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年递给代国一个纸条,“这个住址是代强姑姑家的,我现在还不知道我和代强能住到什么地方,找到她就能找到我!”
代国抬起了头,看着张子年,接过了张子年手中的纸条。他的眼睛里含着泪水。
张子年也用温和的眼光看着代国说道:“代国,今天,我才感觉咱们有点像父子了!”
生产队饲养所里,张子年和战队长坐在炕沿上,战队长一大口一大口地抽着烟。
“张会……哦。”战队长狠狠地磕了磕烟袋,感觉叫张子年会计有些不合适,“嗯,张子年呀,你真的要走了,我还真舍不得!这是我的心里话。可你这是往高处走,我又高兴!”
“战队长,我谢谢你了!”张子年露出真诚的神情,“可是,你还真不能这么早为我高兴,一是那边到底能不能落下户口,别被人家再把我给赶回来。二是我和代强能不能在城里过下去。这么多年,我在农村已经习惯了。战队长,我把话说前头了,我要是不想在城里呆了,或者是混不下去了,我还得回来,你可得收留我呀!”
战队长先是一愣,然后马上回过神来,“那是一定的,那是一定的!”战队长又装上了一袋烟,“我跟你还没处够呀!可是,我还是不想有这一天。现在都是城里人变农村人的,还没听说有农村人变城里人的。当然,你不算是农村人,你跟我们可不一样!你这人呀,真是真人不露相。虽说我以前也没有把你当盲流看,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你们家有那么大的背景呀!呵呵,呵呵!”战队长干笑着。
“那又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从城里跑到山区来了。”
“不一样!不一样!”战队长流露出真心钦佩的神情,“嗯,我现在才知道你怎么就把会计给交出来了,你原来是吃了算盘珠子,心里有数啦!哈哈,哈哈!”
“战队长,今天你提起这个话头了。”张子年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我交会计的时候,还真不是想走。我要走,是因为代强他妈没了。”
“噢?”战队长快速地眨巴着眼睛,“那,那是?”
“其实,我是为了老夏家!”
战队长瞪大了眼睛,用手点着张子年,“这、这、这,你这是实话!这才是实话呀!我就感觉你交出会计,这里面有事儿,这也是我最想不明白的事情!你交出了会计,竟然又不恨老夏家?快说,这里面有什么事情?”
“哦,其实,也没什么。”张子年顿了顿,“就是我跟老夏家以前是邻居。我交出会计让他当,就是因为他家孩子多,他身子骨又虚弱。我让他当会计,也是想帮他一把!”
“噢,噢,噢!”战队长吧嗒吧嗒地抽着烟,“你们是邻居?这个,我没看出来呀!嗯,社员们也没看出来,谁也不知道你们以前是邻居!”
“我们都是到了山沟子里的人了,也没什么可炫耀的!”
战队长竖起大拇指,“你行!够意思,够意思!”
夏家门前山坡上。代强手里拿着几把弹弓给若冬,“这些都是我给你做的!”
“代强,你还能回来吗?”若冬不舍地问代强。
“不知道!”代强摇着头。
“你再晚点走就好了,等我们家回省城的时候,咱们就能一起走了!”
“那你们家什么时候回省城呢?”
“不知道!”若冬也摇着头。
“那等你们家回省城的时候,你告诉我你们家住哪儿,我去找你,咱们还能一起玩!”
“我上哪告诉你呢?我又不知道你们家住在哪里。”
“等我们在省城住下后,我回来告诉你我们在哪儿,你不就知道啦!”
“那你可得快点回来告诉我呀!”
“那肯定的。”
生产队饲养所里。张子年的神情真诚而坚定,“我今天来,一是想跟你告个别,主要的就是想求你多照顾照顾老夏家,凡事不要难为他们。老夏一个知识分子,家里又那么多孩子,不容易!”
“那是,那是!”战队长快速地眨巴着眼睛,点头敷衍着张子年。
张子年看出来战队长是在应付他。他低着头想了一下,“战队长,就算你送给我一个人情,善待他们家,咱们俩的事,就算两清了!”
“这!”战队长吃惊地看着张子年,“唉,子年呀,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俩有什么事儿呀,什么事儿也没有嘛!那天晚上,怨我。我不怪你的,我知道你那也是一时心急胡说的,我也没当真。”
“你真是这么想的?”张子年直直地看着战队长。
“是呀,那我能怎么想?”战队长立即将眼光看向另一处,“咱们哥俩相处这么多年了,讲起来,比亲兄弟还亲嘛。你和代强他妈还是我介绍你们认识的。她想喂猪,我就让她喂啦,这一干就是这么多年。生产队有多少人眼馋这活儿呢,这你是知道的,是吧?”
