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去钟那儿…”
宋辞秋使劲甩了下头,银白碎发乱糟糟地搭在后颈。
腺体许是因为钟声而发痛,嵌在柔白的后颈上,不觉间显出一点可怜巴巴的淡红,信息素也有暴乱趋势。
他感受到腺体刺痛,皱起好看的眉,抬手向后,有些粗暴地拧了两下后颈。
信息素在**下沉寂下来,后颈上针扎似的痛感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钝痛。
腺体是最敏感的地方,按理来说每个拥有腺体的人都会好好爱护它。
但宋辞秋这么些年来出任务搞科研,哪次不是在极限环境下?他最烦在出任务时突然进入易感期,所以往往身边会常备着抑制剂。
但这么多年连续使用抑制剂,他的腺体早就对药物产生了耐受性。
现在他的易感期是很没有规律的,随时随地都可能到来。要知道一个顶A进入易感期后是很容易发疯的,而科研院里大多都是Omega,所以他只能待在自己家里硬抗。
这是他身上唯一一个不可控因素。
为了让他的易感期变得可控,科研院曾多次为他介绍伴侣,但都被他拒绝了。有些科研人员还不死心,宋辞秋后来实在推脱得烦了,就借口说自己喜欢Alpha。
果然,那些人以后再也不给他介绍伴侣了。宋辞秋乐得清静,正好有更多时间用来练习格斗和射击。
咳咳,扯远了扯远了。他觉得外力带来的疼痛是不可控的,还不如将外力转化为内力,起码自己施加的疼痛自己心里有数。
他有些迷惑地在自己记忆中一顿翻找,却并未搜寻到自己昏迷前的记忆,脑中一片空白。
眼睫轻轻扑闪几下,他直起腰身,再次往远处走去。
穿过一片荒野,宋辞秋看到了那个钟。
震撼远远大于惊讶,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这个空间此刻好像完全静止。
宋辞秋屏住呼吸,平日里浓黑的眼眸不知何时变成了深蓝色。
是他最喜欢的颜色。
这颜色深邃得像是他在那天实验舱爆炸时看到的宇宙,漂亮又纯净,闪着一丝丝明亮的星光,像是囊括了整个星空。
宇宙在他眼里,但他却看不到。
那座大钟静默地矗立在那里,闪着独属于金属的古铜色亮光。它沉默地看着他,塔楼上嵌着的显示屏是它独有的一只眼睛。而此时,那只眼睛凝视着他。
鲜红的数字在漆黑的背景上无情地跳动着,像是一杯水被猛然打翻,冰冷的水洒了满地。宋辞秋以为只需要把水擦干,但他刚抹了下桌子,细碎的玻璃碴就扎进他指腹里。
是意料之外的疼痛。
嘀嗒,嘀嗒,嘀嗒—
22:23 。
22:22。
22:21。
十指连心。
玻璃碴太不显眼了,他几乎没有发现。但那疼痛是真实的,细密的,刺一般钻进他的心口。
他沉默地注视着它,安静地看着预告他死亡的倒计时。
一点儿表情也没有。
在原地伫立良久,他才重新开始走动。仿佛被倒计时吸走的心神又回到他的身体里,控制着他朝原有的轨迹走去。
他忽地跑起来,沉黑的衣摆带起无声的风。
钟始终用那只眼睛望着这个奔跑的年轻人,看着他慢慢来到自己面前,随即停下,仰着头望着他。
宋辞秋不住地仰头观望倒计时。他看着那数字缓缓变化,忽然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勾起唇角,微微地笑了一下。
原来这代表时间啊。
他像是才知道,这倒计时代表着虚空的流逝。他默念着一滴一滴流过去的时间,在心底里用手指勾画着它。
22:03。
宋辞秋最后瞥了一眼倒计时。
他慢慢地绕着大钟走了一圈,边走边观望着钟四处的一切。
嗯?
宋辞秋猛地停住了脚步。
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玩意,他莫名睁大眼睛,凑上前去。
脑后的小揪揪有些不稳当,他随手一扯发带,把它拽紧一点。手指本来松松地搭着肩,这会儿却触上了那钟的表面。
腺体不知为何有些刺痛,他不由自主地释放出些许信息素。他习惯忍着疼痛,再说这荒郊野岭的大概也没有人,就暂且不去管它。
细细地捋着钟的表层,他通过握惯了枪的带着些老茧的手去感知凸起。
刚刚被玻璃扎过的手恢复得很快,他已然触碰到那个凸起的小点。
暗褐色的,枣核一样大小,如果不仔细看,恐怕跟那古铜一般的钟表就融进去了。
他的手指按上那个凸起。
松开手,指腹被压出一个印子。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宋辞秋敏捷地后撤一步,观望着,等待着。
“轰——”
他的预感果然没错。
启钟纳世!
