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20岁伊瑟克的自述[番外]

海风带着咸腥味灌进喉咙时,我总想起阿瓦隆的夏天。

那时候阳光是甜的,王室花园的蓝玫瑰会渗出带着银辉的露水,父王的手掌放在我头顶,温度像刚晒过的丝绸。他教我辨认洋流时,指尖划过沙盘的弧度比海豚跃出水面的曲线还要温柔。

“伊瑟克,我的海之子。”他总爱这么叫我,下巴蹭过我浅白色的头发,“大海会给你一切,也会夺走一切。”

那时候我不懂。我以为大海只会送来珍珠和珊瑚,就像父王总会笑着递给我沾着蜂蜜的杏仁糕。直到十五岁那年的浓烟呛进肺里,我才明白“夺走”两个字写满了血。

叛军的剑刺穿父王胸膛时,我正被塞拉斯拖着往秘密通道跑。王宫的蓝玫瑰在火里发出噼啪声,那些月光般的花瓣蜷成焦黑的团,像被捏碎的星星。塞拉斯的血溅在我脸上,温热的,带着铁锈味——后来我在角斗湾的沙地上,每天都能闻到这种味道。

角斗湾的看守喜欢用火钳。烧红的铁钳烫在皮肤上,滋滋声像父王教我烤鱼时的声响。他们说:“白头发的小贵族,叫啊,叫得好听点就少烫一下。”

我不叫。我咬着破布,盯着他们油腻的下巴,把那些脸刻进脑子里。后来我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就想起了那个拿火钳的胖子,他的喉咙被我用碎矛捅穿时,发出的声音和玫瑰在火里燃烧时一模一样。

逃出角斗湾那天,海盗船长问我能杀几个人。我砍下那个胖子的头扔给他,血顺着我的手腕流进袖口,暖烘烘的,像小时候父王抱我时的体温。

“够不够?”我笑着问,他们说我那时的眼神像疯了的野狗。

疯了才好。清醒的时候太疼了,疼得能数清后背上每一道鞭痕。我给自己改名叫伊瑟克,把“德莱斯切”这三个字埋在角斗湾的沙地里,和那些被我啃过的发霉面包一起烂掉。

我的船叫“淫尾海妖号”,船帆上画着阿瓦隆的人鱼旗,只是人鱼的眼睛被我涂成了血红色。每次抢劫后,我都要留下一朵蓝玫瑰——用白玫瑰染的,劣质染料蹭在手指上,像洗不掉的血。

他们说我是“大□□”,因为我不碰女人,只喜欢看那些贵族老爷们发抖。看着他们精致的领结被扯碎,看着他们用戴过宝石戒指的手指抓挠地面,我就觉得心里那片空落落的地方被填满了。

直到那天,我抓住了那个叫艾德里安的小王子。

他被按在甲板上时,头发沾了海水,像晒干的海藻。我踩着他的后背蹲下去,能闻到他衬衫上的薰衣草味,和我记忆里王宫花园的味道有点像。

“维瑞迪恩的王子?”我扯着他的头发让他抬头,他的眼睛是墨色的,像没见过光的深海。

他不说话,只是咬着嘴唇,我突然想看看这张漂亮的脸蛋被打肿的样子,想听听他用那些优雅的辞藻求饶。

把他拖进船舱的路上,他挣扎得很厉害,细瘦的手腕在我手里像条活鱼。我故意用刀划破他的衣领,看到他苍白的锁骨上有颗小小的朱砂痣,像被蚊子叮过的痕迹。

“怕了?”我掐着他的下巴问,他的皮肤太嫩,一捏就红。

他瞪着我,眼里的倔强让我想起第一次拿起刀的自己。那天晚上,我把他绑在椅子上,用火钳烤他旁边的木板,看他吓得发抖,心里竟有点莫名的痒。

我告诉他,我会用鞭子抽开他的皮肤,会用火钳给他烫花纹。他的脸白得像船上的帆,却还是咬着牙说:“你这野蛮人。”

野蛮人?我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是啊,我是野蛮人,是被你们这些贵族老爷们扔进泥里踩成的野蛮人。

