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祁可欣一夜未眠,她和衣坐在炕上看着墙上的犁铧碎片。外面传来鸡叫的声音。她的眼里噙着泪水,磨身上炕,拽被蒙上了头。
大田地里,社员们在种黄豆。山根下的土地里已经没有了墒情,每刨下一镢头,都是尘土飞扬的。
“哎呀,这活儿是越干越没劲头。”胖婶失望地直起腰来,“瞅这地干的,种下去的种子,就这么干着,这辈子也不待发芽的。这力呀,我看是又要白出了!”
“庄稼不收年年种,庄稼人就这命!”一个社员附和着。
“唉,这天也是,下点雨就好啦!”夏世纯也看着天感叹着。
“这雨呀,该下的时候它不下。你等着不需要它的时候,它准保下个没完!每年都是这样,春天干得要命,等夏天一下暴雨,咱这山旮旯里又兜不住水,好土都被给冲走了,咱这土地呀,就越来越瘠薄了。地瘠薄了,人就越来越穷啦!”胖婶看着夏世纯的脸说道。
“哦,咱们不是要修水库了吗,等修了水库就好了。下大暴雨的时候,水就蓄在水库里。水库里有了水,等天旱的时候,就可以浇地啦!”夏世纯说道。
“夏同志呀,你可说到点子上了,我们战家屯修水库,你可要帮忙呀!”胖婶儿不失时机地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夏世纯。
社员们都向夏世纯围了过来。
“夏同志,你可是大单位来的,你们拔根汗毛,比我们腰都粗呀!”
“我们可都指着你呢!”
“你可得帮帮我们呀,等你有困难了,我们也帮你!”
“那当然,那当然,我保证有一百分的力,绝不出九十九分!”夏世纯被社员们围在中间,看到社员们乞求的眼神,他有些激动了。
“好好好!那你来到我们战家屯二队,可是我们的福分啦!”又有社员给夏世纯戴上了高帽。
“你说话可得算数呀!我们大家伙可都听见了,是吧?我们战家屯二队的人不会忘了你的,夏同志!”社员们在起哄。
生产队院子里。战队长垂着头,屋里屋外来来回回地走着。饲养员二叔也来来回回地抱着一捆捆的草放在院子里。战队长看着那堆草发呆。
“嗨,你到屋子里歇着吧,我不用你帮忙擩草,我先不铡草,一会儿车老板就回来了让他帮我铡草!”饲养员二叔说道。
战队长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就向院子外走去。
大田地里。社员们还在每刨下一镢头就尘土飞扬的大田里种黄豆。代国和男社员在一起,小扣子紧挨着战秀秀在刨窝,夏世纯在其中,祁可欣在其中,战妻也在其中。
战队长走了过来,目光在人群里寻着。他看到了夏世纯。“老夏!老夏!”
“哦,你是叫我?”夏世纯迟疑着。
“可不叫你嘛!除了你,战家屯二队还有第二个姓夏的吗?”战队长指着夏世纯大声地说道。
“哦,那是,那是。叫我有事儿?”夏世纯胆怯地问战队长。
“可不有事儿嘛!走,回生产队去,帮着饲养员二叔铡草!”战队长故意大声地说道。
“哦,好,那好,走,咱们走!”夏世纯扛起镢头走出了大田地。
夏世纯扛着镢头快步跟着战队长在山路上走着。
“我找你回生产队铡草,你没看社员都用什么眼光看你?”战队长挺着腰板说道。
“哦?我还真没注意,什么眼光呀?”
“切,眼馋呗!”
“是吗?呵呵,这个,我还真没注意!”
“没注意?哼!”
“我真没注意!”
“你没想想,那么多人,我凭什么只点你名让你回来铡草?”
“哦,是哈!我还真没想那么多!”
“你就偷着乐吧!白白捡了个会计当。等铡完草,就把账本拿走吧!这账本总放在我这儿也不是个事儿呀!”
“哎呀,战队长,这……这……这样不太好吧?”
“你怎么跟个老娘们似的!这个那个的,这么好的事儿,哪儿找去!”
“不行,还是不行。不好意思啦,真是不好意思,再等等吧。我家属……唉!”
战队长站住,看着夏世纯的脸。
夏世纯也站住了,真诚地说:“嗨!我是巴不得赶紧把会计接过来,这对于我们家来说是大好事儿,我家属她就不用下地干活了。可我那家属就是不让我接这个会计。她考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她是怕对不住张子年嘛!”
战队长转身,甩着胳膊大步地走在前面。夏世纯摸了摸脖子,低头扛着镢头默默在后面跟着。
项淑贤在缝纫机上做衣服。
夏世纯扛着镢头走了进来,“我真是受不了了!再不把账本接过来,我都没脸见战队长了!”夏世纯人还没进来声音先进来了。
“你这话说的,咱们又不欠他的!”
