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三人在无声的恐惧中前行,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刃上。回到叶府后,叶思楠顿时像泄了气的气球般瘫软在地。青枝连忙搀扶住她,一步一步将她带向叶绍的书房。
叶绍站在门口,眼神冰冷,语气中带着责备:“胡闹!你们知道今晚有多危险吗?!”
青枝一向对叶绍心怀敬畏,此刻却不再有半分畏惧。她挺直腰板站在他面前,脸上挂满泪痕,却倔强地不肯低头。她与叶斯年虽是主仆,却情同姐妹。真相已经水落石出,她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委屈与愤怒,一切情绪如潮水般奔涌而出。
叶思楠调整了一下混乱的心绪,扶着书案慢慢站直,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是你让她喝下的药,对吗?”
叶绍眉头紧锁,没有作答,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
青枝咬紧嘴唇,双拳紧握,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止不住地滑落:“娘子以为自己今晚就能醒过来的!”
叶思楠的呼吸愈发急促,身体微微发抖,愤怒与痛苦在她心头交织成一股无法遏制的情绪。她指着叶绍,声音愈发尖锐:“什么涅槃散、断魂散,听着就要人命!你怎么敢让自己的女儿喝下这种东西?!”
叶绍的脸色沉了下来,没有反驳。这些指责如千斤重担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无力开口辩解。
叶思楠冷笑一声,目光冰冷如刀,语气中满是绝望与愤怒:“大家心里都清楚,斯年死了。”
叶绍的眼神深沉如古井,在黑暗中难以窥探他的真实情绪。此刻的他宛如一位铩羽而归的老将,眉宇间交织着不甘与疲惫。书房内一片寂静,唯有微风轻拂烛火,发出细微的声响,摇曳的光影在他脸上跳动不定。他的情绪也随之忽明忽暗。
叶绍面向窗外无尽的黑暗,缓缓开口:“自从张公公进府递了请帖,我就知道麻烦来了。盯着太子妃之位的世家何止一两个?皇后的心思,更是深不可测……”
“我领兵多年,经历过无数生死,连嫡子都殒命沙场。如今圣恩浩荡,这其中的凶险,我又岂能不明白?”
叶思楠静静地听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叶绍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无数画面。他冷峻如铁,却也无法逃脱丧子之痛的折磨。而与此同时,李大夫人终日以泪洗面的身影也在她的脑海中若隐若现——那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形销骨立、泣不成声的模样,让她心头一紧。
“承泽与清荣相继离世,对我打击极大。战事频繁,我顾不上内宅的琐事,没想到竟让周氏在府中胡作非为。”
他微微仰头,眼中隐隐透出些许疲惫与悔恨:“我一心只想着建功立业,安邦定国,让百姓免于战乱之苦,以自己一身功名足以护家人周全。可我没想到,斯年没有等到获封郡主……”
“周氏虽持家多年,但始终是见识短浅的妇人,还以为皇后赐请帖是天大的荣幸,推着瑾年往上挤。”
叶绍的神色愈发沉重,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这些年,她打压斯年,一方面是为了抬高瑾年,另一方面是怕斯年若在外闹出什么糗事,她无法收场。真让她下狠手,她终究是不敢的。可皇后……皇后不一样。”
他停顿片刻,目光冷峻而深邃:“你们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可怕。”
“当年谢家陷害太子,谋逆的罪名压下去,满门抄斩。谢贵妃就是她亲手处置的。她不会容忍任何可能威胁到太子的存在。”
叶思楠心头一沉,这一切似乎越来越清晰。“所以你才找了吴大夫要涅槃散?”她问道。
叶绍微微点头,声音中透出深深的疲惫与无奈:“皇后暗中召见了周氏,她回来后魂不守舍,我一问便知道了其中缘由。皇后要的不是斯年这个人,而是她的身份。你以为她真的就想要瑾年吗?”
听到这里,叶思楠不由得背脊发凉。皇后要的是一个代表了几个家族利益的傀儡,把所有人都牢牢绑在太子这艘船上。
皇后告知周氏,让叶瑾年顶替叶斯年。这不仅可彻底消除太子妃可能存在的隐患,稳固李家与叶家的关系,更能将周氏的母族周家拉入局中,可谓一举三得。
皇后要的,是如今的叶太尉和李家的后人,至于谁顶着这个名号入宫,并不重要。只要叶家认了,李家认了,皇后也认了,还有谁敢质疑?
