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传来刀风破空的声音,伴随着刀刃沉重的挥舞声。叶斯年听见动静,想起方才让青枝带花梧挑选兵器的事,便起身走到院子里。
花梧身着深蓝色束袖长袍,外罩一件黑色短袖褙子,袖口束着皮质臂鞲。她身长七尺,骨骼粗壮,身材高挑匀称,却生着一张秀丽的面庞,鼻梁高挺,剑眉星目。那双眼睛清澈柔和,流露出女子特有的温润,目光流转见略显笨拙的温柔为她平添一丝亲和。她原本乱糟糟的头发,这几日被青枝细心打理得整齐清爽,发髻的样式一看就是青枝的手笔。
偃月刀在她手中上下翻飞,仿佛毫不费力,刀刃划破空气,发出低沉的破风声。动作虽略显生涩,宛如初入江湖的侠客。锋芒藏于举手投足之间,温柔与凌厉交织,俨然是一个即将书写传奇的人物雏形。
青枝站在一旁,忍不住说道:“郡主,这刀是沉稳,可未免太过笨重了吧?真遇上敌人,怕是挥不开。平常也没什么人用,都快成废铁了。”
叶斯年微微一笑,走到花梧身边,目光落在刀身上。那刀与花梧的身形几乎相仿,寻常人哪里挥得动这等重兵器。
“这刀挺适合阿梧。先练着,回头练成了再找人打一把更称手的偃月刀。”
她转身回屋拿出一卷布条,熟练地示范如何交叉缠在手腕和膝盖处:“像这种重兵器,最容易伤到关节。训练时,记得裹紧关节保护好自己。否则时间长了,关节肯定会出问题。”
“挥刀时不要全靠蛮力,”叶斯年拿着一根长棍示范握刀的动作,一边认真地说道,“力气从下肢开始,脚稳稳站住,重心下沉,脚蹬地提供支撑,转动髋部,用核心力量将力传递到上半身,再通过肩膀带动手臂挥动武器。手腕只能用来调整方向,不能直接发力,否则时间久了,手腕和关节会撑不住。”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花梧手中沉重的偃月刀上,补充道:“你的力气很大,身体本身的重量也很大。如果用力不当,也可能伤到自己的。钢铁都会疲劳断裂,何况**凡胎。筋骨关节都是有使用期限的。”
花梧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神情郑重,认真地点了点头:“多谢郡主教诲,我会注意的。”
叶斯年对青枝说道:“去扯一匹绢布,裁成长条给阿梧。另外,找个有名的骨科大夫,开几贴药给她敷敷全身的关节。她这些年想必积了不少暗伤。如果能有药浴之类的疗法,那就更好了。”
青枝忙应了一声,随后垫起脚,拍了拍花梧的肩膀,带着笑意打趣道:“听见了吗?牢牢谨记郡主的话,别再用蛮力了。”
叶斯年继续说道:“我略懂一些搏击技巧,眼下能教你的也就这些。过几日父亲回京,我会安排你进军营学习,跟真正的高手切磋。”
她稍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花梧身上,继续说道:“至于你的身份问题,班主将你的卖身契附在信中交给了我,此事牵涉复杂,日后再详说。我会以宁安王府的名义免去你的旧籍,让你以郡主护卫的身份登记新籍,就叫花梧。至于日后怎么安排,视情况而定。”
花梧闻言,双拳紧握,眼神中透出一抹激动,却又克制着不敢过分表露:“多谢郡主!阿梧日后必定为郡主效死!”
叶斯年连忙摆了摆手:“别死不死的,万事都没有自己重要,先保护好自己。”
青枝抱着比她高出一大截的偃月刀,笑得灿烂,试着挥了一下,结果纹丝不动,累得直喘气。她抹了抹额头,歪着头说道:“郡主,这刀快比我还重了!”
她随即把刀推给花梧,转头问道:“郡主,咱们什么时候搬过去?我前几日已经把些闲置的东西先送过去了,皇城区里可漂亮了!”
她轻轻一笑,随即说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搬吧。”
“是!”青枝欢快地应声。一旁的花梧也稳稳点头。
秋日的阳光穿过薄薄的云层,落在瑶京城的每一寸砖瓦上,为整个瑶京罩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这几日,叶府上下忙碌不已,宁安王府的宅邸早已收拾妥当,一派新气象。
宁安王府东院,叶斯年倚在窗边,手中翻动着一本旧书,目光却不时飘向院中忙碌的景象,书页早已停在一处未再翻过。
“郡主!”青枝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只精美的漆盒,脸上带着些兴奋,“卫珩大人刚送来的,说是……太子殿下吩咐的。”
叶斯年将手中的书合上,接过漆盒。盒中躺着几件小巧别致的物件:一枚古朴而精致的小型罗盘,一支琉璃制成的笔,在阳光下折射出剔透的光泽,形似现代的玻璃笔。还有一套雕刻精美的沙漏,金色的流沙缓缓流下,底座上刻着不同的时间刻度,从一刻到一个时辰不等。
“还有一封信。”青枝递过一张折好的信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叶斯年的神情。
叶斯年展开信笺,随信还附着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信上的字迹清秀流畅,语气轻松随意,带着几分调侃,仿佛是写给老友的随笔。
“郡主大人见信如晤。听闻您近日乔迁,本宫不免俗,备了一些小玩意儿权作贺礼。这些物件都是我私藏的宝贝,特别是那只笔,找遍了大沅的琉璃匠,才制出来。若郡主觉得书法无双,瞧不上这点小器具,就当装饰摆着吧,聊以解闷。
至于皇后,您大可放心,我已替您挡下。她提到您行事莽撞,我便说这是我看中的‘巨人’,正好想安排到军中,而叶太尉又恰巧不在瑶京,郡主心善不忍女子遭遇非法囚禁,出手相助。她信了,也乐见我与叶太尉交好,事情到此无虞。
随信附上五百两银票,郡主该吃吃该喝喝,莫要委屈自己。”
叶斯年看着这信,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摇了摇头。
她拿起火折子,将信笺化作灰烬。这似乎成了她的习惯。青枝站在一旁,神色隐隐透着担忧。叶斯年察觉到她的紧张,随口说道:“没什么大事,只是小心为上。”
她拿起琉璃笔,在阳光下细细端详。晶莹剔透的笔身折射出一抹彩虹,晕染在她的眼眸中。她轻轻转动笔身,若有所思,光影随之流转,伴着一声轻叹隐在微微扬起的嘴角间。最近,她总试图从光影中窥见些什么,却也害怕真的看见什么。
青枝好奇问道:“郡主,这物件看着像一支笔,可它真的能写字吗?”
