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你拿个主意吧，这灵床也不能总在家放着呀！按理，昨天就应该出殡了！”柱子说道。

“代国，你看怎么办，等，还是不等？”战队长问代国。

代国低着头，“我也不知道。要不，就不等吧！死人总在家放着也不是个事儿呀！”

“不行！要等！一定要等！”项淑贤的态度非常坚定。“怎么的也得让子年看亲人最后一眼吧！他离开家的时候，老婆和孩子都是好好的。就这样把人下葬了，他会受不了的！你让他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是，事情倒是这么个理儿。可现在，怎么去找张子年呢？代国又从来没去代强他爷爷家！”战队长又在地上转了个圈，为难地说道。

“我去！我能找得到。我认识他妹妹张子华，我知道张子年他们家被公私合营了的那个国棉二厂在什么地方！我一定能找到张子华！”项淑贤笃定地说道。

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项淑贤的身上。

“嗬！张会计家以前是开工厂的呀，还被合营了！”柱子很吃惊的样子。

“是呀，我们还都以为他是盲流跑过来的呢！”胖婶说道。

“这个张子年哈，这么多年他一字也不露！”战队长有些吃惊，“原来他们家以前开过大工厂呀？嗯，他为什么跑到山沟里来，我倒是知道，反正是在省城呆不下了，才跑到穷山沟子里的。可是，我还真没想到他们家以前那么有势力！”战队长眼睛里流露出钦佩的神情来。

“那他是不是在省城犯了什么错误才跑到山沟子里来的？”代国抬起了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胡说！不是！才不是！”项淑贤大声地说道。

“你了解他？”战队长问

“是的，我知道。现在省城的国棉二厂，以前就是张子年父亲开的纺织厂。新中国成立后，他父亲就把工厂交给政府了，改成了国棉二厂。政府对民族资本家是有政策的。张子年他父亲是个很开明的人，公私合营时，表现得非常好，把全部工厂和全部财产都交给了政府。他父亲退休前，在省政府是有职位的，就算是虚职，那也是政府给的。张子年在离开省城前，在厂子里时也是独当一面。政府对他，和对他们家的人，一直都高看一眼呢！”项淑贤认真地说道。

屋子里的人在唏嘘。“哦！张子年家原来是有钱的人家呀？”

“怪不得，感觉他跟我们不一样呢！”

项淑贤说：“我去一趟省城，先找到国棉二厂，再找到他的妹妹，那一定就能找到张子年了！”

“那你明天就跑一趟省城吧。”

“不能等明天了，现在我就走！能赶上半夜的那趟火车。”

夏世纯看了看手表，“嗯，得赶紧走！”

“我现在赶紧走，能赶上那趟火车，我明早就能到省城找到张子年，明天晚上他就能回来了！”项淑贤看着战队长的脸说道。

“好，柱子，去找车把式，到生产队套车！用马车送老夏家里的去县城火车站！”战队长命令着柱子。

柱子跑了出去。

“走，咱们先回家，多穿点衣服，晚上天凉！”夏世纯拽着项淑贤离开了张子年家。

夜色里，一辆马车停在夏家院子外面的山路上。夏世纯和项淑贤已经站在那里。

项淑贤上了马车。

“坐稳当了，咱们走吧！”车老板拿起了鞭子。

“好，咱们走！”

“等等！等等！”夏世纯抬脚就往家里跑，不一会，他抱着被子和褥子出来，“来，来，铺上褥子，盖上被子，暖和，还能在车上睡一觉！”

“嗨，还是城里男人会心疼老婆！”车老板感叹着。

“老哥哥，麻烦你了，路上多照顾她点！”夏世纯心疼地看着项淑贤。

“放心吧，没说的！”车老板已经甩起了鞭子。

“你回去吧，孩子们该着急了！”

马车启动了。夏世纯还站在院子外面，望着马车消失在夜色里。

省城火车站。项淑贤挤在出站口的人群中等待着出站。

张子年挤在进站口的人群中等待剪票进站。他在火车车厢门前把车票给列车员看了看，然后登上了火车。

项淑贤与张子年擦肩而过。

项淑贤到了省城径直去了国棉二厂。张子年的妹妹张子华在质检室里，她穿着工作服，胸前挂着“质检员张子华”名签，手里拿着质检报告在看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张子华没有抬头。

项淑贤一头汗水开门进来，她看着张子华胸前的名签有些激动，“子华！是你，我可找到你了！”