张子年点着头,“嗯,你的好,我都记着呢。”
“那可不!”战队长的口气硬了起来,“我知道你是个讲良心的人。别看你走了,以后,咱们还得好好处呀,你说呢?”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啦!”张子年真诚地向战队长伸出了手。战队长慌忙也伸出了手,两个人握了握手。
若冬含着泪水,把弹弓在炕沿上一个挨一个摆了一炕沿。
夏世纯背着阳阳走了进来,拿起一个弹弓看着,“怎么这么多弹弓?做得挺精致的啊!”夏世纯观察着若冬的脸,“若冬,你怎么啦?哭啦!”
若冬转身抱住夏世纯哭着,“爸,代强要走了!”
“走?往哪儿走呀?”
“他爸爸要带他回省城了,他爸要进工厂了,他们不再回来了!”
“你说得是真的?”夏世纯露出吃惊的神情。
“是真的。”
张子年拎着旅行袋,代强背着书包,两个人在山路上走着。
张子年拎着旅行袋,代强背着书包站在国棉二厂的大门前。两个人仰脸看着工厂的大牌子。
“爸,你都看了半天了,就这么个大牌子有什么可看的?”
张子年缓过神儿来,“走,我们走吧!”
代强跟着张子年走了。
张子年父亲家是个独门的二层小楼。当年公私合营时,张父主动配合政府,率先交出了工厂,并积极在私营企业中走动宣传,以身作则,率先垂范的躬身入局,在当地当时的公私合营浪潮中起到了头雁效应。做为奖励,省政府是请求了上级政府,保留了张家的这个住宅。这些年,只有张父一个人孤零零住在这个小独楼里。
代强正想向小楼跑去,却被张子年一把拽住了,“代强,我们还是先到姑姑家吧。”
“为什么,我们都到爷爷家门口了呀?”
张子年拽着代强转身就走,“听话,我们先到姑姑家。”
张子华住在国棉二厂的家属区,她正在家里收拾卫生。此时响起了敲门声。
“来了,来了,来了!”张子华一边开门一边说道:“你可真快,你稍等我一小会儿啊……”
张子华见是张子年和代强站在门口,她吃了一惊:“哦!怎么是你们?”然后一把将代强搂了过来,“哎呀,代强,你恢复得可真快,壮实了。快进来,快进来!”
张子年问张子华:“你是不是和什么人约好了,有事情要出去呀?”
“没事儿,没事儿,你们来我就不去了。”
“你该忙就忙你的去。”
“没什么事儿,是对面屋的吴小丽。今天我们俩是一个班的,我们约好下班后一起去百货商店,其实也没什么事儿,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买,就是出去溜达。”
对面的屋门开了,一个跟张子华同样年龄的妇女探出头来。
“吴小丽!”张子华对那妇女笑着,“你听见了哈,我哥和我侄儿来了,我不去了啊,你自己去吧。”
“那我也不去了。”吴小丽热情地笑着,“子年大哥好!代强好!”
“代强,快问阿姨好!”张子年推着代强。
“我不认识她呀!”代强直着眼睛看着吴小丽。
吴小丽亲呢地摸着代强的头,“代强,小英雄,我可认识你呀,我都听你姑姑说了,你可有能耐了!好了,你们快进去吧!我不打扰了,有时间你们过来玩啊!”
吴小丽退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关上了门。
张子华这才接过张子年手里的包,“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弄点饭给你们吃。”
“我们吃过了。子华,你坐下,我有事情跟你说!”
“哦,先不急,我先倒点水给你们喝。”张子华端来两杯水,坐到张子年对面。
“子华,我这次想带代强回省城来,就是按你说的,我们不走了,我想回工厂上班。你说,能成吗?”
“能成啊!”张子华显出笃定的神情,“怎么不能成啊,我还一直等你的信呢!你来信一个劲的强调,说没有你的信,不许让爸爸去找政府,我们就一直没敢动呀!”
张子华看了看代强,代强从书包里拿出了弹弓,在摆弄着。张子华扯了一下张子年,示意到另个屋子里。张子年跟着张子华到另一房间里后,张子华关上了门。
“哥,发生了什么事情?”张子华放低了声音,“你以前不肯回来,我以为是因为项淑贤现在到你跟前了。你这突然地就回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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