我开始变着法地折磨他。让他跪在甲板上擦我的靴子,让他穿着破衬衫在寒风里站着,故意在他面前分赃,看他紧抿着嘴唇不说话。但我没碰他的脸,也没碰他那颗朱砂痣。

有天晚上,我喝醉了,想把他扔给那些饿狼似的手下。刚拽着他的头发走到舱门口,就看到他眼里的光灭了。

“别……”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哭腔,“求你。”

我突然松了手。看着他跌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那晚我坐在船头喝了一夜的朗姆酒,海浪拍打着船身,像有人在哭。

我想起角斗湾那个总护着我的老奴隶,他被活活打死前,也是这样求我的。

“滚回去。”我踢了踢艾德里安的脚。

从那天起,我给他换了干净的衣服,虽然还是抢来的女式睡袍。

手下们说我变了,说我把这只贵族小金丝雀当宝贝。他们不懂,艾德里安不是宝贝,他是我的药。看着他疼,看着他怕,看着他依赖我,我就觉得自己还活着,不是那个在角斗湾啃发霉面包的野狗。

他开始主动给我梳头发。我的头发又粗又硬,里面还缠着海盐和血痂,他的手指却很轻,像在抚摸什么易碎的东西。

“这里有根白头发。”他轻声说,指尖捻起那根头发。

我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捏了捏:“想拔下来?”

他吓得一抖,却还是仰起脸:“船长,您该剪头发了。”

我突然吻了他。他的嘴唇很软,带着无花果的甜味,和我记忆里任何东西都不一样。他僵得像块石头,却没有推开我。

“疯子。”他喘着气说,眼睛里却没有恨。

我笑了,咬了咬他的耳垂:“对,我是疯子。是你这朵娇贵的白玫瑰,把我喂疯的。”

我开始在晚上抱着他睡。他的身体很软,像团棉花,蜷缩在我怀里时,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兽。我不碰他,就只是抱着,闻着他头发上的薰衣草味,就能睡得安稳些。

有次他发了高烧,胡话里喊着“父王”。我坐在床边,看着他烧得通红的脸颊,突然想起阿瓦隆陷落那天,我也是这样抱着塞拉斯逐渐变冷的身体。

“别死。”我抓着他的手,他的手指冰凉,“你死了,谁给老子暖床?”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抓着我的手腕往他脸上贴:“伊瑟克……别离开我……”

我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疼得厉害。我从怀里掏出那朵用木头刻的蓝玫瑰,塞进他手里:“拿着,这是阿瓦隆的护身符。”

他不知道,阿瓦隆早就没什么护身符了。连最后一朵蓝玫瑰,都被我亲手扔进了海里。

他的身体渐渐好起来,却变得越来越“贱”。我不打他,他就故意惹我生气;我不给他,他就跪在地上求我。有次我把他绑在床柱上,拿鞭子吓唬他,他却笑着张开腿:“求您,在这里……”

我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他的脸颊瞬间红了,眼里却闪着光。“您还是在乎我的,”他舔了舔被打肿的嘴唇,“您舍不得打死我。”

我确实舍不得。我像个傻子似的,把这只咬人的小兽养在身边,看着他用我的残忍当蜜糖,看着他把我的占有当依靠。

有天夜里,他趴在我胸口哭,说他想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咬着他的耳朵说,“死也得死在这里。”

他哭得更厉害了,却把我抱得更紧。我知道他疯了,和我一样疯。我们俩就像两株长歪了的毒藤,缠在一起,越勒越紧,直到把对方勒出血来才甘心。

维瑞迪恩的人来赎他时,我把黄金全收下了,却把他锁得更紧。看着他站在甲板上,望着远处的白玫瑰旗发呆,我突然想把他的眼睛挖出来——那样他就不会再看别人了。

“他们不会真心救你,”我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我,“他们只想要个漂亮的王子,就像想要件精致的瓷器。”

