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高中每周有两节体育课,八班的第一节体育课在周一早上,第二节在周三下午,林黛蜜比较喜欢周一上午的那节,因为那会儿太阳没那么毒,跑起步来轻松一些。
但有人喜欢周三下午第一节,因为可以来迟一点,更有甚者,会等学校大门关了之后,偷偷翻墙进来,然后大摇大摆混入正在上体育课的队伍中,不过,这种情况成立的前提是,体育老师不查人。
但今天体育老师王钢,人送外号王铁柱,偏偏就较那个真了,上课预备铃一响,王铁柱马上吹响了哨子,学生赶鸭子似的跑过来,排排站好。
“全体都有!”
“立正!”
“稍息!”
“向右转,向前看,报数!”
“一,二,三,四……十三!”
王铁柱双手背在身后,黝黑的脸绷着,眼睛像鹰一样扫视着队伍,“高二八班,应到四十七,实到四十二,体育委员还有五个人呢?”
体育委员搓搓手,陪着笑脸,“老师快了,他们正在跑步赶来的路上。”
“那就等着,”王铁柱突然一声厉呵,吓得距离他最近的几个人一哆嗦,“那五个什么时候来,其他人什么时候解散。”
完了,所有人手心里捏着一把汗,这下大事不秒了,要知道,那五个人来不来还是另一回事儿呢,队伍里一片寂静,只有几只知了在树上不知死活地聒噪。
全班等了五分钟,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没有,王铁柱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脸更黑了。
可能有人通风报信过了,一分钟后,不远处传来嬉笑声,四个男生一个女生慢悠悠地晃过来,手里还拿着刚买的冰棍。
“哟,哥几个挺会享受啊?”王铁柱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几个人这才发现气氛不对,但为时已晚,只听王铁柱一声口令,声音陡然提高,“入列,向右转~”
“以后几个人迟到,全班就跑几圈,今天你们班迟到五人,那就浅浅跑个五圈。”
“啊?凭什么?”队伍里一片哀嚎,有人不服气地抗议,“关我们什么事。”
王铁柱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大家都是文化人儿,连坐制度,懂吗?一个犯错,全体受罚!要怪就怪他们五个。”
迟到的几个人瞬间成了全班公敌,几十双眼睛刷刷瞪向他们。
“跑!”王铁柱一声令下,全班不情不愿地迈开步子,第一圈,大家还勉强维持着队形,第二圈队伍开始松散,有人已经脸色发白……
烈日当空,塑胶跑道被晒得发烫,热气蒸腾上来,空气都开始扭曲,林黛蜜微微喘着气,不时侧头查看陈喻的情况,“你还好吗?”
陈喻垂下睫毛,露出一副身残志坚的样子,“我还能坚持。”
“你要是难受就告诉我,我去跟老师说。”
“你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五圈终于跑完了,全班瘫倒一片,像被晒在沙滩上的鱼干。
但王铁柱还没打算放过他们,“别瘫在地上,还有半小时,起来活动。”
见八班终于解散了,隔壁五班几个男生过来,说他们班体育老师提议组队打篮球。
“没问题,”王铁柱大手一挥点了几个人,“陈喻,孟源,王树晨,尚文龙,跟我去会会五班。”
陈喻走过去说:“老师,我不想去。”
王铁柱语重心长道,“虽然只是一次课堂较量,可毕竟关乎班级的荣誉,小伙子不要扭扭捏捏的,上去干就完了。”
可任凭王铁柱怎么说,陈喻还是那三个字,“不想去”。
被当众驳了面子,王铁柱明显有些不悦,他双手叉腰,问道:“你为什么不想去?给我一个理由。”
陈喻看向王铁柱,声音淡淡的,却不容反驳,“当然有理由,但我不想说。”
“你……”王铁柱觉得被冒犯,又是几声冷笑,“你们班真是人才辈出啊,既然不想打那就去跑圈好了。”
陈喻:“可以。”
“好,那就去跑,一直跑到下课。”
眼看事情陷入了僵局,张雨倩站出来,她走到陈喻身边,柔声道,“陈喻,你为什么不想去,要是有什么顾虑说出来大家可以一起解决啊?”
陈喻:“这事儿和你有关系吗?”
“我不管你怎么看我,但你不应该对老师这样说话,”说完这句话,张雨倩突然转头,对着王铁柱鞠了一躬,“对不起王老师,我代替陈喻向您道歉。”
陈喻和林黛蜜对视一眼。
在场的人,你看我我看你。
很显然,大家都被这一套迷惑的行为弄晕了,这是什么操作,陈喻又没有做错什么,而她张雨倩又有什么立场代表陈喻道歉。
这时,有一个男生单手抱着篮球走过来,痞痞地站在陈喻跟前,脸上的笑容却不友善。
“陈喻,你为什么不想去啊?是不是怕今天没吃你那个药,输给我。”
说到“吃药”两个字,陈喻的脸色明显一变,看向那个男生的目光凌厉起来,林黛蜜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陈喻,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温和的,或者说对遇到的事情不怎么关心的,但眼前这个人,明显惹陈喻不开心了。会惹陈喻不开心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再说了,他说的那叫什么话,什么叫没吃药会输给他,按照他的语气,好像生病吃药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为什么要戳他人的痛处!
