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该怎么办啊......”
梁枝枝声泪俱下,忍不住将头靠在傅卿腰腹间。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做不了做刑家女儿,也做不了裴家小姐。”
面前的男人缓缓蹲下,梁枝枝重新坐正,等待他开口。
“做不了刑家女儿,你还是可以做梁枝枝。”
在梁枝枝的印象里,自己从小就是下人,所有人喊她春枝,她也默认自己就是春枝。梁枝枝记得自己本来的名字,尽管几乎从未有人这样喊过她。
可是记得归记得,想起归想起。日日被人喊春枝,梁枝枝渐渐也快忘了自己本来还有一个名字。
春枝,刑家女儿,裴家小姐,还有……司礼夫人。这些称谓可以是任何人,可是只有梁枝枝,只能是自己。
梁枝枝不哭泣了,突然像牙牙学语的小孩,懵懂着纯粹。
傅卿问:“现在和我一起回去吗?”
梁枝枝点头。
傅卿扶她起来:“背上还疼吗?”
梁枝枝又点头。
然后傅卿在梁枝枝面前蹲下,将梁枝枝背起来。
梁枝枝感觉自己被稳稳的托住,温暖的体温从身下人的背上传来。自己的背不痛了,夜晚凉凉的空气从鼻腔吸入,是畅快又轻松的。
“大人,你一点都不像大人。”梁枝枝歪头,对着傅卿的耳边说道。
“哪里不像,我做的不好吗?”
“哪有大人背下人的,”梁枝枝看着傅卿的后脑勺,“就是做的太好了,所以不像大人。”
“如果不把你背回去,等你走回院里再和我一起用晚饭,我估计早就饿晕了。”
“好吧。谁叫我要陪大人用饭呢。”梁枝枝笑着说。
梁枝枝似是突然想到什么,顿了一会又问:“大人以后天天都要叫我梁枝枝吗?”
“暂时还不行。现在喊你春枝,日后就能更好地喊你梁枝枝。”
傅卿半天没听见梁枝枝回话,往回偏头,问:“怎么不说话了?”
“不想继续叫春枝了。”但是这不是傅卿的问题。
“梁枝枝。”
“嗯?”
“我不会忘记你是梁枝枝。我知道你也不会忘记。”
梁枝枝挤出一个微笑安慰自己。别人喊什么不重要,自己知道就好了。
如此,梁枝枝失去了参加锦诏典的机会。或许徐织令和梁枝枝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梁枝枝不想在母亲这里再经历一遍,同刑老爷那样不堪的经历。
何况母亲已身居高位,成为织令,自己也将拿到身契,离开刑府,那么不相认的话,好像也没关系。
如今梁枝枝忽然浑身轻松,从前使她烦恼的一堆往事,现下通通一起远离了自己,竟感到有些清闲。
背上的伤好了,不需要伺候大人,唯一需要干的活就是把这两日的衣服洗了。洗完过后梁枝枝在院里闲逛,连带着各个屋子也跟逛街似的看了一遍,觉着自己还是得给自己找件事做。
看见人台上堪堪堆叠的几块还不足以成型的布料,梁枝枝决定继续完成这件作品。锦诏典确实是不需要参加了,但梁枝枝想给傅卿做件衣服,一件完全由她亲手制作的衣服。
没有了锦诏典考程的压力,梁枝枝开始更加放松地去创作,全身心地投入每一道工序,一眨眼竟过了三日,中途傅卿问她想不想去制衣点,虽然不能进去,但在周边逛逛也是不错的。
梁枝枝拒绝了。做衣服的过程中,她每做一步都觉得自己怎么可以做的这么好?从前自己在府中刺绣,每一步都按照老爷、贵客要求的来,好似一个机器。如今她体会到了自己主宰创造的滋味,只想快点把衣服做出来,给傅卿一个惊喜。
这一日梁枝枝本在园中找灵感,突然几名衙役从面前气势汹汹地经过。梁枝枝预感有大事要发生,偷偷跟了上去。
条子在前面领路,带着几位衙役一路到了老爷院中。
站在最前面的衙役大概是捕头,朝刑老爷说道:“刑氏机户刑砚深,今有民妇上诉,控告你私自出海贸易,虐待水手。跟我们到衙门去一趟吧。”
刑老爷做出低姿态:“官爷,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小的按律经营,绝无私自出海贸易这种不当行为。”
“有什么话,到衙门说去吧。”
两位衙役上前将刑老爷押住,捕头掏出搜查令,余下的所有衙役进入院中搜查罪证。
这时梁枝枝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了,直接跟着一行人到了衙门。
刑老爷被押到堂前跪下,在他身边还跪了一位老妇人。
“你说的刑家老爷,可是面前的这位的刑砚深?”判官开口,不知问的是谁。
此时一位青年男子坐着轮椅从角落中出现。
“大人,正是他!”
