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夏几乎是哭着跑回了家。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流泪,似乎长笛是一种伤心的乐器,只要碰一下,眼泪就停不下来了。
她看向身旁的默默。
“默默啊,为什么呢?”
默默只是伸长了舌头,似乎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它拱了拱秦思夏的脚尖,安慰起主人。
秦思夏蹲下身,摸了摸默默的头:“是啊,你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泪水似乎越涌越多,有些停不下来了,她甚至开始抽噎起来。
她只能把头埋在膝盖上,肩膀一抽一抽,阿书给的外套也不自觉滑落了下来。
当她正沉浸其中的时候,背后一只手伸了上来,将那件外套正了正。
“夏夏,怎么哭了?”
陆扶书迈开长腿,在秦思夏身边的草坪坐了下来,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昂贵的裤子粘上草与泥土。
他个子很高,屈膝坐在草坪上,也占去好大一块地方,哪怕腿弯着,也看起来像一座小山峰。
陆扶书伸手,轻轻抚摸秦思夏顺滑的黑色发丝,从头摸到尾。
感受到她肩膀细微的耸动,他用另一只手环过她的肩膀,轻轻将她整个人带入了自己怀中。
秦思夏脸颊贴上他微温的胸膛,索性用他的衣角擦了擦眼泪,她能听到阿书的心跳,阿书的心跳声似乎比以往更快了。
她以前也总是这么依靠在阿书的胸口。
人与人最近的距离其实是心,心意相通,彼此就分不开了,阿书第一次表白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秦思夏还记得那时候阿书带她来到一片花海,那天的阿书穿着一身洁白西装,把头发都梳了上去,格外俊朗。
一想到这,秦思夏感觉自己心情好多了。
只要有阿书在,她好像什么都不怕了。
秦思夏抬起头来,眼泪已经好了许多,她低头间才发现阿书胸膛已经被泪水打湿。
她有些尴尬接过阿书递来的卫生纸,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事的,夏夏,这件衣服没事的,所以,你也要没事的,好么?”陆扶书很认真看着她,漆黑的眸子愈发深邃,他说话总是喜欢看着她眼睛。
他说她眼里有星星,有光芒,有希望,所以,他一直喜欢她。
秦思夏缓缓点了点头。
陆扶书见她状态好了许多,这才问:“夏夏,今天出去玩,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他总是喜欢对着秦思夏温柔说中文。
秦思夏不抽噎了,她说道:“阿书,我突然就很想去艺术厅,去星芒艺术厅,就像是命运的指引,然后,我买了一把长笛,那首曲子就在我脑子里,我一个音都没有吹错。”
她抓起阿书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阿书,你听,可是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痛,它在哭,就好像……好像我把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连同我的记忆一起给弄丢了,阿书,我到底丢了什么记忆?”
陆扶书抱了抱秦思夏:“夏夏,有我在,有我在什么都不怕了。”
他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到面前那张小脸无限放大,最后,一个带着泪渍吻落在了他唇边。
那个吻浅浅的,陆扶书几乎没有尝到什么味道。
这是夏夏第二次主动亲她,还是这么轻轻的,她的唇很柔软,靠近时能清楚闻到她发丝间的香气。
秦思夏踮起脚尖,紧抓陆扶书衣领,微微别过小脸,脸蛋有些发烫:“阿书,我不想恢复记忆,我就想和你在一起,所以,让我忘掉,好么?”
陆扶书看着她,该怎么忘掉呢?
快速忘掉一件事的方法,那就是迅速找一件新的事情冲击。
所以,该怎么让夏夏忘掉呢?
陆扶书正在思考,秦思夏却已经踮起脚尖,抓着他的衣领,再一次亲了上来。
这次不同上次,这次的吻似乎带了些别样的气息,陆扶书能感受到秦思夏的生疏,她明显是不太擅长这种事情。
所以,陆扶书让自己稍微强势了些,似是在告诉她该怎么做。
良久,两人才彻底分开。
秦思夏脸有些红,怕阿书没听懂,又说了一遍:“阿书,我想忘掉,帮我忘掉好么?”