“怎么不欠,他给咱的那块地,明摆着就是拉近感情,让我接会计嘛!”
“我就说不让你要那块地,我也从来没承认过那块地,你现在也可以退还回去!”
“我都播上种子了!”
“那就连种子一起归还给生产队!”
“不太好吧,那不是不给战队长面子吗?”
“他那是心术不正!”
“是你对战队长有偏见!”
“偏见?你忘啦,跟他借点饲料都不借,要不是张……要不是有人接济,咱这一家子都活不到现在!”
“此一时彼一时嘛!你也不能一碗水把战队长看到底呀!”
“妈,我割了一小捆草回来,把小羊羔给喂饱啦!”若冬兴奋地跑了进来说道。她抬眼见父亲紧锁着的眉头,看了看母亲,“爸爸,你怎么不高兴呀?你出去看看,我能割草了!是我割的草,把小羊羔给喂饱了!”
“哦,我们若冬真能干!”夏世纯仍皱着眉头,头也没抬。
“爸爸,你怎么不高兴啦?”
“爸爸没有不高兴!”夏世纯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若冬。
“你是不高兴了!”
“妈妈,爸爸为什么不高兴呀?”冰冰和雪雪也跑了进来扬着脸儿看着夏世纯。
“哦,你爸爸是因为老天总不下雨愁的呗!”
“可不是,这老天可真是的,该下点雨了!”夏世纯站了起来看外面的天。
“老天不下雨,爸爸为什么就不高兴呢?”冰冰问道。
“老天不下雨,种到地里的种子就不能发芽,种子不发芽,就不能长成庄稼变成粮食,那不就白种了?”夏世纯认真地解释道。
“哦,我明白了!可是,爸爸,那老天为什么不下雨呢?”冰冰还在刨根问底。
“它没雨呗!”
“可是,它为什么没有雨呢?”
“为什么?哦,他是饿了,就像你,肚子没有东西,不就是饿了吗?”
“哦,我知道了,老天爷也要吃饭呀!它饿了,就不下雨了,对不对呀,爸爸?”
“对,我们冰冰最聪明了!”夏世纯还是心不在焉地应付着。
“若冬,快带冰冰和雪雪出去玩吧!”
项淑贤不耐烦地挥着手让若冬把两个小双子领出去。
“走,冰冰,雪雪,咱们去找代强玩儿!”若冬扯着冰冰和雪雪向外走着。
“若冬!若冬!谁让你去找代强了?”项淑贤站了起来,态度非常地严厉,“不行,不行啊,不许去找代强,带着她俩就在门前的山坡上玩儿!”
若冬噘着嘴走了出去。
夏世纯蹲在战队长送的那块地里。玉米苗已经钻了出来。他用手捧着黑油油的泥土爱不释手。这块地,到秋天能打不少的粮食。在省城还有两个半大的小子等着增加营养呢,怎么的也不能把这块地再交给生产队。夏世纯蹲着看了一会儿,便起身往回走。
夏世纯走着走着,一回头,见战队长远远地跟在后面。他立刻紧张了起来,加快了脚步,走到拐弯处,一闪身进到了林子里。战队长快步走到拐弯处,看到山路前方空无一人。战队长站住了,抻着脖子张望着,在拐弯处来来回回地走着。
“老夏!老夏!老夏!”战队长轻声地喊着。夏世纯蹲在沟壑里一动不敢动。
若冬无精打采地坐在山坡上。
“二姐,咱们过家家玩吧!”
“不玩!”
“二姐,那咱们翻绳玩儿吧!”
“不玩!”
“太没意思了。”冰冰和雪雪不高兴地围着若冬在山坡上来来回回地走着。
雪雪捡起一块石头向天上扔着,然后看着石头落了下来。
冰冰也捡了一块石头向天上扔着,然后也看着石头落了下来。
她俩来了精神,跑到山坡上到处找小石头向天上扔。
“老天爷,我们给你送大馒头啦!”
“老天爷饿啦,我们喂老天爷啦!”
“老天爷,快下雨,包子馒头送给你!”
“老天爷,快下雨,包子馒头送给你!”
一块石头砸在雪雪的头上,雪雪脸上流着血,倒在了地上。
“二姐!二姐!二姐!血!血!雪雪出血啦!雪雪死啦!”冰冰尖着嗓子大叫着。若冬连滚带爬向雪雪跑了过去。
阳阳在炕上睡觉。项淑贤紧锁着眉头,坐在缝纫机前做衣服。
“妈!雪雪死啦!满脸都是血!”若冬一头闯了进来惊慌地大喊着。
“死啦!死啦!雪雪她死啦!”冰冰也一头的汗水、花着脸跑进来大喊着。
项淑贤慌忙起身就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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