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张初晓费了好一番口舌才送走了她的当事人。同样是律所创收拔尖的律师，张初晓并不比司寒霜清闲多少。

到了中午，还不见顾清梦回律所，张初晓不禁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留这个实习助理。

最开始让顾清梦过来实习只是为了给司寒霜添堵，可真要把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放在身边当助理，好像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她太年轻，不通人情世故，玻璃心，又是一身名牌，怎么看都不像是愿意吃苦给自己好好干活的样子。

明明面试的时候穿的还算低调，可今天，她不但卡点到律所，还穿了一身高定，要是当初她面试的时候就这么穿，张初晓说什么都不会考虑她。

张初晓托着下巴，对比着其他人的简历，心里想着要不还是给她开张实习证明，替她把实习表现和领导评价写得好看些，把人赶紧打发走吧。

她这么想着，也打算这么做了。

张初晓手指动了动，才打出两行字，放在一旁的手机亮了一下，电脑同步登录的微信也闪了两下。

她瞟了眼备注，是在法院工作的好友给她发的消息。

[王莉：张大律师，你和寒霜什么时候和好了？]

[张初晓：？]

[王莉：还装，今天你当事人的材料就是寒霜帮你送的，我还以为你两个要老死不相往来呢。哎，说起来，咱们当年的铁三角多久没一起聚聚了，择日不如撞日？]

[张初晓：？]

张初晓不是一个喜欢发问号的人，作为律师，就算再没有耐心，也得把话说清楚，直接发问号实在不礼貌。但王莉的话真的让她一头雾水，她和司寒霜什么时候和好了？

她和司寒霜怎么可能和好！

最让张初晓想不明白的是，司寒霜怎么可能帮她送材料，她手里那份这周要交到当地法院的材料不是交给那个叫顾什么的实习生了吗？

难道司寒霜顺路去法院，所以好心捎了顾清梦一程。

可是不应该啊……

[张初晓：你确定是司寒霜去替我交的材料，她自己去的？]

[王莉：是啊，除了开庭，她哪次不是自己，这么忙也不见她带个助理。]

[王莉：不过她好像忙着别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和她说话，她就走了。给她发微信也不回，真是。你们做律师也太忙了，要我说，你们还是赶在三十五岁之前考进来，咱们还能像以前一样一起聊八卦呢。]

迟迟没有回复，王莉也不气恼，她知道律师都忙，碎碎念几句便销声匿迹了。

张初晓看着王莉发来的消息，陷入了沉思。

司寒霜为什么会帮自己送材料？

不，司寒霜为什么会帮顾清梦送材料？

“司寒霜，顾清梦……”

最终，刚刚打好的实习评价被删掉，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短信。

*

顾清梦的腿还是麻的，手上挂着点滴，想去洗手间也不方便。

虽说按一下护士铃就有人来帮她，可她到底也没有被陌生人看着上厕所的习惯。

正当她的一张小脸因为不适露出痛苦的神情时，短信的提示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小顾，这两天好好养伤，下周一再来律所报道。张初晓]

顾清梦：！！！

顾清梦没觉得感动，反而觉得害怕。

下周一，那可是整整一个星期，这其中的变数太多了，万一张初晓找了新的助理，她该怎么办。

顾清梦可不觉得张初晓是这么好说话的一个人。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回拨了这个陌生号码。

“张律，我没关系的，我不需要……”

“什么没关系，你伤得那么严重，还是先养好再说。哦，对了，那份资料你还没送到吧？里面有点问题需要修改，没送到的话先别送了。”

听张初晓这么说，顾清梦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啊，张律，那个我还没来得及送……”

听到顾清梦的回答，张初晓更加确信，这两个人的关系不简单。

明明司寒霜已经把资料送到，为什么顾清梦要说她还没来得及送？

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呢……

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的司寒霜先是不许自己招顾清梦做助理，现在又帮顾清梦送文件。