陆扶书看到她眼角还挂着的泪水,似乎有些不忍。
他最后还是一把抱起秦思夏,说:“好。”
秦思夏似乎有些害羞,把头埋在了他的肩膀里,陆扶书能感受到温热的呼吸。
似乎,也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秦思夏的身子似乎有些纤细,但陆扶书似乎能摸到她小臂下面的肌肉。
但她总是在这种事上扛不住,渐渐抗不过去昏睡了。
陆扶书去洗了个澡,缓缓坐在秦思夏身边,看着秦思夏的睡颜。
女孩睡得很香,长长的睫毛撒下一片阴影,她呼吸很平稳,又似乎梦到了什么,眼角有盈盈泪珠。
陆扶书用指腹轻轻为她擦去泪珠,他发现自己的电话屏幕亮起。
是一串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陆扶书面色沉了沉,他正想起身,却发现秦思夏抓住他衣角,迷迷糊糊的呢喃:“阿书,阿书……”
看着这一幕,陆扶书不忍心走了。
他坐得近了一些,托住秦思夏小脸。
秦思夏抱着他的大手,满意蹭了蹭,嘴角带笑陷入梦乡。
陆扶书终于想起那通电话,他没接,那电话就不停的打,挂断后,他给对方发去了短信。
【查一下Salle ?toile-Astrée这家艺术厅,到时候发到我邮箱里,别打草惊蛇】
良久,对面回复了一句。
【收到】
陆扶书这才放下手机,他动作很轻钻进被窝里,秦思夏还抱着他那只手,导致他刚才只能用一只手慢吞吞打字。
他钻进被窝,秦思夏似乎感受到他的存在,一把抱住他。
他凝视着女孩恬静的睡颜,指尖轻轻拂过她脖颈上的吻痕,最后替她盖好被子,亲吻她的额头。
如果她睁着眼,他们会四目相对吧,陆扶书这样想。
“夏夏,别离开我好么。”他抱住她,任由她呼吸落下。
陆扶书这晚失眠了。
……
秦思夏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了,那时候,陆扶书已经不在身边了。
她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
那时候,她浑身酸痛,摸过床头的手机,发现是星芒艺术厅的安托万先生发来的数条短信。
【秦小姐,非常抱歉打扰您,您昨日将长笛遗落在本厅了】
安托万的消息都是中文,看到的那一瞬间,秦思夏才想起来,自己跑太急了,笛子钱付了,但是忘记拿了。
【请放心,我们已为您妥善保管,另外,还有一件要事,昨天您似乎吹了一首曲子,很符合本厅的艺术风格,可以请您来详细谈一下合作吗】
【拜托了,秦小姐,此事对我至关重要】
秦思夏看着短信,觉得安托万的语气有些过于急切了,估计是为了冲业绩?
她还是回复。
【笛子我是要取的,但合作的事,您应该直接联系阿书吧,我不太了解】
几乎是瞬间,安托万的回复就来了。
【不,秦小姐,求您务必来一趟,您的才艺真的太罕见太稀有了】
秦思夏皱了皱眉,安托万觉得她这么厉害吗?难道失忆钱她是个顶尖演奏家?
那阿书也不至于这么久调查不到她身份吧。
她放下手机,决定还是先去找阿书。
她浑身酸痛甚至没什么力气,走起路来也有些摇摇晃晃,当然,这肯定都是因为陆扶书。
秦思夏倒是没那么在意,似乎跟阿书待久了之后,她真的那那些伤心全部忘记了。
她坐在餐厅,看着陆扶书提起餐叉,为她切肉的身影,认真说道:“阿书,我笛子还落在那里。”
陆扶书动作一顿,看了过来,秦思夏头发随意扎成马尾放在左肩上,没有被头发遮住的另一边还有吻痕。
他似是又想到了昨晚上索取的夏夏。
他发现,心砰砰跳。
秦思夏继续说道:“阿书,陪我一起去吧。”
她在桌子下面赤脚踢了踢阿书的小腿。
陆扶书顿住的动作重新变得流畅起来,他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好,夏夏,我陪你一起去。”
秦思夏看着窗外,轻轻地说:“阿书,我有点害怕,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更害怕如果不去,就永远不知道我为什么流泪了。”
陆扶书上前抱住她,久久没有说话。
……
陆沉舟一晚上都没睡。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精神,明明以前睡不着都是因为有竞争伙伴在,有的人甚至格外狠辣想要他的命。
所以他才睡不着觉,因为每天晚上都要提心吊胆。
但现在不一样,陆沉舟并不在意那些威胁,或者说,此刻他的心并不在这里。
他只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时。
那时他的生意还没这么广泛,想要谈合作,必须本人出席,因为被一家音乐馆邀请,于是就成为了包厢里的观众。
本以为都是些无聊的节目,那时的陆沉舟快要睡着。
就在此时,一袭彩色长裙的女孩登台,身躯瘦小,手持长笛演奏。
笛声愈发优美,她却泪如雨下,演奏未完便匆匆退场。
陆沉舟视线紧锁那抹身影,直至对方消失,心底某处却愈发异样。
