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尧在迷茫之余,只觉得很累,感觉很多事情她都弄不明白了,自从在海底与那蜃族大巫对峙之后的记忆,她全都丢得干干净净,就连今天与玦明成亲,也要靠别人告诉她。
这样的日子,到底还算是她自己的日子吗?如果有人别有用心,是不是也能把一些错误的记忆,或者她不愿意的事,强加给她?
“镜尧?”楚若摇了摇她的手臂。
镜尧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我没事。”
“还没事呢,连眼神都不对了。”楚若边扶着她继续走边嘀咕,“让你别喝那么多吧,万一新婚之夜撒酒疯,明天可就传遍天界了。”
镜尧破天荒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进了新房,她婉拒了楚若留下来陪她说话的提议,一个人坐在铺着簇新被褥的大床上。
司命星君在红尘簿里,不知道给多少凡人写过新婚洞房,但轮到自己头上,却觉得这个场面陌生得很,以至于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惶恐来。
为什么无梦会出现在喜宴上?是谁请的她?镜尧很确定,刚才无梦站在树后,正是在看她,可那是什么意思呢?
她又想起来,在南海,玦明是亲口答应了,要与无梦成婚的,虽然这件事在她看来极其荒诞,可是玦明确实那样说了。那为什么现在玦明要娶的变成了她?这其中到底发生过什么?
镜尧用指甲划着床单,明明白天她还在为和玦明成亲而高兴,此刻却前所未有地没有底气。
为什么这些事情她白天一件也没有想起来呢?脑袋是已经伤得能丢了吗?如果她现在想逃婚,会不会晚了一点……
“青璃上仙。”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把毫无防备的镜尧吓得背脊骨一凉,她循着声音看去,脸色忍不住僵硬起来。
无梦公主站在窗外,定定地看着她。
这个情景实在非常诡异,镜尧犹豫了一下,才站起身走过去,隔着几步的距离,警惕地望着对方。“你有什么事?”
同时,她心里的怪异感更甚。
这里是天界,她和玦明都已经恢复正身,所以她自然不必再忍气吞声装小侍女,给无梦什么面子,可是无梦却依然称她,青璃上仙。这无论如何都很说不通,难道无梦连喜酒都来喝了,还不知道成亲的二人是什么身份吗?
而在窗外与她相望的无梦,忽然笑了一下,“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她在说什么?镜尧一头雾水。
“你要去哪里?”
“不是我要去哪里。”无梦依然笑着,“而是你要去哪里。”
镜尧忽然觉得遍体发凉,她也顾不上防备对方了,一个箭步冲到窗边,盯着那张神情自若的脸,“什么意思?”
无梦站在屋外,比她稍许低一些,就这样一动不动地仰脸看着她。
镜尧不由得想起来,她在海底初见无梦的时候,其实是有一点喜欢对方的,毕竟是一位美貌又英姿飒爽的,能统领禁卫军的公主,实在是合她的脾气,但是后来无梦看上了玦明,明里暗里地针对排挤她,她才对无梦生出了反感。
而此刻,无梦脸上的神情非常平和,丝毫没有了先前的嫉妒与敌意,甚至称得上是,有些温柔。
“对不起。”她忽然说。
“你说明白。”镜尧急道。
然而在这一刻,身后的房门被打开了,她听见玦明的声音:“你在和谁说话?”
镜尧转过身,看见玦明正走进来,并顺手掩上了门。
他一身大红喜服,和一向的素淡冷清大不相同,也不知道是衣服衬的,还是因为饮了酒,脸上现出几分薄红,一改平日的淡泊面容,显得与这个……洞房花烛,良辰美景,十分的相配。
镜尧忍不住一个失神,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使劲跳了一下。
玦明缓步向她走过来,问:“站在窗边上做什么?”
对了,无梦。正好都在这里,不如就把事情摊开来说个明白。
镜尧侧过身,想让开两步,能够使玦明和无梦互相看清对方说话,然而刚一转头就愣了。窗外空空荡荡,只有庭院里的树影婆娑。
她感到一阵寒气从脚底向心口升。为什么今夜见到的无梦,就好像鬼魅一样,来无影去无踪,说出来的话让她半点也不明白。
“不是我要去哪里,而是你要去哪里。”
她回想起无梦说这句话时的语调和神情,总觉得令人不安的很。
“怎么了?”玦明走近她身边,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有事吗?”