林黛蜜没忍住上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刘宏路在阳光下眯了眯眼睛,笑得依旧贱贱的,“连我都不认识,你混得不行啊,不过我认识你,你叫林黛蜜对吧。”
林黛蜜:“要想别人认识你,至少要有拿的出手的东西,要么是成绩,要么是样貌,要么是道德,你一个都没有,请问我有什么认识你的必要吗?”
这下脸色变难看的换成了刘宏路,他抬高了下巴,指着林黛蜜的鼻子,“你有本事再说一次?”
林黛蜜将他的手拍开,“就你这智商,我再说八次你都记不住,我干嘛要浪费口舌?”
她又看了眼王铁柱和张雨倩,“还有,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常识,他不想打就不想打,无需自证无需向你们做任何解释,因为,不喜欢,不愿意,不想,这些本来就是一个完整的句子。说完后,她转身拉起陈喻的手腕:“走,跑圈去!”
附中的篮球场就在教学楼下面,操场是后来买地扩建的,去那边需要走一会儿,首先得绕过大礼堂,再从打乒乓球的地方穿过去,再经过食堂,然后直走五百来米才能到达。
两人来到大操场,看着面前标准的400米跑道,再抬头看看要把人晒化的太阳,林黛蜜觉得自己今天得交代在这里。
她叹了几口气,看向陈喻,“你身体不舒服,就看着我跑吧。”
陈喻:“我就没打算跑步,这么热的天气跑坏了谁能负得起责任,我带你去逃课,你逃过吗?”
林黛蜜摇头,“好像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逃课出去做,我要是想去做什么的话,会告诉家里,我爸妈会帮我请假。”
“那你呢,你逃过吗?”
女孩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写满好奇,他突然想逗一逗她,于是回答道,“和你没逃过?”
林黛蜜:“所以除了我,你和其他人都逃过课了?”
“……那倒没有,”陈喻盯着她的眼睛:“我的意思是,我只想和你逃。”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陈喻安静得注视着她,瞳孔中映着秋日的天空,云絮浮动,风掠过他的衣领,微微掀起他额前的碎发。远处传来哨声、篮球砸在地上的闷响、隐约的笑闹声、以及喧闹的高温,可他的声音却清晰地穿过所有嘈杂,蹲守在她耳畔。
这是某种“被禁止”的预兆吗?
少女还在困惑中,少年忽然笑着开口,“骗你的,其实我也没有逃过课,我想着离开之前怎么着也得逃一次吧。”
“那出发吧!”林黛蜜也想体会一下这件刺激的事情,既然机会摆在眼前了,那就舍命陪君子喽。
“这边请,”陈喻带着林黛蜜绕到学校后墙的一处矮墙边,矮墙的外面是不大不小的一片树林,“我先翻过去,然后在那边接你。”
林黛蜜看着陈喻左脚一蹬,十分轻松地翻过了墙头,动作熟练地让人怀疑他经常这样做,她犹豫地朝里面看了一眼,还是抓住了陈喻从墙那边伸过来的手。
“小心点,别踩那块松动的砖。”陈喻的声音从墙那边传来。
当林黛蜜的双脚落在墙外的草地上时,一种其妙的自由感涌上心头,她抬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刚好洒在她的脸上,深吸一口气,还能闻到泥土的气味。
“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陈喻笑着说,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琥珀般的颜色。
是的,很不错的感觉。
“然后我们去哪里?”
“跟我来。”陈喻转身走在前面。
怎么说呢,那条路可以用一句诗来形容,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才通两人……
五分钟后,他们来到一片开阔的湖边。
林黛蜜认出来了,她兴奋道:“这不是柳河吗?”
“是啊。”
两人穿着校服经过时,会吸引大部分的目光,这应该是社会的共识,在非节假日的白天,穿着校服的学生出现在除了校园以外的任何地方都是不正常的,连他们自己也觉得有些格格不入,于是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
周三下午两点二十分,原来学校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湖水在眼光下泛着麟麟波光,湖中间有几只黑色的野鸭悠闲地游弋,岸边清一色的垂柳,长长的枝条随风轻摆。
有不少老人在树下纳凉,有的下棋,有的聊天,有的带着几岁大的小孩玩耍,看上去惬意极了。
赏花问柳,下棋品茶,含饴弄孙,真叫人羡慕啊,他们不用逃课出来就能看到如此美景,而且想看多久看多久。
但高中生不可以。
当清晨的露水垂在草尖,鸟雀跳跃在枝头,高中生得上早读;当晌午的蝉鸣从四面八方涌来,树叶被烫得微微卷边时,高中生被关在寝室午休;当午后的白云慵懒浮在蓝得几乎透明的天空,当老人们摇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闲话时,高中生坐在教室里赶作业;当夜幕降临星星一颗接一颗亮起来,蛙鸣虫唱交织成夏夜的小调时,高中生在上晚自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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