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样的伟大前程,值得我们将四季都错过。”陈喻发现这句很时髦的话,居然很应景,便问林黛蜜,“你怎么看这句话?”
林黛蜜正试图揪下来一根柳条,她反问,“什么?为什么要错过四季豆,四季豆那么好吃?”
陈喻愣了几秒,随即低下头,情不自禁地想笑。
林黛蜜察觉他的动作:“你刚才是在嘲笑我?你也觉得我缺心眼对不对?”
“也?”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林黛蜜:“因为之前我有位同学就是这样笑的,他当时说,“大家都说你是超绝钝感力,也不知道这词儿是谁发明的,比缺心眼洋气多了,我看你以后就叫超绝缺心眼吧。”
陈喻听完,无比认真盯着眼前的女孩:“你不用怀疑自己,钝感力和缺心眼绝对是两回事,前者是在社交过程中能识别收集到的信息,过滤掉对自己不利的负面信息,从而减少对自身的干扰。”
“而缺心眼,是在社交过程中纯纯察觉不到对方的感受和需求,四处创伤他人还自我感觉良好,但你林黛蜜,拥有一颗超强共情的心,这是多少人修行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在这一点上,你大可为自己骄傲。”
林黛蜜看了他几秒,突然笑开,“陈喻,我喜欢听你说话,我也喜欢你描述的那个我。”
陈喻心里警报声拉响。
什么?
她承认自己喜欢我了,我该怎么说呢,直接拒绝的话她一定会伤心吧,要是她哭了怎么办,我又不会哄人。
林黛蜜当然不知道他的这些想法,只一味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你刚才为什么笑?”
“我刚才想笑,不是觉得你缺心眼,是我觉得你……特别有趣,活久了你就会知道,你这样的人简直比大熊猫还要稀有,你一定要相信我这句话,这不是奉承,而是一句客观描述,不代表任何恭维或者喜欢。”
真的是客观描述吗?
陈喻在心里肯定自己。
是的,相当客观,无比客观,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会觉得她很有意思。
这绝对不代表他喜欢她。
顶破天算一种欣赏吧。
于是两人又聊回“伟大前程”和“四季豆”,陈喻首先表明观点,他觉得,高中“牲”是“牲口”的“牲”。因为如果高中生是人的话,就不会一天到晚十几个小时,一直被安排坐在方寸大小的地方看书,这和围着一个磨石打转的驴没什么两样。
而这样做这样的目的,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伟大前程”,说白了,是为了一份糊口的工作,再往白里说,大部分人是为了一个字。
钱。
林黛蜜说:“我同意你的部分观点,但你知道,这个问题太复杂了,复杂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复杂到没有参考答案,或许,我们可以回去准备准备,举办一次辩论会。”
“听起来不错!”
两人沿着湖一路闲扯着,林黛蜜刚看了眼手表,发现快下课了,她刚想问是不是该回去了,突然被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打断。
“救命啊!有人吗?救命啊!”
两人同时循声望去,瞳孔骤然紧缩,在距离他们大约五十米的湖里,两只挥舞的小手正在下沉,孩子的脑袋已经完全没入水中……
他们朝那边飞奔而去,陈喻快速脱掉外套和鞋,纵身跃入湖中,八月的水温比想象中低得多,他感到肺部瞬间紧缩。
“小朋友,不要害怕。”陈喻朝还在扑腾的孩子大喊,自己却呛了口水,湖面有水生绿藻,他只能凭记忆向最后看到孩子的位置潜去。
林黛蜜借了路人的电话拨打了120,她语速飞快但清晰地向接线员说明了情况,同时,眼睛死死盯着湖面,陈喻已经抓住了孩子,正单手划水往回游。
快到岸边时,陈喻没力气了,他将哭嚎的孩子推向她,声音被湖水割裂地支离破碎,“往上面拽。”
林黛蜜跪在湿滑的苔藓上探出大半个身子,指尖刚碰到孩子的衣角,由于水的拉力,孩子又滑向深水区。
衣服一大半已经浸入水中,她索性再往前一步,终于抓住了孩子的手腕,但五岁孩子的体重远超她的预期,反作用力让她向前滑去,就在她即将被拽入水中时,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
“抓紧!”
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炸响,是胡波!他的手臂像铁钳般稳固,林黛蜜趁机发力,终于将陈喻和小男孩一同拖上岸。
孩子昏迷了,胡波将人放平,手指迅速清除孩子口鼻中的水草,跪在另一侧双手交叠按在瘦小的胸膛上。
一下,两下,三下……林黛蜜瘫坐在鹅卵石滩上,机械地数着,她发现自己的牙齿正在不受控制地打战。
再看陈喻,他全身湿透,嘴唇呈现不正常的黑紫色,眼中的恐惧还未散去,林黛蜜把衣服披在他的肩膀,握了握他颤抖着的双手。
人群突然骚动,有人高喊“救护车来了”,医务人员给孩子做第五次人工呼吸时,孩子突然剧烈痉挛,咳出大股混浊的湖水。
“活了!”
