都袒露在表面。
他在身体力行的告诉我:一个一直被包容的全是缺陷的人无法去反过来包容别人。
我喜欢和他钻在当时的小窝里。
要是有雨更好。
钻进一个被窝,听着淋淋漓漓的雨声。
好像天地就我们两个。
我们是彼此的唯一。
“我努力在做一个正常人了。”他这么说,“每次被你需要被你依靠的时候,我站在你面前,总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拯救你的正常人。”
他揉搓着我的手指,“把你救下来的时候我以为我无所不能。”
“但是我现在发现不行。”闻诤由说,“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也依靠着你,当你什么事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很恐慌。”
他低低的笑又亲吻我的手掌,“我都想给你穿衣喂你吃饭。”
“可这是不对的明伽,我们太过依赖彼此了,早晚有一天脖子会断掉。”
闻诤由松开了我的手,“现在分开还来得及。”
两只手没有分开多久我就追了上去,我紧紧的攥着他不说话,他也用力的回握我。
我无数次设想过、幻想过他救我。
两个脆弱的人就如此诡异的相逢了。
我们从彼此身上汲取力量。
我的手很痛,他的也是。
但我们不放手。
——
闻诤由还是去上班了。
也是,辞职也需要过程。
我开始忙忙碌碌的装扮家里,说实话我没有太多精力去收拾家,我的身上总是隐隐约约在痛。
闻诤由说要开药给我吃也没有开,我只好吃一些止痛药。
但是止痛药好像让我的脑袋变得不太灵光。
明明想好今天要做什么,但吃完药总会发很长时间的呆,不知不觉天就暗了下来,一天也就结束了。
闻诤由不在我不敢睡觉。
没有他抱着我我总会做噩梦。
有些杀手有故地重游来回味的癖好,我可没有这样的癖好。
但我还是一遍遍的回去。
——
我知道我睡着了。
因为我又回来了。
我手里的刀捅在闻诤由的腹部,他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我哆嗦着的手被他牢牢的抓住。
他不解释什么,也不看我,只是牢牢的抓住我一遍又一遍的说没事。
我不知道在梦里杀了他多少遍,都有些麻木了。
我身体软绵绵的,干脆放任自己坐到了地上。
我听到自己的身体发出清脆的咔嚓声,有些懵的来回找声源地,没有找到。
太奇怪了。
刚才的是什么声音?
——
我躺在床上,大概是闻诤由把我抱回来的,但他没有在我身边睡着。
还在加班吗?
我的脑子发懵,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跌跌撞撞爬起来往客厅走。
闻诤由背对着我。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他没转身。
我饶了一圈到他面前。
“!!!”
他穿着身黑色衣服,在黑暗中看不清身上到底有没有血,但他的喉管已经被切开了。
闻诤由脸色白的吓人,他想说话,只发出点呛到的声音。
我听到他说话声音轻轻的,“我撑不住了……”
微凉的怀抱将我抱住,我清醒了点。
是闻诤由。
他抱着我。
刚才的是梦中梦。
这个认知没有让我放心多少,在黑暗中我摸索他的脖子。
还是完好的。
“做什么?”他的声音闷闷的。
“我又做噩梦了。”
“那只是梦。”
“老做梦我睡的不安生。”
“别多想。”闻诤由把我的脑袋按进胸膛里。
我又想听他的心跳。
我仔细的趴在他的胸膛上。
我没有听到心跳,但我听到了另一种奇怪的声音。
像是破旧的风箱,更像是窄小的管道堵满了液体和破碎的东西。
能救命的气流迫切的想通过管道进入身体,但每一次都被塞的满满囔囔的异物堵住。
整个人火烧火燎的痛,他想咳嗽,本来就破败不堪的东西不堪一击。
小小的咳嗽都能让它碎的更彻底些。
这个怀抱变得很湿润,铁锈味儿缠绕在鼻尖,我总觉得我伴着这股味道失去意识过,闻着这味道我快要晕厥。
——
我手里拿着刀,对面站着闻诤由。
他的表情生动了些,似乎很是高兴。
我为什么总要在梦里杀他呢?
我实在不理解,不理解就不去做。
我扔下刀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
闻诤由这么问我。
我不知道。
可我知道我不能杀他。
人活着去沐浴阳光,呼吸氧气,吃合自己味蕾的食物,做些让自己快乐的事情。
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去死。
闻诤由拽着我,他使劲抱着我,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我等你很久了。”
“等我做什么?”我问他。
“杀了我。”
我的脸上全是热意,伸手一摸,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热热的流了一脸的泪。
闻诤由好像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一样,我的身体被他抱成诡异的姿势,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响,我很茫然的低头看自己。
几根肋骨穿在外面,已经扎穿了闻诤由,一只手腕软绵绵的耷拉着,一条腿不见踪影,头也软的抬不起来。
我费劲的扶着脑袋,热热的东西顺着我的睫毛一滴滴往下落。
我眨着眼,血流进了我的眼睛里。
我的世界变成一片红色。
“我等你很久了。”
——
我又醒了。
闻诤由死死抱着我,我挣脱了他的怀抱他依旧睡着。
我看着一面衣柜挨个敲了过去。
是倒暗门。
我废了好大劲打开进去。
里边阴森森点着白烛,一个相框被高高的放在顶上,一张黑白遗照在幽幽烛火下诡异的笑。
照片里的人是我。
我想起来了。
死的人是我。
‘哗啦——!’
镜子破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想起了什么。
慢慢靠近了镜子,对面的我神色惊恐。
我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我慢慢咧出一个笑。
死的人是我。
我死后的那些天。
【全文完】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