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苑里来了两个粗使嬷嬷和四个仆婢。拾月看着年轻水灵的小婢女，想到了小虞。已经有几天没见过小虞了，这人哪里去了，现在如何了？

拾月心里记着，却不曾过问。她有诸多未解之疑，因不能诉之于口，就一直憋着。譬如，承王要在月垣停留多久？难道她此生就要留在他身边为奴了吗？

这里只有李琮栖能明白她的比划。可是，堂堂王爷，身份尊贵，心中顾得都是天下大事，而她只是可有可无一介凡民，心里装的也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怎么能去麻烦王爷屈尊，来为她解惑。

这太不像话了。

拾月不敢僭越，所以干脆不问。

搬来月苑后，每日都能见到新面孔。这日，叶飞惊带来个人，一个身形瘦削，样貌清秀的年轻男子。许是他常年在外走动，皮肤晒的稍稍有些暗，呈浅铜色。不过他长得不凶，甚至还有点好看，拾月对他的第一眼印象很不错。

叶飞惊跟她介绍道：“这是宋忍冬，会使暗器，今后让他教你用扇。”

拾月明了，这是叶飞惊给她找的师父，她立时端肃起来，朝宋忍冬拱了拱手。她着男装，理应如此。

宋忍冬的袖中有飞刀，他给拾月做示范，手把手教拾月摆姿势，却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拾月纳罕，犹疑着朝他比划：“你，也不会说话？”

宋忍冬抬眼，有一瞬间的怔然，他道：“我会说话。”

叶飞惊告诉他说，这个人是哑巴。所以他以为，她也聋。

“你能听见？”

拾月点头。

宋忍冬顿时有些难为情，他挠了挠手心，说：“我娘是哑人，所以我能看得懂手语。”

拾月再次朝他点了点头。他既然会说话，那就能多教她一点。事实也果真如此，宋忍冬跟她讲了许多使用暗器的技巧和门道，拾月虽然不能在短时间练的很好，但有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她都记着了。

月苑里，新来的仆婢都唤拾月白大人。有两个长得非常不错的丫头，一个叫兰香，一个叫梅香，见拾月不在，就想要去李琮栖身边服侍。

李琮栖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坐在圈椅上，看着不远处的拾月和宋忍冬。她在冲他笑，那种笑意是发自内心的，李琮栖从未见过的。

他觉得有些刺眼。

“啪”地一声，合上折扇，李琮栖目光掠向刚刚毛遂自荐的两人。问道：“谁让你们来的？”

兰香和梅香对视一眼，又双双看向李琮栖。梅香颤着声说道：“奴婢是看白大人在忙，所以想着过来伺候。”

“对对，我是看王爷身边没人伺候，所以过来帮忙。”兰香附和道。

月苑的仆从都是通过月垣镇守使孙长送进来的。孙长虽然谄媚逢迎，但为人胆小，李琮栖不担心他有异心，从他那里要人比让叶飞惊去街上找可靠得多。

可是面前这二人，长得不错，手指纤细，行为鬼祟，根本不像寻常仆婢。孙长敢给他找不老实的人来吗？

大抵是不敢的。

所以这二人，很不对劲儿。

“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李琮栖一下一下地往手心上敲打着扇脊。语声缓缓，没有一丝波澜。

兰香和梅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挤眉弄眼，犹豫不决。

李琮栖随手拣起桌上果盘里的一粒葡萄，向外掷去。

拾月正跟宋忍冬用手比划着聊天。

她问他：“你为什么叫宋忍冬？”

他答：“我出生在北地，那里的冬天特别冷。我家里穷，买不起一整个冬天的炭火，很多时候，都是我娘抱着我窝在被窝里面取暖。”

“忍冬，就是忍一忍，冬天就过去了的意思。”

拾月有些触动，抬手比划：“你现在来了这里，是好起来了吧？”

她手还没有放下，就被突然飞过来的石头狠狠砸到，拾月痛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和宋忍冬纷纷朝着石头射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正堂的门开着，承王和两个丫鬟在那边。

宋忍冬捡起落在地上的“凶器”，拾月本以为是石头，见是葡萄，不由惊得瞪大了眼。

还是一颗完整的葡萄。

方才的力道那样重，她都差点儿被打哭了，凶器竟只是一颗葡萄，还是完好无损的葡萄。

使出暗器的人，也太可怕了吧。

这人还能是谁。

拾月和宋忍冬对视一眼，忙走向正堂，去见李琮栖。

正堂内的兰香和梅香已经被承王方才莫名其妙的举动骇得说不出话来。

突然朝外扔葡萄，还一下子就把白大人打倒了。那可是白大人，是前两天一剑就把刺客切碎了的白大人，使君府内外都在流传着他那天的神武。

如果那粒葡萄是朝她们丢去，或者说不是葡萄……

兰香瑟瑟地瞄向了承王身前的圆桌。上面还有茶盏，托盘，苹果，核桃……

拾月和宋忍冬并肩而进，又一齐向承王行礼。

“练的怎么样了？”李琮栖问。手里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打着另一边的掌心。

“学的很快，现在已经可以瞄准静物。”宋忍冬回。

拾月把名字告诉了他，也说了她现在在假扮白大人。是以宋忍冬没有提她的名字。

“那好。”李琮栖起身，负手向外走去，“一起过来吧。”