“你是？”张子华吃惊地抬起头。

“你大概不认识我了！”项淑贤焦急地说：“我也不用介绍我是谁了，子华，你哥子年呢？我是从战家屯二队来的，我有非常着急的事情要找你哥哥！”

“你从战家屯二队来？你提到我哥了，我好像认识你！”张子华仔细端详着项淑贤，“虽然这么多年没见了，我还是记得你的。你怎么会是在战家屯二队呢？”

“咱先不说这些了，我找你哥！快去把你哥哥找来！”项淑贤着急地说道。

“我哥今天早上回去了呀！”

“哦，回去就好，回去就好！”项淑贤停顿了一下，“他怎么今天才回去呢？代强呢？你见过代强吗？”

“代强？代强他没来呀！我哥这次就自己回来了，没带孩子回来。”

项淑贤的眉头蹙了一下，“哦，那我知道了，我走了，子华！”项淑贤转身就往外走。

“喂，你先别走！”张子华追了出来，“我称呼你什么好呢？我叫你项姐姐吧！项姐姐，你为什么说你从战家屯二队来？”

“哦，我真是从战家屯二队来的！我走了！”项淑贤小跑着。

“你别走，我有话跟你说！”张子华也紧跑两步一把拽住了项淑贤。

项淑贤被张子华拽着，站住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问问你，都忍着没去找你。既然你今天冒出来了，我有一句话想问你。当年就想问你！”张子华的口气有些质问的意味。

“既然当年没问，现在就别问了，也没有什么意义！”项淑贤没有看张子华，还是想挣脱着要走。

“有意义！”张子华不依不饶地还拽着项淑贤，“就现在问你是最有意义的。原来你和我哥一直没断呀！你刚才不是说你是从战家屯二队来的吗？你这个女人，真狠心，你为什么甩了我哥，还不跟他断，你害得我哥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他现在的那个老婆！哼，都是你害的我哥！”

项淑贤掰开张子华的手，抬脚就走。

“你站住！”张子华再次拽住项淑贤，“你今天出现在面前了，那就别怪我了，你不说清楚，休想走！我就这么一个哥哥，我不能让我哥再这么生活下去了。你知道吗，每次见到我哥，我心里就特别地难受！”

项淑贤抬起泪眼看着张子华。

“怪不得我哥心甘情愿被你害，你身上是有种让人抗拒不了的东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迷人，这点，我承认……”

“子华，你别说了，要是你哥真回去了，比什么都好。如果你哥没回去，请你告诉你哥，你哥家出事儿啦，出大事儿啦！”

“啊！出什么大事儿啦？”

“代强他妈……还有小庆庆，没啦！”

“啊！？天哪！天哪！那代强呢？你刚才说什么？问代强来没来？你快说，代强呢？”

“嗨！出事儿的当天，代强就来省城找你哥，今天是第四天了！”

“啊！？代强他经常来，他自己能找到我们家的呀！四天了！天哪，这孩子哪去啦？”

“嗨，他着急，说是要抄近道到去县城坐火车，我没喊住他！子华，要不是万分火急，我不会来找你的！”

“走！走！快走，我什么也不说了，我跟你去我哥家，我还一次也没去过我哥家，我找不到那个战家屯二队。现在我跟你走，咱们这就走！”

这是自当年项淑贤和张子年分开后，项淑贤第一次见到张子华。要不是情况紧急，她是不愿再见到张家人的。当年，张家人，也就是张子华和她的父亲，起先对张子年找了个带孩子的寡妇结婚是不接受的，导致张子年的情绪非常低落。但张子华和她父亲见过项淑贤几次后，经过进一步接触，他们不仅接受了项淑贤，而且对她非常地满意。后来张子年不辞而别，他们父女俩都怪罪在项淑贤的头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张子华突然见到了项淑贤，她还是把怨气说了出来。

张子华拽着项淑贤在跑着。项淑贤站住了，“子华，你要不要告诉家里一声。还有，你也应该跟厂子请个假呀！”

“对对对！我都急糊涂了！”张子华也突然站住了。

“告诉你爱人一声就行，先别告诉你父亲，老人岁数大了！”

“对对对！你说得对，你先等我一会儿啊，我去厂子里去请个假，让我工友帮助照顾一下孩子，我爱人在外地工作，不用告诉他！”

张子华转身又跑进了厂子里。项淑贤看着张子华的背影，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