司寒霜不是很忙吗？

顺手调取了律所外的监控，张初晓清楚地看到，司寒霜的车子先是往公交站的方向去，又一个掉头，往背离法院的方向行驶。

那个方向，应该是医院吧。

电话里头，顾清梦的声音有些许回音，像是在什么空旷的地方。

张初晓勾起唇。

司寒霜，你整日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还不是被我发现你的秘密了。

“张律……”

“那就好，小顾，你安心养伤。你放心，这个位子是你的，跑不了。”

“可是……好吧，谢谢张律。”

挂了电话，顾清梦才注意到针头下的皮肤已经高高肿了起来。

看着有些翘起的胶带，顾清梦有些恍惚。

自己的运气真就这么好，遇上张初晓这么一个看起来刀子嘴豆腐心的律师？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时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好不容易，顾清梦感觉腿上的麻药作用褪去，她坐起身，从架子上取下吊瓶，放下病床的护栏，单手提着准备往洗手间的方向去。

显然，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

脚落地的瞬间，顾清梦才意识到自己的一条腿还是软的。

她一手拿着吊瓶，另一只手想扶住什么东西已经来不及了。

瘦小的身子往前倒去，顾清梦吓得紧闭双眼。

下一秒，疼痛并未如期而至，她跌进一个柔软的怀抱。

这个怀抱太过熟悉，那人身上的香气也似是有魔力一样，顾清梦下意识抱紧面前的人。

像是无数个夜晚，她颤抖着抱紧对方。

司寒霜愣了一下，先是轻轻拍了拍顾清梦的后背，意识到某只小猫还处于对主人龇牙的阶段，司寒霜才缓缓把人推开。

“你非要把自己折腾死才算完？”

司寒霜冷着脸把人扶回病床，动作也不再温柔。她接过顾清梦手里的吊瓶高高举起，见她的手背高高肿起，输液管已然回血。

被司寒霜凶了一下，顾清梦条件反射似的像以前那样认错。

“姐姐，对不起，我……我就是想去洗手间。”

“想去洗手间不会按铃让护士来帮你吗？”

顾清梦委屈地撇了撇嘴。

虽说在医院，虽说面对的是医生护士，可是……

司寒霜怎会看不出小女孩扭捏的心思，她无视了顾清梦眼里的祈求，抬手替她按了床头呼叫护士的按钮，护士进门的一瞬间，司寒霜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衬衣，转身离开。

看着那冷冷清清的背影，顾清梦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酸涩之余，她又忍不住痛骂自己太矫情。

人不能既要又要，她在司寒霜这里捞到的好处已经够多了，怎么能奢求别的。

在两名护士的搀扶下，顾清梦到了洗手间。

病床与洗手间不过十步的距离，两名护士照顾的却是十分仔细。

不为别的，只因为司寒霜付的是最高规格的护理费。

等另一名护士来换药时，手里提着打包好的一份粥。

“小姑娘，这是你姐姐送来的。”

姐姐？

司寒霜？

“她……人呢？”异样的情绪浮现，顾清梦也说不清现在自己对司寒霜是什么感情。

“她接了个电话就走了，说是晚上过来接你。”

顾清梦捏着手机，下意识想要给司寒霜打个电话道谢，但想想护士说的，司寒霜应该很忙吧。

等到晚上，司寒霜来到医院，顾清梦已经睡下了。

顾清梦的脸颊有些泛红，司寒霜用手背探了下她额头的温度，没有发烧，还好。

冰凉的触感让顾清梦从睡梦中惊醒，她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喊了声“姐姐”。

嗓子有些哑，不知是因为炎症，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司寒霜把一条阔腿裤丢给顾清梦，随后背过身，“换衣服，回家。”

回家……

那还能算她的“家”吗？

顾清梦捏着柔软的布料，想了想，“我这个月会找好房子，合约到期以后我会搬出去的。”

“嗯。”司寒霜没有挽留。

顾清梦觉得心里有些失落，她默默穿好衣服，跟着司寒霜上了车。

车子似乎被清理过，她留下的血迹不见了，那份文件也不见了。

“那份资料……”