迈出两步又回头，看向兰香。

“拿上那盘苹果。”

就这样，战战兢兢的梅香和兰香，一脸不解的宋忍冬与拾月，跟着承王来到了院内。

李琮栖抬手打了个响指，小伍突然出现。

“谁不听话，直接杀了。”

“不要浪费时间。”

小伍颔首，面无表情。

“是。”

拾月和宋忍冬面面相觑，那边梅香端着果盘，手臂都在不断颤抖，求救似的看向兰香。兰香紧张得频频眨眼，盯着承王，好像在猜他想干什么。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

小伍得了命令，开始安排。他指着梅香和兰香，说道：“你俩，站到墙边去。”

兰香和梅香：“？”

小伍：“过去。”

“一人一个苹果，顶在头上。”

梅香和兰香双目霎时瞪圆，随即又变成了要哭不哭的悲催脸。不仅仅是她们俩，就连拾月和宋忍冬也都惊了。

拾月悄悄瞄了眼李琮栖，恰被他给捕捉到了。他睨向她，眸底深邃而沉静。秋风飒爽，迫近凌寒，他的眼神却似比当下的天气还要冷冽。拾月在心里打了个哆嗦，想着，无论如何，她都要听话。

他生气了。

不知是因为什么。

但她知道，不能惹他。

当权者来了脾气，该是说一不二的。

拾月收回目光，瞧见不远处的梅香和兰香一人手里拿着个苹果，瞬时明白了承王的意图。

这是要拿她们两个当靶子。

这是要她射吗？

拾月的心又惊又沉。

“把苹果放上去，快点！”小伍催促着。

拾月看向小伍。他木着一张脸，完全瞧不出情绪来。刚刚她就在这里，李琮栖就说了那么几个字，小伍就领会了其意，并对此毫无意外，似乎习以为常了。

看来等会儿，她不能犹豫。承王想看什么，她就该给他表演什么。

那边的梅香和兰香大概也明白了过来，两人哆哆嗦嗦的，终是忍不住，兰香朝着李琮栖扑了过来，跪在了他脚下。

“王爷王爷我错了，我知错了王爷我说，我说我全说！”兰香声泪俱下，音调颤巍着快速讲起，“我是杜吟吟，杜芊芊的妹妹，月垣使君孙长是我的姨父。前几日从姨父那里听说您来了这里，我对您……对您……”

“我对您早有耳闻，一直心存仰慕，所以就在……就在……我知道姨父在为您找婢女，所以就把我的丫鬟梅香介绍了来。”

她的声音突然转低。

“我小的时候跟在芊芊姐姐身边，见过您一次。王爷气若谪仙英俊不凡，我那时便对您一见难忘。听说您来了，既好奇您现在的样子，也想一解相思之苦。”

说到这里，杜吟吟住了口，仰着头，一脸梨花带雨的看着李琮栖。深情款款，含情脉脉。

“嗤……”

李琮栖哂笑一声，向后退了一步，避开杜吟吟。

“所以你就把孙长给我找的婢子掉包了？”

“这事儿孙长知道吗？”

杜吟吟眼珠乱转，迟疑片刻，说道：“姨父不知道，是我擅自做主……”

“嗯。”李琮栖点了点头，看起来像是听进去了。

杜吟吟刚欲弯唇，挤出一抹笑来。就见李琮栖用折扇指了指对面墙壁，说道：“过去站好。完事了，放你走。”

“王爷王爷，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就看在姐姐的面子上饶过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我会留下来好好侍奉你，王爷……”

李琮栖拧起眉头，很明显的不耐烦。

拾月算是开了眼界，以往看上去八风不动的李公子，喜怒不形于色，让人瞧不出情绪来，今日这是怎么了。

李琮栖随手一甩手中的折扇，扇子立时飞了出去，直直插在了梅香手里的苹果上。

扇身已经穿过了苹果，但是苹果外形依旧完好，没有碎裂。

梅香被吓得一时呆住，待反应过来后，跪地大哭，连连告饶。

李琮栖对此视若无睹，还向一旁挪了两步，避开她们。他从来不怜香惜玉，也不会区别对待老幼病残。

杜吟吟和梅香，终还是乖乖的贴墙站着，做了拾月的靶子。

日更，第二日会修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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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