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喊魂

陈湘予感觉身上很重,手脚几乎动弹不得,尤其是胸膛附近,仿佛有个重石压在上面一样。

黑夜迷迷瞪瞪,他喘不过气来。

手指被捻着推开,指腹被推压挤搓,泛红地仿佛要滴血。

那东西似乎是极爱手指,光是揉还不够,直接舔舐了过去。

陈湘予这次长了记性,他睡前往枕头这里放了针线盒,身子稍微一移动就会扎伤。

流血了,手背划破了一道。

疼痛能够促使人清醒。

陈湘予几乎要费力地睁开眼睛了,但是就在这时,耳边传来沉闷的声音。

“怎么流血了小予……”是担忧而又熟悉的语调。

陈湘予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它十分爱怜地捧起那个手腕,细细簌簌地动作了一下,陈湘予感觉有湿润又清凉的水流过,针孔似的伤口几乎瞬间就不疼了。

手指微微弯曲了下。

它似乎是看到了,黑夜里的轮廓似乎明显了点。

陈湘予呼吸微喘,他就是流血了也醒不过来,只是觉得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是李霖吗?

为什么不让他看看他?

“小予,你醒了是不是?”它弯腰盯着床上的人,这张脸皮肤细嫩,仿佛一掐就能出水似的。

陈湘予眼珠子微微颤动,仿佛是在强迫自己清醒。

眼皮有湿润的东西拂过,似乎是在安抚,耳边又轻轻的呢喃声。

“先睡吧,不要醒……”

耳廓有湿润的吻,身下人战栗地受不住。

大约到了凌晨三点左右,床铺上的人已经昏睡了过去,额发黏在脖颈上,显得有些杂乱。

它弯腰蹭了蹭人,湿润的水流爬过一寸寸红润的皮肤,一点一点的清洗。

陈湘予被缓慢地托了上来,后脖颈完□□露出来,人手腕被挪来挪去的,已经全然失去了意识。

但由于身体的本能反应,触碰到关键位置还是忍不住地痉挛。

它收了收自己的尾巴,甩了甩地,金色的瞳孔看了看地上的皮,有些烦恼。

埋头轻轻地亲了亲老婆的唇瓣,最后才细细簌簌的走了。

顺便把地上的皮拖走了。

陈湘予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呼吸极为急促,磕磕绊绊地检查自己的身体。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身上没什么痕迹,甚至身体很干爽。

除了有些累,好像也没什么。

陈湘予有些烦闷地掀开被子,刚想下床却看到了地面有一道不明显的水印,是水凝在地面结成的痕迹。

顺着床边到了门口。

陈湘予面色白了白,手腕撑在床单上,用力地攥了攥。

也就在这时,院子那边突然传来叫门声。

陈湘予揉揉眼睛,连忙应声喊“来了”,他匆匆忙忙地穿好衣服就朝门外走去。

来人有些意外,是昨天的那个相亲男。

陈湘予有些愣怔,因为没有人会大早上来相亲对象这里的,况且他也没有要打算继续发展的意思。

甚至……

他都不大记得这个人的名字。

“你来是……”

陈湘予手扶着门框,总觉得有股不对劲的味道,这个人昨天是长这样吗?

他蹙了蹙眉,并没有让对方进门。

男人倒是也恪守本分,只是说,“阿婆那边叫你,说孩子昨晚吓到了,让你带着线香过来。”

陈湘予有些意外,吓到了?

他冲人点了点头,“好,我马上就过去,谢谢你传话了。”

男人站在大门外面,垂眸看着陈湘予,盯着人急匆匆地转过身离开,手指微微屈了下。

吞了口口水。

陈湘予收拾自己很快,没一会就拿好一把线香和蜡烛,但走到堂屋门槛的时候,他又停顿了下。

转身回了里屋,从床下面拿出一个木头箱子,匆匆地拿出来一个小布包。

门口的男人没走。

陈湘予愣了下神,他以为对方就是传个话的。

“走吧。”男人说道,朝外面微微让开了身子,语气温和。

陈湘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昨天明明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好感的,但是现在却莫名有一种熟悉感……

语气好像——

他三年前死在山洪里的老公。

陈湘予摇了摇脑袋,想要把过去的事情忘掉,面色有几分烦闷。

山村路都是土路,再加上地势的原因,其实也不算好走。

陈湘予提着袋子走到了阿婆家,额角上渗出点细密的汗,直接喊道,“阿婆,我来了。”

身后的人一直没有作声,只是跟着走了过去。

陈湘予循着阿婆的应声朝西侧屋走,掀开了小门帘,进门就看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狗蛋。

他把东西放下,先是问道,“请村口的李大夫了吗?”