一扇门,一扇大张着的、仿佛要将他吞进去的门,赫然显现在他面前。
宋辞秋抿紧唇角,不由自主地往前进了一步。握成拳的手心沾满了汗液,黏腻的感觉让他有些厌烦地皱起眉,瞳孔深处却骤然闪过一丝惊恐。
太像那个空间模拟器里的事了。
他忍受不了。
于是—
暂时丢下这扇门不管。
我们亲爱的实施员先生先从外衣袋里翻了翻,随后拽出来一张叠好的纸,慢条斯理地擦拭起手心。他一板一眼地拭去手上的汗水,真是仔仔细细,比他平时擦枪认真得多。
直到湿滑的触感完全消失,他才终于止住动作。四下望了望,他看到周围并没有垃圾桶,只好将那纸又重新叠起,塞在自己口袋里。
那扇门还等着他进去,宋辞秋先走到门前面,很谨慎地探头瞧了一眼。
这一眼,就把他定在了原地。
大钟内部又是一个新的世界。
纯白与纯黑交织的世界,像是墨块随意散落在洁净的丝绢上。
那墨实在是太过强势,将那雪白一丝丝地吞噬。只过了不久,约莫几十秒钟,白纸般脆弱的丝绢就完全染上了漆黑。
最终却连一丝白也不见,整个地沉入了黑暗。
宋辞秋眼睁睁地看着门里的世界从黑白分庭抗礼到完全坠入深渊,仿佛误入了新的位面,刹那间竟有些恍惚。
他于是扭头,又望了一眼荒野。
是的,是熟悉的枯干的树木,不是漫无边际的黑。
他定了定神,然后立在原地不动了。
不怪宋辞秋,实在是因为他以前也没碰到过这么荒谬的局面,他需要思考。
进,还是不进?
如果不进,就凭那除了这扇门没有一丝突破口的钟和百里无草木千里无人烟的原野,他也活不下去。
更何况倒计时一直在流逝。
反正…
反正进也是死,不进也是死,既然都是死,还不如进去拼一把。
要是有条活路呢。
再说,造物主既然特意地在一个位面上嵌上这个世界,肯定是有另外的安排。
走!
宋辞秋一咬牙,又绕着这个钟转了一圈。他有些绝望地确认了,并没有别的机关什么的,至少他看着没有。
最后其实是倒计时把他逼进去的。
他有着作为实践员的自我修养(其实就是稀奇古怪的空间进多了的缘故),在进门之前,先试探似的伸了根手指进去。
待到两分钟左右,他感受到手指并无明显伤害,就收回手,毅然决然地走了进去。
哎?
宋辞秋一进去,就感觉不对劲。
他抬起一直垂着的眼睫,只看了几眼,就确定了不对劲的地方。
原本变为一片纯黑的空间,竟然在他犹豫的两分钟内又变成了一片雪白。
是的,就是纯白,云彩似的洁净的素白,连一丝别的颜色也不沾。
眼看着羽白的世界又一点一点地沾上黑雾,宋辞秋几乎很快就找到了这空间一个诡异的特性—
它一直在变换颜色,而且是在黑与白之间变换。
他又细细地回想了一下两种颜色的更替时间。至少现在看来是稳定的,都是两分钟。
天啊…
这样会对眼睛造成伤害的。
宋辞秋有点发愁地扶着脑袋叹了口气。他又扭头看了一眼门,令他有些崩溃的是,那扇门居然已经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这回真是走投无路,进退无门啊。
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摇摇头,继续往前探。
宋辞秋一路走一路看。这条路十分狭窄,宽度应该只能勉强让两个人挤在一起贴着过去。
他忍受着非黑即白的变换。待到他再次看到黑白平分秋色,他已然进入了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
很神奇,这个空间并不是黑与白两方的主场,它只为白色所占有。
宋辞秋停顿在黑白小路的尽头。他观察了整整一分钟,它完全没有出现两方更替的局面。
脚下的路再次变成了全白。就在那几秒钟的时间,他身处的路与他眼前的空间完全连了起来。
海天一色,恍然间他竟有些分不清身在何方。
不知为何,看到那白纸一般的路再次被黑笔甩出的墨点子给侵占,他竟有些受不了似的,赶忙向前迈出一步,踏到了满眼素白的空间里。
心口那块沉甸甸的大石被人抛下,他重新安定下来。定了定神,他回首,却再次被封到了此间。
背后的黑白小路已然被不知何时降下的空间屏障给挡住,他又只剩下面前的一条路可走。
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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