判官转向刑砚深:“刑氏机户刑砚深,今日有人控诉你私派船只出海、虐待水手,你可认罪?”
刑砚深神色慌张:“大人,小人与此人素不相识,何来虐待之说!私派船只出海,小人更是有贼心也没有贼胆啊!”
“传刘同和!”
两名衙役将刘同和押到堂前,很显然他已被审讯过。刘同和的眼神躲躲闪闪,始终不敢看刑砚深。
“刑砚深,此人你可认识?!”
刑砚深一看刘同和那副窝囊样子,便知道出大事了。
“大人,此人我自然认识,为我手下一商铺的副总管。只是小人不知,这与小人蒙冤有何关系。”
刘同和做出苦瓜脸,绝望地向刑砚深开口:“老爷,你就招了吧!”
梁枝枝藏在角落中,向堂中其他百姓打听究竟是何事。
“这王家的阿福,平日里就靠上船只上做水手赚点钱,结果半个月前,竟废了一只腿回来的。据说是在船上被货物砸到,那船长又是个没良心的,硬生生将这伤拖了两个月。等阿福回了县上,这腿早就废了!”
“是啊,阿福他娘见到儿子成了这副模样,心疼的哟,好几次在街上买菜碰见她,哪次不是边走边抹眼泪?她找到船上的船长要赔偿药钱,结果人家翻脸不认账,说自己遵纪守法,从未替刑家驶过船。”
“这一来一去的扯了好几次皮,船长始终不承认,阿福他娘就猜到,刑家肯定是私自派船只出海,才这么急着和船家撇清关系!
“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家中无人识字,报官又要花银钱找人写文书。本来家中就没什么钱,这下他娘急得团团转!不知最近从何处借到了钱,才得以报官。”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讲,算是帮梁枝枝将这事的原委拼齐了。
刑砚深勃然大怒:“我招什么?!刘同和,我知道了,我给你机会管理商铺,你居然用我的货私自出海?!”他转而又做痛心疾首的表情,“还请大人严惩刘同和!小人实在不知,手下人竟做出这等徇私枉法之事。刘同和,你实在是令我心寒啊!”
此时方才在刑府搜查罪证的衙役也回到衙门,捕头走到堂前向判官禀报:“大人,未搜到相关物证。”
“这么说,刑氏织户对手下人私派船只的事情毫不知情?”
“大人,小人确不知情!小人管教无力,竟让手下人得了钻空子的机会,还请大人降罪!”
“按律,刘同和私派船只,虐待良民,两罪并罚。所幸货目规模较小,判杖八十,徒一年,赔医药费一百两。刑砚深,虽未直接参与走私、虐待,但身为织厂主人,对下属管束失察,念你案发后配合查案,且无实证表明你知情,从轻发落——杖三十,罚一年营收入官,另需整顿织厂,三日内将雇工名册、货船明细报备县衙,日后若再出纰漏,一并重究!”
刑老爷瞬间松了一口气,“大人明断!小民日后定当严加管教,绝不再犯!”
“左右,即刻行刑!刘同和收监,刑砚深杖后释放,罚金限三日内缴清!退堂!”说完此话,判官将手背起,转身离开了堂内。
刑老爷上刑凳,堂中百姓在一阵唏嘘声中散了场,梁枝枝也顺着人群离开了衙门。
竟真如傅卿所说,刑家织厂私自出海贸易。可是为何衙役没有搜到罪证?
莫非是那日......
梁枝枝想到自己从老爷书房中拿出的库房记录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刑府。
刚回到房中,梁枝枝便找出了那两本库房记录簿,翻开细细对照。
证据果然在此处。一本为掩人耳目,另一本则详实记录了出海船只的货物运转。
梁枝枝倒吸一口凉气。若那日自己当真做了伪证,衙役却未找到物证,自己怕是会因仆人诬告家主的罪名当日斩首。
“司礼大人不在院中,还请几位待司礼大人回来后再查。”
“给我让开!老爷说了,家里织厂的库房记录簿不见,怕是有心之人要做对我刑家不利之事,必须速速彻查!”
糟了,是条子领人来找记录簿。听语气,老爷定是将窃走记录簿之人当做府中内奸。
梁枝枝迅速将记录簿收到傅卿书房中,出来时正好撞见条子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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