床上的孩子几乎昏迷不醒,一直呢喃着别过来别过来之类的话,看着像是意识不清醒了。

阿婆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抓着陈湘予的胳膊道,“请过了,请过了,半夜大夫已经开过退烧药了,可就是迟迟不退烧……”

年老的人脸上几乎都是褶皱了,一双浑浊的眼里浸满了泪水。

阿婆很是懊悔地敲了下拐杖,又低头看了下床上的孙子,颤颤巍巍地抬手拭了拭孩子额头的汗,喃喃道,“阿婆不该昨天骂你,害你跑去河边玩,都怪阿婆,都怪阿婆……”

陈湘予有些担心老人家的身子,便倾身摸了下狗蛋的脸,“阿婆,不是吃过药了,应该没什么大事,您别担心。”

他起身把孩子额头上的毛巾拿了起来,打算去重新浸湿一下,但是刚回头却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陈湘予疑惑,他怎么还没走?

男人直接接过来毛巾,沉声道,“我来吧。”

阿婆倒是也说了几句好话,“多亏了小张当时没走,路过那块看到孩子躺在草丛里,给我抱回来了,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阿婆真是个不中用的阿婆……”

陈湘予只有一个念头,他原来是小张。

他转身走到床边,从口袋里拿出来那个小布包,“阿婆,你昨晚应该去叫我的,家里多个人也好处理。”

阿婆摆手道,“说胡话!你为你那前夫已经操劳了几天了!这都是阿婆当时造下来的孽,害平白无故受了这么些苦!”

拧毛巾的男人动作一顿。

陈湘予倒是没在意这个,阿婆这么坚持和他找新对象也无非是希望他身边有个人照顾。

他把布包里的玉石给孩子挂脖子上了,那是一块不规则的石头,没有雕刻,但质地却十分清透,散发着一股莹润的光泽。

阿婆看到后很是不赞同,连忙打算解下来,“孩子,这是护你的,你做什么解给他!”

陈湘予摇摇头,“没事,孩子被吓到了,让他戴着吧,我现在长大了,没事。”

阿婆算是他的亲人,家里父母死的早,他又懵懵懂懂,想要自己活下来其实很难。

是阿婆一直把他带到家里吃饭的。

陈湘予看了下小孩,准备侧身去把线香掰一掰,但是身后又挡着个人影。

“毛巾。”身后有个低沉的嗓音传来。

呃,又忘记他了。

陈湘予连忙点头,顺道接了过来,前倾去给孩子换上了新的冷毛巾。

身后的人只是盯着小孩脖子上的那块玉,默不作声。

视线有些不满。

兴许是因为那块玉的缘故,孩子在床上倒是没在呢喃一些奇怪的话了。

陈湘予看了下,“阿婆,香我拿过来了,要不叫下魂吧。”

龙水村有这样的说法,小孩出去玩突发高烧不止,多半是冲撞上了什么,三魂六魄不稳当了。

俗言说,就是魂丢在外面了。

需要大人喊一喊。

虽然这种说法并没有得到科学证实,陈湘予只是觉得这样会让阿婆心安,烧个香也不废什么事。

阿婆从床边扶着拐杖起来了,走到桌子那边准备东西,面容很是憔悴。

喊魂是个很复杂的仪式,陈湘予见阿婆去劈香了,于是就对身旁的男人道,“真是谢谢你了,昨天的事我都不知道。”

陈湘予有些尴尬,他视线也就上移了一会,很快就又垂下来了,“阿婆这边有我就够了,应当不是什么大事,你先走吧。”