她心里蔓延上来的惶恐,在这一刻忽然安定了许多,她望着低头注视她的玦明,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玦明看了看她,没有说话,只是手顺着她的衣袖滑落下来,忽然牵住了她的手。
镜尧陡然一屏息,整个人僵硬得像个泥胎木偶。
虽然她与玦明已经相互道出心意,但是玦明这人清高自持惯了,几乎从未做出过什么温存之举,在蜃族海底能并肩逛个集市已经算是很难得了,至于牵手,更是向来只牵她的衣袖,最多最多实在必要的时候,才会隔着袖子握一握她的手腕。
凡人都说神仙眷侣,她和玦明倒也确实不假,餐风饮露,不食烟火,谈情说爱全靠神交的那种。
要说司命星君心里没有过微词,那肯定是假的,只不过她自己琢磨了一圈,的确也想象不来和这位大神卿卿我我是个什么情景,于是只能选择体贴地迁就了这一点。
而如今大神突然来这么一出,这实在,实在是……
镜尧就这样同手同脚地,任由玦明拉着她走到床边,看着玦明似乎十分自如地在床边坐下,并抬头问她:“你不坐吗?”
这样站着好像是有点不大对劲,像是罚站的意思,虽然坐下似乎也不对劲。
在内心搏斗了片刻后,镜尧最终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只敢挨着床的边沿,和玦明中间还隔了至少二尺的距离。
玦明看她一眼,又一眼,似乎想摆出镇定的模样,最终还是没忍住,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并越扩越大,“司命星君这架势,比平日上朝还端正些。”
“……”镜尧把僵直的背脊又挺了挺,在心里暗骂,果然上神怼起人来,连这天是他本人的大喜之日也完全不顾及的吗。
她磨蹭着,朝玦明的方向挪了一个巴掌的距离,但眼睛并不看玦明,手心已经被汗沁得完全湿了,她偷偷在裙摆一角擦了擦。
虽然这事对司命星君是头一遭,但她给凡人写了那么多年命簿,非常清楚洞房花烛之夜应该发生点什么,所以向来胆大包天的镜尧,此刻是真的怂了。
细究起来,她的怂倒也不只是因为今晚该发生的事,还有另一部分原因是,她实在很介意无梦的突然出现和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她总觉得,这件事里缺失了很多部分,所以虽然今夜的气氛下怎么看都不合适,但她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她真的应该嫁给玦明吗?她同意成婚的时候,真的对整件事有过清醒的认识吗?
她忽然听见身旁的玦明低低叹了一口气,“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想嫁给你。
这句话,镜尧是万万没法在此时说出口的,于是只能在喉头滚过一遍,换成了另一个看似很合理的话题:“我在想,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上我的。”
这个问题,其实镜尧想过不止一次,但是从来没想出过答案。
在她的印象里,从前在天界多少年,玦明从来没对她有过什么好感,不然也不会在众仙面前说她八卦得惊世骇俗,让她狗血星君的恶名声名远播。后来到了凡间,当琴师的玦明也向来看不上她这个苏小老板,话里话外嫌弃有余,好感全无。
再往后二人恢复了正身,就陷入了为找红尘簿牵扯出的一长串坎坷里,真要细想的话,好像从那时候开始,玦明虽然嘴上依旧不饶她,但明里暗里总会帮她一把,就好像她一直有点疑心,那只据说私逃下凡而实则每一刻都在想回天宫的毕方鸟,其实是玦明派来的也没准。
不过,为什么呢?
玦明看向她的眼神里,似乎有些许无奈,然后将身子侧转向她一点,像是要认真回答她的样子,镜尧探着头准备听。
“本座为什么要告诉你?”
去他的,这天儿还能不能聊了!
镜尧乱撞的心硬生生又被按了回去,憋得要吐血,在心底里怒骂,都到这时候了还装,你信不信姑奶奶洞房夜逃婚让你没有媳妇儿!
但是显然,这种过瘾的情景只能想想,司命星君没有这个胆量,诚然也是没有在玦明眼皮子底下跑路的本事,于是她最终只能吞下一口气,干巴巴道:“不说就不说,我也没想听。”
不料玦明却忽然笑出了声,脸上洋溢着一种前所未见的愉快。
“不过本座突然又想说了。”
“……”
这是有什么毛病不成。
“只是有一个条件。”
镜尧刚想说,不用麻烦了,其实她也不一定要知道答案,更不想答应什么稀奇古怪的条件,然而还没开口,玦明就忽然倾身过来,星子般的双眸近在她眼前,从半垂的睫毛后面注视着她。
镜尧:这个作者烦死了,结个婚都疑影重重的,就不能让人好好成个亲嘛!
玦明:娘子稍安勿躁,本座去了结她。
作者:我好像真的很烦,从来没有让人顺顺利利成过一次亲,上一本也没有,再上一本就没有成亲的戏,咦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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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就不能让人好好成个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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