那之后,他就忘不掉了。
说来也怪,那女孩的身份格外蹊跷,怎么也查不到一丝蛛丝马迹,似乎被人刻意隐藏,就让他这么流连忘返寻找了多年。
好在,现在找到了。
陆沉舟甚至觉得,那个炸了他飞机的人是个福星,如果不是那个人,他就不会走这条路,也不会来到这家音乐馆,更见不到心心念念想见的人。
现在那个女孩已经近在咫尺了。
陆沉舟多坐在特制的皮衣上,现在,他在这家店的第几套房之内,而且这个视角,刚好可以看到音乐馆的门口。
这里的环境也可以俯瞰附近最有名的一家白色茉莉园,也叫做Jardin de Rêve Lavigne,中文叫做拉维涅梦幻花园。
它就在这一片最有名的塞勒河La Rivière Celle隔壁。
据说是年轻男女的约会圣地。
只可惜现在这个季节,那些花朵并没有开放。
孟泽这时走了过来,用平板递上来了一份资料:“陆哥,这是那女孩的资料,果然被人隐藏了,但知道相貌和轨迹,调查起来简单多了。”
陆哥一晚上都在为这件事发愁,见了那女孩简直是魂牵梦绕。
所以他只要把这件事情做好,陆哥就会夸奖他,并给他涨工资。
随后,孟泽小声嘀咕一句:“陆哥,之前那小子处理干净了,保证不会再有任何苍蝇来烦您。”
陆沉舟微微颔首。
对于那份资料,陆沉舟很罕见来了兴趣,资料是其他人收集的,放在平板的一个文件夹里,孟泽总是会保持很好的分寸感,不会主动打看。
陆沉舟一直很满意这点。
他右手食指带了一个漂亮的戒指,轻轻点开屏幕。
【秦思夏,女,26岁】
【Z国人,12岁被父亲遗弃,飘荡于国外】
陆沉舟看到这里顿了顿,看向孟泽,有些怀疑:“你确定这是真的?”
孟泽有些不好意思:“陆哥,是真的,她基本上没接触到音乐,也许是自学成才或者什么,没有公众表演过,其他资料查不到,也只查到这三年来她的轨迹,基本上都是跟她男朋友在一起……”
陆沉舟脸色似乎又阴沉了几分,孟泽急忙闭了嘴。
他都会使眼色迅速递来一根烟,给陆沉舟吊住,最后附身为他打火:“陆哥,来一根。”
烟雾中,陆沉舟也看到了那女孩的男朋友身份信息。
【陆扶书,男,26岁】
陆沉舟终于想起来这人为什么看起来有点眼熟了。
因为身份介绍下面写着,这是他三哥的孩子,陆扶书。
也是他的侄子。
据说,陆扶书从小就留在国外,基本上没有回过陆家,就跟陆沉舟一样,在这个家里,没有人见过他。
如果是这样,那这位侄子藏住那女孩的信息,也不足为奇。
“真是我的好三哥。”陆沉舟转动起手上那枚克罗心戒指。
陆沉舟年纪最小,现在也才三十二岁,他那几个哥基本上都五十了。
他看着陆扶书那页,有些烦心,索性不再去看,于是移动修长的手指向下一页翻去。
而在资料的下一张,则是两人的照片。
还是合照,红底的。
照片上的秦思夏笑得眉眼弯弯,依偎在陆扶书怀里,一副幸福的模样。
就这这张照片,陆沉舟突然想到两人的身份信息。
那个女孩跟他的侄子生活在一起足足三年……
陆沉舟没有说话,吸了一口烟,那些烟雾从他口中尽数吐出。
他死死盯着屏幕,屏幕上反射出他扭曲的面容。
他的脸正好隔在那对亲密的人中间,不像个恶魔,倒像个被遗弃在幸福之外的孤魂野鬼。
他随手熄灭了屏幕,视线随即落在了窗外。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生气。
下一秒,陆沉舟将平板电脑反扣在桌面上,巨大的声响吓了孟泽一跳。
陆沉舟随手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上,留下一个焦黑的烙印。
他的情绪很久没有波动这么大过了,似乎在见到,不,在听到这个女孩的存在起,他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陆沉舟站起身,透着窗户向下望去。
而刚才照片里的人却已经出现在了楼下,出现在了音乐馆门口,她挽着陆哥侄子的胳膊,笑意盈盈。
孟泽终于松了一口气,面色一喜。
这下陆哥终于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儿了。
透过高清望远镜,他能清晰看到那女孩脖颈一侧,点缀着几处暧昧的红痕。
哦不,那是吻痕。
孟泽视线颤颤巍巍落在陆沉舟身上。
他看到了,陆哥想必也一定看到了。
谁料,陆沉舟这次并没有暴怒。
他只是缓缓放下望远镜,背过身去。
陆沉舟低头,发觉自己那的异样,无声笑了,那笑反而让一旁的孟泽更加头大。
“找了她这么多年,” 陆沉舟嗤笑一声,“原来是被我侄子偷走了。”
“通知安托万,想办法把人给我留在店里。”
他看了地上爬伏的杜宾犬一眼:“把巴顿送回去。”
孟泽连连点头:“是,陆哥。”
都把巴顿送回去了,难道,陆哥这是要抢人?
陆沉舟顿了顿:“至于我那好侄子……”
他没再说下去,眼中却早已满是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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