她要斯年死,斯年就必须死一次给她看——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打消她心中的疑虑。
叶绍继续讲述这其中叶思楠不知的事。“我多年来四处征战,曾听闻过涅槃散的奇效,恰巧吴大夫回京,于是我便找上他。可我没想到他竟是皇后的人,更未料到皇后如此狠毒。她不仅算准了周氏懦弱的性子会露出马脚,更料定我会找吴大夫求药,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叶绍神情哀伤,背过身继续讲述:“我本计划等斯年假死后,把她安排进军中,待在我身边。她自己也同意了这个安排。她说过,不喜欢深闺的束缚,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那天我特意请来了瑶京城的名医,甚至进宫请了太医,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把吴大夫也请来了。我就是想让所有人看到——叶府‘死’了一个女儿。等众人散去,再对外宣称瑾年病逝。”
他说到这里,眼神中浮现一丝悔意:“可那天你提前醒来,吴大夫的表现太过镇定。入夜后,我立刻去了他的住处。没想到刚进门,他竟直接说,要再等一个人。想来,他为你把脉时,就已经察觉你不是斯年。而太子的脉相之变,他也终于得出了答案。”
叶绍的语气沉了几分,带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只是,这个答案,他注定要永远带进坟墓。”
“皇后的布局太深了……前几日礼部已经奏请册封郡主一事,所以她才急着召见周氏。只要瑾年以斯年的身份接下圣旨,一切就都按照皇后的计划走了。”
叶思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分析道:“眼下的情况是,斯年和瑾年都安然无恙。周氏企图用涅槃散蒙混过关,这一步是在她预料中的。然而,吴大夫也没按皇后的指示使用断魂散。吴大夫已经被皇后处决了,周氏该怎么办?况且,我醒来的时间并非涅槃散药效的四个时辰。即便皇后不知具体下药的时间,叶府也不可能糊涂到让本该死去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大夫的面活过来。这件事要怎么处理?”
叶绍沉吟片刻,眉头微蹙,缓缓开口:“吴大夫当时服下了断魂散,但即便如此,皇后的刺客仍不肯放过他。这足以说明,皇后对他已起必杀之心。吴大夫服毒可以被视作畏罪自尽,而眼下的关键在于周氏。她完全可以辩称自己因怕闹出人命,只用了半量药物,才导致斯年提前醒来。明日,周氏必须入宫,将事情全盘交代清楚。如今叶府正受圣宠,皇后断然不敢一而再地轻举妄动。”
叶思楠点头,认可了叶绍的推断。叶绍沉声道:“这几日多和瑾年一同出门走动,让瑶京城的人看到你们姐妹和睦相处。”
听到这里,叶思楠不由心头一阵酸楚。斯年竟在对未来和自由满怀希望之际,悄然离世,无声无息地告别了这个世界。
“在周氏和瑾年面前,我们也只能装作斯年是吃了涅槃散但是提前醒来。”他神情愈发凝重,声音低沉而郑重:“你的身份牵涉到太子的秘辛,现在还不清楚皇后到底知不知情。以防万一,还是不能让人察觉你的异常。”
他说完顿了顿,沉默片刻,犹豫着问道:“能告诉我,你来自哪个年代吗?”
叶思楠静静地看着他,生怕他无法接受事实,小心翼翼逐字逐句地说:“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一千年后的时光。”
叶绍是久经沙场的宁远将军,如今更是威震天下的叶太尉、新封的宁安郡王。然而此刻,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那张在战场上都镇定自若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哀伤与无奈。他深深凝望着叶思楠,眼神中透着复杂的情感,既有父亲的疼惜,又有将军的隐忍。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却坚定如山:“如今你以斯年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你就是我的女儿。无论前路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
她没想到叶绍会这么快接受这个事实,甚至还能平静地接受她以他女儿的身份继续活下去。或许是最近事情太多,人已经被磨得麻木了,恐惧和惊讶都化作了钝感,再离奇之事只能泰然处之。
叶思楠猛地想起自己遗漏了一件重要的事。她目光一凝,语气坚定地说道:“现在不管皇后愿不愿意,我都必须进宫一趟。这位太子,我必须会一会。”
叶绍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哀伤。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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