“太好了!”
周围爆发出欢呼,林黛蜜高兴极了,她激动地抱了抱陈喻,“你听到了吗?他没事了。”
“嗯,我听到了。”
陈喻被医护人员围着量血压,湿透的白T恤下隐约可见肋骨的轮廓,左肩有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伤的血痕,当他回头,穿过人群与自己目光交汇,而后送出一个疲惫的微笑时,林黛蜜无比清晰地听见内心有个声音,仿佛来自未来。
是他,是他,就是他!
什么一定是他?
把话说清楚再走,林黛蜜再次追问,可那道声音已经消失了。
胡波开车载着两人回了学校,并将他们“请”进了办公室,“说说吧二位,今天怎么就到了救援第一线?”
“很明显,我们逃课了。”
“逃课出去干嘛?”
“很明显,我们逃课出去见义勇为了!”林黛蜜有样学样。
陈喻唇角弯了下。
胡波一记冷眼过去,“你笑什么?是不是觉得她说得很可爱?”
陈喻点头:“是的。”
“是个屁!”
“合着你们俩觉得自己这课逃对了是不是?你们俩为此感到光荣是不是?我应该在全校大喇叭里表扬你们才对是不是?”
胡波一连问了三个是不是,两人都没说话,算是默认,救了一个人,当然光荣了,当然值得表扬了。
陈喻正色道:“逃课是不太好,但我们这次逃课绝对是利大于弊,是可以载入史册的一次逃课。”
“呵呵,呵呵,我直接呵呵,”胡波连着冷笑几声,从桌上掀起一沓白纸,抓起几只黑笔,“来来来,今天所有的课,你俩都别上了,你俩就呆在我这个办公室,给我分条地,详细地解释一下你们这次逃课怎么就利大于弊了,怎么就值得载入史册了?”
然后他就摔门出去了!
林黛蜜真的不理解,“他为什么要生这么大的气,助人为乐有错吗?少上一节课难道比多救一个人还重要吗?”
“不用管他,人老了都那样。”陈喻拉着她坐在沙发上,熟门熟路地拿出两个一次性纸杯,再打开一个红色的圆柱形罐子,各捏一小撮茶叶放进两个杯子里,去饮水机旁接好水放在林黛蜜面前,“**的正山王红茶,味道还可以。”
林黛蜜:“……这不太好吧!”
陈喻:“没事儿,喝完让他再买。”
说完,他又走到红木办公室前,拉开最左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瓶碘伏和一小卷纱布,林黛蜜有一种他在自己房间的感觉,看来平常也没少进来喝茶。
“你受伤了吗?”
“是你受伤了。”陈喻坐在她的旁边,目光指了指她的胳膊。
林黛蜜转了下手臂,发现胳膊肘那里有一块皮擦破了,“哦,这可能是河边的小石子儿磨的,不疼。”
“防止伤口感染,还是消个毒包纱布。”陈喻已经打开了碘伏的盖子。
林黛蜜:“好!”
陈喻处理地干净利索,整个过程她没有一点疼痛感,消完毒包好纱布只用了不到两分钟,接下来,两人开始商量如何证明此次逃课的合理性。
听上去有点倒反天罡。
写文章什么的,简直是林黛蜜的人生一号烦恼,但好在还有陈喻,别看他平时对所有话题都爱搭不理的,可林黛蜜心里清楚,人家只是不屑争辩罢了,语文老师崔铭有次说,陈喻的议论文是可以用来指导实践的存在,当然了,这得遇上对他胃口的论题他才会抬金手写一写。
这就是有个好队友的重要性,就算任务失败了,他也能单独完成善后工作。
林黛蜜端着茶杯坐在一旁,甚至有闲心观赏了起来,陈喻边思考边写,细碎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部分眉眼,从她的角度,男生线条分明的下颌和微微抿着的薄唇一览无余,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段锁骨……
大概是林黛蜜的目光过于直白,陈喻突然扭头看向她,“林糖糖,你盯着我的脸我写不出来。”
“哦……那,我不看你了。”
陈喻又轻笑一声,“你可以看我写的内容,一会儿胡波问起来你不能一问三不知啊。”
“好,我看内容,看内容。”
林黛蜜悄悄擦了一把汗,好热啊,为什么不开空调,胡波都混到副校长了还住不上空调房,这附中也太扣了。
林黛蜜本来是想看内容的,可不知不觉,注意力就被其他的东西吸引了,此刻,她正在看那双写字的手,匀称修长,骨节分明,黑色钢笔被那双漂亮的手捏在手里,有一种正在拍钢笔广告的高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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