“撕了。”看着缩在后座不愿意坐副驾的小姑娘，司寒霜自然给不出什么好脸色。

听司寒霜这么说，顾清梦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司寒霜撕了那份文件，不然要是把有错漏的资料提交到法院，岂不是会给张初晓添麻烦。

可司寒霜又不知道那份资料有错，万一那份资料就是很紧急，又被她撕了，那自己该怎么和张初晓交代。

顾清梦咬着唇，心情有些复杂。

她既因为司寒霜的所作所为而庆幸，又觉得司寒霜对自己太绝情了。

自己只是要进海诚实习一阵子，又不会碍着司寒霜什么事儿，更不可能大胆到暴露她们的关系，为什么她这么抵触？

明明以前司寒霜也不会对她的存在讳莫如深，她有时候会带着顾清梦认识优秀的校友或者在公检法工作的前辈，甚至会大大方方和别人介绍，说自己是她的妹妹。

为什么唯独不让自己进海诚呢……

“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海诚？”

司寒霜已经可以确定，顾清梦这么执着，绝不是为了自己。

小姑娘宁可从自己身边逃离，也要进海诚，难道是为了当年的事情？

顾清梦有些含糊地回答：“因为海诚对z大的学生比较友好，以我的第一学历，海诚是我能够到的最好选择。”

“想要更好的选择可以继续读研，这不是理由。”

海诚名义上会给Z大的学生一个机会，但司寒霜很清楚，那不过是宋海诚为了和Z大教授拉近关系的说辞。实际上，能够顺利留在海诚的Z大本科生少之又少，实习机会虽然有，但属实没用。

“我……想早点赚钱。”

这个理由，司寒霜更难相信，“我在金钱上应该没有亏待过你。”

顾清梦如果本科毕业就工作，一个月到手可能都不到三千块钱，以她的情况，活下去都难。现在跟在司寒霜身边，一个月就有五万的零花钱。日常所需都是司寒霜替她购置，那些衣服的牌子虽然小众，但都不便宜。

两人心知肚明，一旦断了这关系，顾清梦再难找到这么赚钱的“工作”了。

“因为在大二的时候就很佩服姐姐，我想成为姐姐这样优秀的律师。”

她说的是大二的那次就业指导课，两人第一次见面。

这种感情牌并不会让司寒霜动容，她平静地说：“那就更应该先读研，我可以帮你申国外的学校，学费的事情你不必担心。”

顾清梦气鼓鼓地瞪着司寒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司寒霜说的没错，她再反驳下去好像有些不知好歹了。

想了半天，她有些不服气地说：“面试的时候张律和我说，只要能证明自己的能力，可以不执着于学历！”

司寒霜落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稍稍用力，关节有些泛白。

此刻，她很想撬开顾清梦的脑袋看一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为什么她宁可信张初晓的客套话，也不愿信自己的？

“张初晓自己就是名校毕业的法硕，她告诉你不用在意学历，你就真不在意了？梦梦，你最好乖乖听话，离张初晓远一点。跟着她，你不仅学不到什么东西，还有可能误入歧途。”

“我觉得张律人很好！”处处被限制的小猫炸毛了，无论司寒霜说什么，她都想要反驳。

她倒不会像傻白甜一样被张初晓的场面话俘获，可刚刚司寒霜的话，让顾清梦想到，司寒霜曾和张初晓说她不适合当律师。

这算什么？

一向高风亮节的司律居然喜欢背后嚼舌根。

在张初晓面前说自己不适合当律师也就算了，现在自己好不容易有机会进入海诚，她又开始诋毁自己的“老板”？

“梦梦，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

张初晓的处事方式，司寒霜实在不敢苟同。

顾清梦忍不住出言讥讽，“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司律喜欢背后说人坏话！是不是司律在背后也会和别人诋毁我？”

张初晓和司律没有感情纠纷，张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在她看来，明明两个人的教育经历都差不多，甚至读书的时候她会更优秀一点，但是步入社会以后，她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司寒霜却能坚守初心且处处压她一头。她心有不甘，两人才从朋友变成了死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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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