他脸颊上其实有个小红印,那是早起被床单褶皱压出来的,看起来莫名有些呆。

男人喉结滚动了下。

“我……”他并不像走,朝陈湘予那边走了几步,但就在这时,手指尖端往下渗了点水。

啪哒——

陈湘予低头看了下,侧身去给人拿另外的毛巾,“你擦擦手吧。”

对方面色有些古怪,动作也有些僵硬。

但还是接过来擦了擦。

此时阿婆也劝道,“小张你先去回去吧,阿婆这里有小予,麻烦你一天了。”

男人沉默片刻,把毛巾递还给了陈湘予,随后朝门外走了。

陈湘予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只是准备把毛巾放回去。

但手上的毛巾好湿,几乎要浸满水了。

他困惑垂眸看了下,心里有些郁闷,自己给过去的时候不是干毛巾吗?

龙水村的叫魂仪式是需要先上香的。

桌子正上方贴着一张黄裱纸,其被折叠成了上面为三角、下面是矩形的样子,是一种最为简单便宜的神位,上面用毛笔写着几个字:

供奉:

水府龙王之神位。

龙水村,古人说此处有龙脉,又是附近几百里村落的水源启发地,故得其名。

所以这一带的人都供奉龙王,以保家宅安宁。

陈湘予抬眸看了下那张黄纸,神色很是安宁,垂眸从抽屉里拿出来火柴,屈指划了一下。

火苗蹭得一下就着了,点亮了蜡烛。

阿婆将香横放到蜡烛火苗之上,随后见着了就十分恭敬地朝桌正前方的香灰炉里插香。

又本本分分地磕了三个头。

陈湘予趁这会去看了下狗蛋,这孩子脸照旧烧的红扑扑的,像是打了腮红一样。

他去里屋拿出来一个空碗,和一双筷子,摆放到了桌上。

阿婆此刻已经在用线割红纸了,然后对陈湘予说,“小予,去接一碗清水来吧。”

陈湘予照做,并帮忙拿碗压住了那张四方正的红纸,上面已经写好了孩子的生辰八字。

阿婆颤颤巍巍地拿起来木筷子,朝碗底这么地竖起来。

陈湘予担心立不住,但是出乎他的意料,一双筷子就这么直直地插在了水中,十分稳当。

阿婆抓着陈湘予的手,“小予,狗蛋最爱吃米糕了,他最听你的话,还需要你去河边喊一下他。”

“把孩子叫回来。”老人家脸色很是凝重。

陈湘予知道这个步骤,于是就点了点头,临出门前还看了下床上的小孩。

那块玉还在他脖子里挂着,闪着莹润的光。

龙水村的那条河宽阔之处在下游,狗蛋跑得很远,那边几乎都没有什么人。

风俗讲的是让家中长辈去亲自去引,但一方面阿婆家里没有其他人,再加上仪式本来就需要两个。

所以陈湘予就担起了这个角色,他手上拿着米糕,那是狗蛋最爱吃的,方便“喊”回来。

“狗蛋,回家啦!”

“狗蛋,回家啦!”

他需要一路这么喊,来的时候是喊“回家了”,走的时候是另外的词。

但陈湘予没吃早饭,一路这么喊也是有些累,他顺着河边往前走,有些困惑地想。

碰见什么吓到了?

“狗蛋,我给你带米糕了,回家啦!”

大约就是这个位置了,陈湘予站在芦苇丛附近,弯腰将米糕放在了地上,准备再喊几声。

喊魂不能草草了事,起码时长得够。

但正在他准备抬手大声再喊几下得时候,耳边却钻进来细细簌簌的洗衣声。

陈湘予本能地朝着上游去望。

攻:嚯,老婆来了,我洗衣服呢~[墨镜][墨镜]

补充一下:我第一章忘记说了,乡村地区有一个说法,就是人有三魂七魄,死后一年去一魂,七天去一魄,三年魂尽。所以人们会在亲人离去的第三年,再办一场白事。 与此同时,亲人死后三年是不可以贴红对联的,相当于守孝,过了三年之后就都会恢复正常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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