“试试看。”叶斯年说着,将笔尖蘸了些墨汁,用硬笔的握笔方式,在纸上缓缓写下她熟练的瘦金体。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清晰而流畅,墨迹均匀,竟然能一气呵成地写下五十余字。
青枝凑近看着纸上的字,眼中满是惊讶:“郡主的字也太好看了,这笔也是个稀罕物。”
叶斯年放下笔,轻轻点头,颇为满意:“还算不错。卫珩走了吗?”
青枝摇摇头,忍着笑答道:“没呢,卫大人被二娘揪着不放。”
“什么?”叶斯年愣了一下,脑海里立刻闪过上次瑾年拽着卫珩进来的情景,心里暗自吐槽:怎么又扯上了?
她匆匆赶到前院,正好看到瑾年拦着卫珩,两人僵持不下。周氏这几天忙着搬家,也没空看着瑾年。瑾年是善良又可爱,可她被管束得久了,一放松就容易闹出点小状况。她胆子跟猫似的,偏偏一不留神就犯虎。卫珩也不知是怎么又招惹了她。
叶斯年刚到,卫珩已经看见她,立即行礼:“参见郡主。”
“这是怎么了?”叶斯年看了看拦在卫珩面前的瑾年,皱眉问道。瑾年分明怕太子怕得要命,怎么知道卫珩是太子身边的人,还这么大胆?
瑾年急忙道:“阿姐你可算来了!我想给他赔礼,他偏不让!”
卫珩露出个无奈的笑,抱拳道:“二娘子不必多礼,卫珩皮糙肉厚,真没碍事。更没有告到太子殿下那里去……”
叶斯年无语地看着两人,总算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却没打算掺和,直接对卫珩说道:“东西收到了。我就不回信了,你带句话吧——盒子挺好看。银票就拿回去吧。我用不上,放身上还危险。”
卫珩只点头应道:“属下记下了。”
瑾年撇了撇嘴,眼中透着几分不甘,但在叶斯年平静的目光下,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卫珩则微微颔首,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外。
与此同时,东宫寝殿内,赵煜正凝神审视一份刚送来的密报,眉头微蹙。信中提及,花月阁新近在长安府修建了一座新楼,虽尚未启用,但已安排掌柜和账房等人先行入驻。然而,长安府知州苏廷章未批相关文书,导致双方僵持不下。花月阁显然不会就此罢手,估计近期会采取其他手段推进此事。
密报还提到,班主此前多次拒绝花月阁的安排,早已招致不满。其死虽未引起花月阁的过多关注,但他们已经查到宁安郡主带走了那名女巨人。所幸花月阁眼下忙于长安府事务,无暇深究此事,但风声恐怕不会就此平息。
只要花月阁的目光还锁定在叶斯年身上,这件事就远远没有结束。赵煜揉了揉额角,心里盘算着如何应对,正思索间,一名宫人匆匆走进来,低声禀报:“皇后娘娘请太子殿下前往坤宁宫。”
坤宁宫夜色渐深,赵煜走出殿门,凉风扑面而来,月色渐盈。宫墙之上的清辉空寂冷清。他驻足片刻,目光落在遥远的天际,月亮似圆非圆,倒是令人期待几日后的中秋佳节了。
瑶京的气氛因中秋将至而愈发热闹,街头巷尾张灯结彩,满城流光溢彩。宁安王府也因乔迁而忙得不可开交。
叶斯年站在新居的院中,望着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红光映在青砖白瓦之间,仿佛一场电影开场的光影,将她的思绪拉回了那个熟悉的世界。
他们那里称月亮为“月娘”。每到中秋,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前摆上供桌,供奉“月娘”。供桌上摆满应季的果品和月饼,还有一盏灯笼,为月娘引路。小孩子也会将自己的文具一并摆上,郑重其事地跪在供桌前,虔诚地掷圣杯祈愿。
小时候,她的愿望总是简单而纯粹——好好学习,考个好成绩,得到父母的认可。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许愿了,也不知这轮明月,是不是她跪拜过的月娘。
明月依旧皎洁,却总是遥不可及,宛如镜中月影。她伫立在这不知名的时空里,看不清来时路,也不知她决心要走的那条名为“女性”的路,是否存在。
与此同时,靖北州风沙大作,漫天尘沙遮天蔽月。
叶绍与叶承骁策马疾行在关外官道上,风尘仆仆。忽然,远处传令兵飞马而至,将一份密函递到叶绍手中。他接过密函,略一展开,目光瞬间凝重,眉头微蹙。他沉声一喝,随即策马扬鞭,朝瑶京府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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