他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我知道他心里清楚,就像我清楚阿瓦隆永远回不来了一样。

那天晚上,我把他按在装满金币的箱子上。金币硌着他的膝盖,他却主动抬起腰,像只发情的猫。

“标记我。”他咬着我的肩膀说,“让我永远属于你。”

我用刀在他胸口刻了朵更大的蓝玫瑰,他疼得浑身发抖,却笑着说:“真好,这样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和我一样,都在害怕被抛弃。

后来他怀了我的孩子——或者说,他以为自己怀了。

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护着平坦的小腹,看着他喝那些难喝的草药汤,我突然觉得很可笑,又很心疼。

我故意在他面前和别的海盗说笑,看他攥紧拳头的样子;我故意把朗姆酒洒在他的睡袍上,看他红着眼眶收拾残局。他越紧张,我就越确定他不会离开我。

直到那天早上,我看到他躺在血泊里,像朵被揉碎的白玫瑰。

“老子杀了你!”我吼着扑过去,却在碰到他冰冷的皮肤时停住了手。他的眼睛半睁着,嘴角还带着笑,像在说“你看,我没骗你吧”。

我把他抱起来,他轻得像片羽毛。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心疼到极致是会发抖的,抖得像当年在角斗湾被火钳烫到时一样。

他醒来后,跪在地上求我打他。“您不打我,我心里慌。”他抓着我的皮靴,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给了他一巴掌,不重,却让他笑了起来。看着他脸上的红印,我突然想起父王教我打的第一只海豚——那时的海水也是这么蓝,那时的阳光也是这么暖。

“艾德里安,”我摸着他的脸说,“你真是个疯子。”

他笑着吻我的手心:“是啊,我是您的疯子。”

我们在一个无名小岛找到了真正的蓝玫瑰。看着他蹲在花丛里,笑得像个孩子,我突然想把这些花全拔了——它们太干净了,干净得让我想起那些被我亲手埋葬的过去。

“喜欢吗?”我问他,手里提着刚打的野兔。

他转过头,眼睛亮得像星星:“喜欢,就像喜欢您一样。”

我一脚踹翻了那丛玫瑰。蓝色的花瓣散落一地,他吓得愣住了,我却抓住他的手腕往海边走。

“海水是咸的,血是腥的,”我把他按进水里,看着他呛水的样子,“别相信那些漂亮的东西,它们都是假的。”

他咳着水,却抓住我的手,往自己脸上按:“您是真的,疼是真的,我们都是真的。”

我看着他脸上的水珠,突然觉得眼睛很酸。很多年前,父王也这样抱着我站在海边,说:“伊瑟克,大海会给你一切。”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大海夺走了我的阿瓦隆,夺走了我的父王,却把艾德里安送到了我身边。

我们的船还在航行,不知道要去哪里。艾德里安总趴在舷窗边看海豚,他说它们比“海神号”还快。我知道他想起了自己的家,就像我总会想起阿瓦隆的蓝玫瑰一样。

但我们都没有说要回去。有些地方只能存在于记忆里,就像有些人只能存在于彼此的伤疤里。

晚上他会趴在我胸口,数我后背上的鞭痕。“一、二、三……”他的声音很轻,像在唱摇篮曲。

“数够了吗?”我捏着他的下巴问。

“不够,”他笑着吻我,“要数一辈子呢。”

我知道我们都活不了太久。也许明天就会被海军的炮弹炸沉,也许后天就会在某个荒岛互相残杀。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至少现在,他在我怀里,像朵带刺的蓝玫瑰,扎得我生疼,又美得让我舍不得放手。

“伊瑟克,”他突然抬起头,“你说我们会像阿瓦隆的蓝玫瑰一样,永远开着吗?”

“会的,”我吻着他的伤疤说,“我们会永远开在血里。”

我知道自己疯了,疯得无可救药。但只要能抱着他,能闻着他身上的薰衣草味,能看着他疼得发抖又笑得灿烂的样子,疯了又有什么不好呢?

父王,您看,大海最终还是给了我一切。

包括这朵长在血里的白玫瑰。

包括这个和我一起疯的艾德里安。

包括这永无止境的、该死的幸福。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