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私立医院门口,顾清梦觉得膝盖已经痛到麻木,纤细的手却始终护着那份文件,好像她撒手,司寒霜就会抢走文件一样。
顾清梦瞪着司寒霜,像幼崽护着自己的玩具一样,半点没有威慑力。
司寒霜失笑,她拉开车门,眼神似是轻蔑。
“如果这份文件真那么重要,张初晓就不会让你去送了。”
司寒霜虽不喜张初晓的处事态度,却也知道她不会把工作当儿戏。
能丢给顾清梦的,估计是不重要的材料,哪怕丢了,再打一份就是。
偏偏顾清梦是学生思维,不懂变通。
当她真切看清车子后排座椅被血染成了什么样,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疼惜。她抬手看了眼腕表,已经浪费了半小时。
“下车。”
简短的两个字,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仿佛顾清梦要是不下车,她就能撕了那份文件,再把人拖下去。
反正她又不是第一次这么粗暴对待自己了。
见顾清梦迟迟不动,司寒霜没了耐心,干脆抽出她手里的文件丢到副驾,而后把人拽了出来。
车子落锁,顾清梦只能跟着司寒霜往医院里走。
司寒霜的步子很快,顾清梦腿上带着伤,有些艰难地跟在后面。她知道司寒霜时间金贵,多少人排队等她打官司,前几日听说她手头的案子有些棘手,她居然也能分出精力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
这不是司寒霜第一次带顾清梦来医院,不同的是,上一次顾清梦被司寒霜护在怀里。这一次她狼狈地跟在后面,心里着急、委屈又无可奈何。
大约在半年前,司寒霜问顾清梦为什么要学法律,为什么想做律师,那一刻,顾清梦的眼中浮现出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恨意。
“为了把那些该死的人送进去。”这句话脱口而出,顾清梦立马意识到失言,不过司寒霜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这神情让顾清梦有些看不分明。
后来顾清梦才意识到,她笑比不笑更让人难以承受。
司寒霜一边轻抚着顾清梦软软的头发,一边问:“梦梦,什么叫该死的人?”
一个法学生,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就是那些明明做了坏事,却没有受到制裁的!”
“如果法官宣判无罪,原告无法拿出有力的证据,那他就不该死。”
“可如果所有人都认为他该死呢!”
“所有人?难道没有人和你说过,不可以妄图利用社会舆论干预司法公正。梦梦,在没找到证据前,这些话不可以挂在嘴上,尤其你还是法学生。”
司寒霜见顾清梦红着眼睛,一脸的不服气,于是有意惩罚,下手比平日里重了几分。
那力道已然超过了小姑娘身体承受的极限,偏偏顾清梦憋着口气,受不住了也倔强地不肯喊安全词,等她再次醒来,已经在医院了。
那时候的司寒霜眼里有心疼,也有不解。
不过司寒霜没有半点自责。
在她看来,顾清梦是一个成年人,还是学过法律的成年人,她应当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是她非要逞强,司寒霜不必为此承担责任。
“梦梦,知道错了吗?”
顾清梦脸色惨白,躺在床上,撇着嘴不肯说话。
最终,司寒霜确认了一件事。
“你不适合做律师。”
律师这个职业需要的是理性,顾清梦太容易感情用事了。不仅过于感性,而且气性又大,偏执起来怎么都不肯低头。
不过自那以后,在不涉及原则的事情上,司寒霜多少会手下留情些,顾清梦认错也很快。
除了昨晚,她不肯认错,司寒霜也没有留情。
*
司寒霜站在急诊室门口,见顾清梦走得一瘸一拐,她食指轻轻叩击着手臂,神色平静,没有伸手扶她一把的意思。
好在私立医院的服务一向不错,护士见顾清梦这样,立刻推来了轮椅。
医生询问了一下怎么回事,顾清梦实话实说,当司寒霜听到顾清梦的腿只是被花盆碎片划伤,紧绷着的脸才放松了下来。
“小姑娘,把裤腿挽一下,我先给你清理一下伤口。”
听医生这么说,顾清梦立刻犯了难。
她腿上这条裤子太紧了,没办法将裤腿挽起来让医生检查。
要清理伤口的话,只能……
虽然病床被**帘围起来,这里不会有外人进来,可司寒霜就在一旁看着。
算了,又并不是没被她看过。
好不容易做好了心里建设,顾清梦的手指才碰到纽扣,就被一只手按住了。
“别脱,直接剪。”司寒霜紧紧握着那只柔若无骨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什么?”顾清梦以为她听错了,有些迷茫地抬起头。
透过那副无框眼镜,对上褐色的眼眸,顾清梦呼吸一滞。
自己还是这么没出息,会被这个女人的好皮囊引诱。
顾清梦很爱司寒霜戴眼镜的样子,更爱她与自己接吻时摘下眼镜的动作。
只是这次对视,眼中却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要说司寒霜对她好,可偏偏在这件事上又不肯纵容。
现在做这些,是为了让自己更好地服从吗?
司寒霜解释:“伤口和衣物会黏连在一起,直接脱下来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先把裤腿剪开,再清理。”
顾清梦抿唇,原来是她想多了。
“可是……”本来莫名其妙欠张初晓一条不便宜的裤子,顾清梦就觉得憋屈,现在自己腿上这条还得剪了,顾清梦觉得自己今天损失大了。
没等顾清梦拒绝,司寒霜就握住她的脚踝,拿过一旁推车上的剪刀,利落起手,划开了侧边的裤缝。
洁白纤细的腿暴露在视野下,膝盖果真血肉模糊,伤口有些化脓,血水混杂着脓水将布料与软组织黏连在一起。
握在顾清梦脚踝上的那只手不自觉用力,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红印子。
感觉到病床上的小姑娘疼得抽气,司寒霜放开了手。
“医生,麻烦您了,我去缴费。”
司寒霜再次回到诊室,医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黏连的布料与伤口分开,被清理过的伤口看上去有些狰狞,一旁带血的纱布与棉签上可见点点砂砾。
再看顾清梦,明明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却还是咬着自己的手,不肯发出声音。
明明外表那么娇弱,偏偏她骨子里又带着一股说不清的韧劲儿。
医生看清了伤口的情况,语气略带责备地说:“这么热的天,伤成这样怎么还穿这么紧的裤子,再晚来一会儿伤口就感染了。先打一针破伤风,一会儿缝针。”
一听说要缝针,顾清梦有些紧张地问:“会留疤吗?”
“不仅会留疤,伤到神经还可能影响整条腿,搞不好以后都不能好好走路。”司寒霜语气冰冷,她把单子丢给了顾清梦,转身离去。
顾清梦看了眼单子上高昂的费用,心情有些复杂。
一旁的医生笑道:“小姑娘,别听你姐姐吓唬,她也是太担心你了。用美容线缝合是不会留疤的,就算有轻微的疤痕增生,手术也能祛除。”
顾清梦捏着单子,小声嘀咕:“她不是我姐姐。”
虽然自己私底下总叫她姐姐,可一个月以后,协议生效,她们就不会再有那层关系。
到时候,司寒霜对她而言就是陌生人。
不对,等等,司寒霜去哪儿了?!
等顾清梦处理好伤口,才发现司寒霜真的不见了。
张初晓交给她的文件还在司寒霜车上!
顾清梦急得不行,偏偏腿上的麻药还未散去,她只能坐在病床上。
顾清梦捏着手机,看着通话记录里没有备注却无比熟悉的号码,她犹豫片刻,还是拨了出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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